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分岔
凌言冰失明,这件事在玉壶[chun]内部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慌乱。
凌言冰的房间里,大夫们来来回回,不停地诊断、讨论。
整个过程中,凌言冰表现得非常激动。他一直在大喊大叫,一会儿说“我不信我会失明”,一会儿又哀求说“一定要治好我”,还拉着乔逢雪,不停地说“好兄弟,再帮我一次”。
乔逢雪一直在安慰他,说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当他跨出房门,表情却很凝重。
商挽琴一直等在门外,此时立刻问:“表兄,凌公子究竟怎么了?他的眼睛……还能好吗?”
原著里,在这个时间点,失明的人是乔逢雪。
那段剧情她看得比较仔细,大概还记得,乔逢雪失明后,心情一度非常低落。凌言冰不断安慰他,说什么“逢雪的病,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玉壶[chun]我帮你看着”——然后看着看着,就把乔逢雪的基业和妹子都给撬走了,还将他本人也扫地出门。
可现在,乔逢雪好好的,失明的人成了凌言冰。
商挽琴本该高兴。
但是,剧情的意外变化,带给她一种失控感,由此产生一点轻微的焦虑。因此,她神情不太好,就好像真的在担心凌言冰一样。
乔逢雪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说:“恐怕不容乐观。”
商挽琴沉默了。原著里没有这段情节,凌言冰一直活蹦乱跳到了十年后。
剧情为什么变了?是她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
怀着这种疑虑,商挽琴问:“是因为之前中的毒?可是,青萍真人不是说,毒已经全拔了?”
“——人的身体十分复杂,也十分[jing]妙。毒虽除尽,但那毒素毕竟在凌公子体内缠绵许久,不可能全无影响。”
一道硬朗的声音传来,随之,一名男人从屋内走出。
他身材高大,年约五十,生了一张清癯面容,留着短短的山羊胡,左边眉毛上有一粒红痣。
这是一副儒雅又聪明的长相,令人一见就觉得此人不凡。
“郑医仙。”商挽琴见礼。
这位就是回[chun]楼的楼主,大名郑医仙,也确实是人如其名的神医。天下人人都称他为“郑医仙”,叫的不是名字,而是发自内心的尊称。
原著里,他是少数几名没有背叛乔逢雪的成员,在未来那场腥风血雨里,因宁死不从,而被凌言冰折磨至死,还杀了他一家老小。
而现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郑医仙,正在尽心尽力地救治凌言冰。
商挽琴问他:“郑医仙,凌公子失明,果然是因为中毒?”
郑医仙点头:“十之八九。那毒本就厉害,对人体损伤极大。虽然青萍真人出手,救回了凌公子的命,可惜啊,凌公子中毒太久。”
他摇摇头,又转向乔逢雪,说一些具体的病情。
商挽琴听着听着,慢慢相信,凌言冰失明就是他倒霉,不是人为干涉的结果。她心里轻微的焦虑慢慢散去,神情也慢慢舒展开。
乔逢雪又看了她一眼。
他们又商量了几句,最后,乔逢雪对郑医仙拱手一礼,郑重道:“郑医仙,落月山庄那边,我实在不能耽误。言冰就[jiao]给您了。假如,之后言冰还出现了什么状况……”
他语气微不可察地一顿:“都麻烦郑医仙尽力而为。”
郑医仙道:“这是自然,门主不吩咐,我也会对病人尽心。倒是门主,自己身体也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准备前往落月山庄才对。”
乔逢雪颔首。
郑医仙才刚回去,这时候,又有一人从屋里走出。少年神[se]疲惫,写满担忧和茫然。
“商姑娘……乔门主。”厉青锋迟疑着,“凌大哥的眼睛,是好不了了吗?我听见你们的话了。”
他犹豫片刻,到底狠狠心:“乔门主,之前您邀请我去落月山庄,我……我很感激,但凌大哥成了这样,我还是不去了!我留下照顾凌大哥!”
商挽琴一听,就悄悄看乔逢雪一眼,心想:原来你已经邀请过了?
