第九十章 盛大的“求婚”
一张衾被被悄然拉上,衾被里缠绵相伴的四肢,余温熨氲。
风凝霜十分眩晕,傅天霁的手与他的唇一样,不知拥有什么魔力,使得她发出一个个的颤音。
她眼眸半阖,见头顶是弯拱的织藤,压得很低,一坐起来就能碰到,她惟余的一丝清明中,判断出他们正身处一只敞篷小舟上,身下是漫流而过的河水。
她轻轻推了推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的肢体已经在告诉她,他理智只剩最后一分清朗。
傅天霁果然停了下来,将手从被褥中抽出,抚上她脸庞,低声问:“还觉得我喜欢男的么?”
风凝霜脸有些发烫,隔着衾被推他:“你转过去。”混乱过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最后一件单薄的里衣。
傅天霁起身让开,风凝霜穿戴好,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往船头走去,凉风扑面,她捂紧披风,一边欣赏河岸的景色。
这座城的追月节果然极具风格。
两岸排开的绿树上挂满了各色纸灯笼,小贩们高声叫卖,幼童举着糖人蹦跳。猜灯谜的、走园会的、结伴赏月的,还有放河灯的。
河灯莲瓣层叠,姑娘们轻轻往河中一推,那河灯载着满腹的心愿,飘飘荡荡到河中央,打着转,滢滢烛火里的心事尽诉明月。
这河上布满了这样的河灯,河水不紧不慢地流淌,将碎光推举起来,又平复下去。小舟来来往往,只有她的小舟最是特别,舟首飞燕白鹤,栏杆处雕花精致,引来不少游客目光。
身躯忽一暖,傅天霁从后面抱住她,声音醇厚醉人:“是不是很美?其实,我今日本就是想带你到这瀛州城过节的。没想到赶回蜀山时,你居然外出了。”
风凝霜没有说话,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在想什么?”傅天霁轻轻咬了一下她耳垂。
风凝霜看着那一副副痴痴放河灯的面庞,忽然说:“你过去曾喜欢过一个女子,是么?”
她能感觉到腰上这双手,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是。”他淡淡的一个字。
“为什么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吃醋了?”
风凝霜怒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插诨打科了?”
傅天霁沉默片刻,道:“过去了的事情,我不想再说。”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愿对我说?”风凝霜强忍怒意,偏过脑袋看他。
“霜儿,”傅天霁扳过她的肩膀,深深凝望她,“每个人都有过去。既然都已经成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置若未闻继续问。这一次,她发现了自己原来也会刨根。
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她亦知道,再忍下去,他们之间裂痕必然会更大。
傅天霁又沉默了,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子。”
普通平凡?风凝霜冷冷一笑,却又忽然一丝释然。
原来,答案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想听见自己想听的话罢了。她何时变成这样了?自嘲般笑了笑,她说:“那么,聂琬又是怎么回事?那也是你所谓的其中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
傅天霁松开她,扶着舟首的栏杆,半晌,郑重地说:“霜儿,你要我怎样说?如果我说得太详细,你的心里便会有芥蒂;如果我说得不详细,你又会以为我有所隐瞒。所以无论我怎样说,你都不会太好过。让过去彻底成为过去,我们有的是美好的以后,这样好好生活着,不好么?”
风凝霜:“是,你若说了,我或许会有芥蒂,但我会慢慢消化。但若你一直隐瞒,我们之间就能毫无芥蒂?”
傅天霁望着天空的圆月,淡淡一笑:“无论你怎样讲,我能确定我心里只有你,永远都只会有你。选择信或不信,是你的事情。”
风凝霜默默地别过视线,承诺么?承诺是不是可靠的东西,她不知道;但她要的并不是承诺。她明白自己心中有个东西,是逾越不过去的——那东西,就是傅天霁的眼神。
便就算在此刻,他这样真挚深情地望着自己,她仍能从中读出一丝遗憾。
月色正好,其时约莫八更,瀛州城的夜景全然开张,灯火处处却不显拥挤,是江南水乡独有的情调。
傅天霁忽然说:“霜儿,闭上眼睛,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也不等她答应,他大手直接捂上她眼睛,笑着说,“数到十,才放开你。”
“一、二、三……”他自顾自地,在她耳边数开了。
心情低落的风凝霜,此时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笑意,这坨臭冰块,平时大直男一个,怎么也会走起仪式感的路数了?
