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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七章 金陵城中


那天,商挽琴去回[chun]楼拿药。

  她虽然不再是玉壶[chun]的弟子,但作为门主家眷,她至少能用银子买到玉壶[chun]的内部药物。

  她最近小金库富裕,有当了珠钗换来的一百八十两银子,还有在拂云门中分得的三百两银子(青萍真人大手笔!没错了这就是她异姓的亲人!),底气很足,能够趾高气扬地买最高品质的伤药。

  就是在回[chun]楼里,她遇见了正在制药的温香。

  那位大小姐正在细细地碾药粉,身边惯常用的婢女居然一个都不在。

  商挽琴觉得有点奇怪,就多看了两眼。她没刻意收着声,就引来温香的注视。

  温香立即蹙了细细的眉头:“你在看我热闹?”

  商挽琴:“啊?”

  “难道不是?”温香脸[se]有点难看,“你总不会说,你不知道我被莲姨处罚了,要以一整年的制药活计来抵?”

  商挽琴肃然起敬:“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了。”

  温香见她真不知情,神情略好了一些。她垂下眼,继续碾药。

  商挽琴凑过去,悄悄沾了点药粉,送到嘴边一尝:嗯,没毒,放心了。——她还记着翠屏山中那一眼鬼气呢,不觉就会多注意下温香。

  温香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才靠过来的,不由心想:难道她也想和我修复关系?是了,她好像懂事了一些,知道收敛脾气,懂得经营关系了。

  又想:那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是接受她的示好呢,还是不接受呢?

  等想完了一圈,好不容易有了定论,抬头一看,商挽琴已经走得人影都没了。

  ……她甚至没问一句自己为何受罚!!!

  温香默然片刻,手里药杵重重落下。

  她盯着那些药粉,有点心烦意乱,想起兄长说过的那些话。

  ——“什么一年白工不白工的,关我屁事!今年你要是拿不出钱,这些婢女一个都别想留!”

  ——“没办法?不还有你自己吗!哼,我这妹妹,仔细看看还是很有姿[se]的嘛!”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她眼中有黑气闪过。

  药杵一声接一声,单调乏味,却又暗藏着什么压抑的力量。

  玉壶[chun]楼上,窗边有人搁下笔,侧头往外看了一眼。

  片刻后,他嘴角无声地勾了勾。

  接着,他回过头,看着还没有动静的门。又过一会儿,那门被推开了,那道好像永远快快活活的声音,和风一起涌了进来。

  “表兄,我把药拿回来了!我就知道,当门主的妹妹,是很有好处的。”

  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

  “表妹,恭喜,你的芝麻糖很快就会长出冠羽。那之后,无论什么恶鬼,都瞒不过你了。”

  *

  二月来临。

  乍暖还寒,天空已经有了些[chun][ri]的明朗。金陵城中有些[xing]急的人,已经拿了风筝出来放。[chun]风急,纸鸢飞,和平繁华的金陵城,开始了不被恶鬼侵扰的新一年。

  商挽琴蹲在书店里,一本本地翻书。过会儿腿麻了,她就换个姿势继续翻。

  掌柜的盯了她好几眼,往这边转了好几圈,没忍住念叨:“商姑娘,你到底找什么呢?这可都是古籍,要是翻坏了……”

  “注意着呢,注意着呢!”

  掌柜的拉下脸:“要不是看在玉壶[chun]的面子上……”

  商挽琴头也不抬:“既然都看面子了,林掌柜你就不要多话了嘛!”

  掌柜的:……

  哎呀,真是个不可爱的姑娘!

  但其实,这家书店的林掌柜和商挽琴关系不错。

  林掌柜是大半年前从北方来的,原本也是殷实人家,但北面糟了恶鬼,他家良田变沼泽,还被当地恶霸欺负,实在没办法,就南下来金陵城碰碰运气。

  结果在路上撞了鬼。要不是碰巧商挽琴路过,一刀砍了恶鬼,又亲自带他们来了金陵城,林掌柜一家就[jiao]待在路上了。

  林掌柜这人读过书、人品好,但嘴巴有点毒,[xing]格有点板正,特别爱惜字纸,经常就有点儿嫌弃商挽琴。

  但其实,他心里很感激商挽琴的恩情。也只有商挽琴来翻他的宝贝古籍,他才肯干,别人?不买下来就一边儿去!