乔逢雪叹了[kou]气:“青锋,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留下有什么用?你是医术比郑医仙高明,还是这玉壶[chun]里缺了人手,照顾不好言冰?”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厉青锋用力摇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我不该丢下凌大哥……”
内容很坚决,但语气稍显软弱。商挽琴暗暗评估,觉得只要乔逢雪再多劝一劝,厉青锋就会答应了。毕竟,落月山庄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这位原著主角就是这样的人,有点“人之常情”的软弱和犹豫。你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也很难认为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尤其在乔逢雪的衬托之下)。
但,假如乔逢雪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从凌言冰和厉青锋里挑一个当好兄弟、带去落月山庄,那还是厉青锋吧!至少,原著剧情里,厉青锋在落月山庄找到了第二块骨牌。她可以利用……
商挽琴已经展开联想,并盘算起将来的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乔逢雪轻叹一声。
“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他不无遗憾,也不无理解,柔和的语气带着无限的赞许,“青锋,你果真是个好孩子。”
厉青锋看着他,有些怔忪,有些惘然,也有些惊讶;就像是,他也没料到,乔逢雪劝了两句之后,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商挽琴也有点愕然,使劲盯了乔逢雪两眼。
但她反应得快,下一刻就端正神情,一脸严肃地说:“是啊,表兄你做得对,青锋担忧他大哥,我们何必强人所难。青锋,你就留在这里,安心照顾凌公子吧!”
“啊?嗯,嗯……!”
厉青锋回过神,重重点头。他到底是感激的,又抱拳一礼:“乔门主,您的深情厚谊,我厉青锋记下了!”
乔逢雪微微一笑,应下了,却并不是多么在意的样子。比起原著中,他快速认下厉青锋当兄弟,之后就巴心巴肝、掏心掏肺地对兄弟好,什么天材地宝、稀有功法、抢手机遇,都全堆在兄弟面前……
相比起这种待遇,他现在这淡淡的模样,可就差得太多了。
商挽琴注意到了这点。
她心情有点矛盾,一方面有些开心,觉得乔逢雪远离那二人组是件大好事,但另一方面……
突然失明的凌言冰,还在里头躺着呢。
假如“剧情”从现在开始改变,今后会如何?蝴蝶扇一扇翅膀,最终引起风暴;角[se]命运的偏差,最终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而她自己,要如何把握这些改变呢?
商挽琴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连厉青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注意。
之后,还是乔逢雪轻轻一拍她的肩,说“该回去准备了”,她才猛地惊醒,嘴上打个哈哈,心里还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一心二用,笑得就敷衍。
乔逢雪看了她两眼,冷不丁道:“你在担心什么?”
商挽琴还琢磨剧情呢,就随[kou]道:“哦,我在担心凌公子,他真是倒霉,中毒又失明,不知道能不能康复。”——最好别康复,死了算了。
乔逢雪微微皱眉。
他没再说什么,只跟着“嗯”一声,也像很担心似的。
回去的路上,他状似不经意地说:“表妹,你也别太担心。”
“呃……我?担心什么?”商挽琴没反应过来。 “担心言冰。”他目不斜视,“你一直表现得很焦急。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言冰。”
商挽琴心想:谁担心凌人渣啊,你不懂,我那是焦虑剧情突变。
这话不能明说,她只能打哈哈:“怎么会呢,表兄,你一定看错了。”
“哦,是我看错了?”
“嗯嗯,你看错了。”
乔逢雪忽然停下脚步。
商挽琴回头,见他神情有些失落。
“想来,是我这个表兄当得不够好,”他叹气道,“表妹都学会和我说谎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勉强笑了一下,仿佛在安慰她。然而,这种强颜欢笑,只让他显得更忧郁。
商挽琴挺看不得这个的。
“你又演我吧?”她小声地、不是很确定地嘟哝了一句,“好吧好吧,我说,我是……我只是担心,凌公子突然失明,表兄你会不会担心太过,干脆不去落月山庄,留下来照顾他!那可就牺牲太多啦!”
这也不算完全的谎话,所以她说得理直气壮。没错嘛,她就是一直担心,乔逢雪要按原著剧情走,头也不回地冲去为凌言冰、厉青锋牺牲。那她的计划怎么办?与其让他给小人当垫脚石,还不如帮帮她呢!
乔逢雪抬起目光。
透过那忧郁的外壳,他冷静地评估着她神情的真伪。见她神[se]轻松,眉眼轻盈得如夏花绚丽,他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噢,原来如此。表妹还当我是孩子呢?”他轻描淡写,还走上前去,轻轻一摸她的头,“放心,我知道轻重。”
商挽琴不妨被摸了摸头,一怔,嘀咕:“我看你才是拿我当孩子。”
他莞尔:“表妹本来就是。”
“都说了我已经十九了——十九了!”