“十!”双手放下。
风凝霜被突然跳入眼帘的景色震得呆住。
四周冉冉升起一盏盏孔明灯,澄黄温暖的烛光摇晃着,相继往天际升去。不多时,整座瀛州城上空都飘满了孔明灯,天地尽染温馨。
“你不是说帝皇的爱都是假的。怎么学起祁慕寒为公孙薇放起孔明灯来了?”她看过的话本里,男主曾这么做过。
傅天霁抱着她,说:“话本是话本,现实是现实。有件事,我想你能够知道。”
“什么事?”
傅天霁指着那漫天的孔明灯,说:“其实我是第一回做这些。但我想告诉你,这种浪漫看起来很盛大,但对于我来说,要做成这样,真的不难,因为这里的太守与我相熟。”
“霜儿,我希望你知道: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不是看他怎样说,而是看他怎样做。但是,我认为光是做,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因为这做,也有分目的性一说。所以,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不仅要看他做了什么,还要看他为你放弃了什么。”
“为我放弃了什么?”风凝霜喃喃道,“那你为我放弃了什么?”
傅天霁失笑,弹了一下她额头:“傻姑娘,如果我说了出来,那还叫做甘愿放弃么?”
还真有点道理。风凝霜一时无言,抬头望这漫天孔明灯,心里潜移默化般的,发生了些许改变。
傅天霁深深望着她,漫天孔明灯加起来也比不了眼前这个璧人,烛光与月华在她的面容流转。他真的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他的生命中有过一段极为黑暗的岁月,长而无尽,他以信念做芯,执着地相信,执着地盼望,才终于见证奇迹。
这世界许多事也是挺矛盾的。盼她能懂一切,又怕她懂得过早,失却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烂漫。所以,哪怕被误会,哪怕独守遗憾,他也想守着她这份天真烂漫,让她快乐无忧。
他捧起她的手,翻过她的手背,在上面重重一吻,道:“霜儿,我不想再等了。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生辰,到那时候,你便嫁给我。”
风凝霜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将脸“一板”:“你这算求婚么?什么叫‘我便嫁给你’?求婚求婚,不得求我答应吗?”
傅天霁直接将她一抱,大氅一裹,笑道:“我这句话不是请求。我说你要嫁给我,你便只能嫁我,我傅天霁的女人,是怎样插翅都逃不掉的。”
风凝霜别过脸去,“哼,霸王硬上弓是吧?你不求,我还真不答应!”
傅天霁笑道:“吻都吻了,该看的也看了。还不嫁我?”
“你这是霸王逻辑!”风凝霜挥舞着拳头,龇牙咧嘴,“不好意思。我还是有自由意志的,不是想怎样就怎——”
最后一个“样”字没说完,他已经俯首吻上她,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根本不容她拒绝。
他吻得投入而认真,风凝霜不知不觉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与他在灵魂里唇齿交错,缠绵入腑。
沉醉深吻之中,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话本里一个情节——祁慕寒为公孙薇放的孔明灯,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预兆。那时候的祁慕寒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场孔明灯与其说是哄公孙薇欢心,不如说是一场道别。
一场盛大到极致的道别。
**
三个月后。
在风凝霜生辰来临前的几天,傅天霁爆发了迄今为止最狂暴的一次震怒。
当时他正身处温泉水榭,暴怒激起千层浪,催得四周繁茂的紫玲花一片萎靡,几乎将整座峦岛给拆了。
而造成这一切震怒的根源中心——风凝霜,此时正站在他面前,淡然自若地说:“这也没什么嘛。瀛州城那一天,你不是说过的,过去的事都成过去了么?面对现实,接受不就好了吗?”
“这能是同一回事吗?”傅天霁转过身,银色长发在风中狂舞,怒气冲天。
风凝霜走过去,捧起他的手,望进他眼眸:“师尊,你一直都对霜儿很好。可霜儿也有自己的决定,你相信我一回,好吗?”
傅天霁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忽尔一丝黯然:“为何你总要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这丫头居然瞒着他,在三个月前就找魏琰玉报名参加了黑蚁洞窟重开的试炼,还说要立志取回那枚玉碟卵!
这事一直到今日,她才告诉他,如何叫他不怒不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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