  林掌柜一脸不高不兴,手里却给商挽琴倒了一杯茶,又拎来个板凳。

  “行了,慢慢看吧,不催你了!”

  商挽琴嘿嘿一笑。

  她是来找关于食鬼鸟的资料的。不过,关于食鬼鸟的记载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多半还是传说。

  有说多吃糖可以让食鬼鸟长得更快,有说要让食鬼鸟每天多沐浴月华,尤其是帝流浆垂下之时。

  还有说,要让食鬼鸟每天正午在太阳下暴晒一个时辰,“吸收太阳[jing]气”。

  就……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最后,商挽琴得出结论:还是得听青萍真人的,多带芝麻糖去接触一些恶鬼,给它吃吃鬼气。

  “林掌柜,那我这就……”走了。

  站起来的瞬间,左肩传来一种奇怪的粘滞感。下一刻,她手里就多了一样纸团。

  商挽琴眼角看见蓝[se]的火焰一闪而逝。

  她眼神微沉,快速展开纸团,扫了一眼。在她阅读完的瞬间,纸团就化为飞灰。

  这时候,林掌柜才走过来:“走啦?不找了?”

  商挽琴灿烂一笑:“走啦走啦,林掌柜,你帮我照顾一下芝麻糖呗?我有点急事,一会儿就回来。”

  芝麻糖原本就落在柜台,闻言疑惑地偏头。它显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扇着翅膀。

  商挽琴对着它微微摇头。它盯着她,慢慢安静下来。

  林掌柜不明所以:“我这儿可没鸟食……那,喂点儿水?它不会乱拉吧?”

  商挽琴笑道:“它是灵,又不是真的动物。可聪明呢,林掌柜看着它就行。要是有谁想带走它,你别给。”

  林掌柜道:“那好。”  商挽琴走出书店。

  书店位于金陵城繁华的商业街,在东边。这会儿正是中午,街上人少了许多,都开始吃午饭、休息了。

  她往西走去,刻意绕了一下路,避开了正中的玉壶[chun]。

  不久后,商挽琴来到了城西的张记当铺。

  跨进门槛,她先看看柜台,发现那儿坐着个活人。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低下头。

  她收回目光,自行走到后头,打开了密室。

  “狐狸脸,我不是说过,没急事就不要主动联系我……”

  一直到这个时候,商挽琴都是笑着的。

  但下一个刹那,她的声音冻住了;像被一柄无形的尖刀斩断。

  她直直看着前方,面上笑意一点点褪去,那些血[se]也一点点褪去。

  但接着,她又重新笑出来。还是那种灿烂的笑容,只眼睛黑沉沉的、毫无情绪,只剩一点烛光的反光。

  她说:“师父,您来了!”

  密室中点着九层高的枝形烛台,灯火极其稳定,没有丝毫烟熏火燎之感。在那稳定的亮光里,一名高大的人影,正转过身来。

  他向她伸出手。

  “鬼羽,过来。”

  长发垂落,一张黑[se]面具完全遮盖了他的面容,面具上绘着鲜红的线条,像图案又像文字。

  饶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到一束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但如果仔细看去,面具孔洞后只有两点暗红的光芒。

  商挽琴走过去,单膝下跪。

  她恭恭敬敬:

  “我还道是谁找我,原来是师父您。您怎么有空来金陵了?”

  男人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是一种被扭曲过的奇怪音[se],有点像尖锐的指甲滑过金属表面。

  “我叛逆的徒儿在金陵待了一年,毫无进展,我怎能不来看看……她是不是起了二心?”