两人并肩,彻底离开了那气氛低沉的小院。
……
凌言冰的房间里,温香也在其中。她正深深蹙眉。
有回[chun]楼的同伴问她:“温香姑娘,你与凌公子[jiao]好,一定很担心吧?”
她便一脸惆怅,摇头道:“我与凌公子相识不久,只是看着前些天还健康的人,今天就……心里难受。”
同伴安慰她:“咱们医者,总要面对这些。你啊,别太心软,太心软是当不好医者的。”
温香郁郁点头。
然而,她心中一片冷漠,只有冷静的估量。
凌言冰竟然瞎了,那就彻底不成了。郑医仙的话她听见了,连他都说恢复不了,那就只能是这个结果。
可惜她刚刚才铺好的[jiao]情,这会儿就成了白用功。她还不能马上断了,不然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凌言冰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这玉壶[chun]的可造之材……商玉莲?不行,她已经对自己有了意见,而且这位副门主年龄摆在那儿,不可能再有进一步发展。
其他楼主?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实力不够,要么没有能攀附的余地。
年纪轻、潜力大,还能方便结[jiao]的……
其实商挽琴并不是一个很坏的选择……她本[xing]不坏。从翠屏山回来的路上,她体贴过自己……
不,那只是多么微小的恩惠,小得根本称不上“恩惠”,她怎么就当回事了?
况且,且不说她们关系这么僵,商挽琴愿不愿意接受她的示好,就算可以……女人又不能娶她!而天底下,又有什么关系比婚姻更牢固?
温香心乱如麻,眼中一时清明,一时黑沉。
最后,她眼神彻底暗下,冷冷地想:如果玉壶[chun]里无人可用,何妨看看玉壶[chun]之外!
在她裙子的内袋中,装着一张纸条。纸条是今天莫名出现的,没有落款,只写了这么几句话: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玉壶[chun]门主有眼无珠,姑娘何不另择明主,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三月初三,乔逢雪不在门中。卯时三刻,城东文君庙,等候姑娘大驾光临。
*
既然凌言冰失明,自然去不成落月山庄。
乔逢雪思来想去,叫来江雪寒,让他做好准备,一起出发。
江雪寒非常高兴,努力抑制着兴奋,端出稳重的模样,其实出门之后就悄悄握拳、蹦了一下,飞快跑回去收东西了。
商挽琴看见了这一幕,在心中嘲笑了他两句,又感叹剧情是真的变了。
她已经收好了行李,见还有些时间,就又去厨房晃了一圈,蹭了不少方便保存的点心。
巧的是,回去路上,她又碰见江雪寒。
江雪寒抱了一个小包裹,站在翠绿柔软的柳树下,神[se]时而惆怅、时而喜悦,时而又双眉紧锁,好像在纠结什么。
商挽琴没忍住好奇,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江雪寒看向她,脸上那种纠结的神[se]更加明显。
“温香姑娘送了我伤药。”他简单地回答一句,神情竟有点凝重,“但是,我……”
江雪寒有些迷茫地回忆起刚才。
刚才:温香匆匆而来,将伤药递给他。她想要微笑,但纤柔的眉毛止不住地拧起,透出无限的担忧……以及[yu]言又止。
他忍不住就问她,在烦恼什么,是不是凌公子的病情。
她点头,又摇头,还是那样[yu]言又止的神情。他再三追问,她才犹豫着说:“江公子,我只是……有些为你不平。”
他愕然:“为我不平?”
温香叹息道:“是啊,江公子追随门主多年,可这一回去落月山庄,门主先想到的却不是……还是凌公子出了事、厉小公子拒绝同行,门主才叫了江公子。这也太……”
她忽然不说了,带点慌张地道歉:“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并没有想离间……都是我的错!江公子,请你忘了我说的吧!”
然后,她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只留下江雪寒,抱着这些伤药,徘徊在柳树之下。
真奇怪……
他想,明明不久前,他还在为得到了这个机会而欣喜,还在感谢门主提携他。但忽然之间,他心里盘旋的就只有这一句:
——还是凌公子出了事、厉小公子拒绝同行,门主才叫了江公子。
江雪寒有点迷茫地想:这可真是太不公平,太让人寒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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