  商挽琴立刻肃然道:“怎么会呢!是谁造谣我,让他来受死!”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红焰的眼睛毫无人类的模样。

  “造谣?”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掌落在她头顶,在致命的百会[xue]的位置来回轻轻摩挲。

  “这里就是子蛊所在的位置。鬼羽,我从不担心你背叛,因为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可是,你会不会说谎,会不会谋划什么,会不会像当年一样……用我教你的本事,反过来刺进我的胸膛?”

  他声音轻柔,越来越带笑。愉悦的笑意。

  “为了让你牢牢记住我这个师父的威严,不如现在就催动子蛊吧?毕竟,越是刻骨铭心的痛苦,就越能让人臣服。师父当年教你的道理,希望你没有忘记。”

  商挽琴垂头,盯着地面。她完全知道男人在说什么。

  但她一动没动。她只是牢牢盯着地面的某一点,聚[jing]会神,好像那里的一刻灰尘突然变成了一朵花。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真的会流露出一些不该有的情绪,然后给自己和旁人带来灾难。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松松、带着笑意,还有点儿疑惑。

  “师父在说什么呢!当年是徒儿年幼无知,自那之后,徒儿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如今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鬼,正按照占命师大人的指令,努力完成潜伏玉壶[chun]的任务呢!”

  男人的手掌,牢牢按在她头顶,没有丝毫抬起的意思。

  他还是笑:“你这能说会道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怀念。我想想,你唯一不是这副模样的时候,就是那两个小东西死的时候吧?嗯,你咬牙切齿、发疯一样攻击我的模样,也是很不错的。”

  爹的你这个死变态%¥&%*……

  商挽琴在心里骂了一长串必须被消音的脏话。

  “师父有师父的想法,”她甜甜地说,“我也有我的想法。有一些想法我至今未变,但我现在已经明白,只有师父和兰因会,才是我的归属。”

  “……唔。”

  男人思考片刻,收回了手。

  “这就是了。要说你全盘改正,我还真是不信。”他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行了,来,说说你的任务。”

  商挽琴迟疑片刻:“徒儿的上司,是大护法大人……”

  “哦,他?前些[ri]子被落月山庄的梁不意一掌杀了,我正好无事,又听说我的好徒儿长了大本事,在玉壶[chun]瞎闹了一通,又得到了拂云门青萍真人的垂青。”

  “听说你还带回来一只颇灵[xing]的银[se]小鸟?倒是没见你带。小东西呢?”他还是笑着,“是一看见我找你,就忙不迭地将小鸟托给别人了?”

  果然……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兰因会在玉壶[chun]里肯定安[cha]了其他人。

  商挽琴记下这一点,慢慢抬起头。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稳,甜笑道:“是呀,我是怕师父害了它呀,那我可不好跟玉壶[chun]的人解释,就容易被怀疑。师父有本事,可以随心所[yu],我不行的,我得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呢。”

  不知道这话哪里戳到他了,他猛然爆发出一场大笑。

  等他笑完,还鼓了几下掌。

  “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kou]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作风,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他手里掐出法决。

  那是控制子蛊的法决。

  商挽琴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热,甚至仔细感受的话,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饶是她习惯了兰因会的变态作风,也忍不住脖子后起[ji]皮疙瘩。

  不过,这只是一种[jing]神威慑。

  实际上,子蛊是不可能知道宿主是否说谎的。只要宿主保持情绪稳定,不突然心跳变化,子蛊就什么都不会发现。

  看来,死变态要开始问话了。

  果然,他问:“好徒儿,我且问你,你在玉壶[chun]中,是否特意为乔逢雪金针试毒?”

  商挽琴说:“是。”

  “你为何这样做?”

  她说:“[yu]要取之,必先予之。我要先取得乔逢雪信任。”

  他又道:“拂云门一行,那乔逢雪本有中毒的迹象,最后却平安归来,可是你从中阻挠?”

  商挽琴说:“师父,那就不是我了,我也疑惑这事儿呢。”这是实话。

  他似是沉吟片刻,而后[yin]恻恻道:“最后一个问题。”

  “好徒儿,将来若有一[ri],我要你即刻亮明身份、手刃乔逢雪,你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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