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花明

推门而入的风强劲而肆虐，血腥的气息中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藏香，不由自主地令沈思墨想起一个地方——鬼夜城。

        阴兵外表可怖，力气极大，但却只是个傀儡，如若背后操控中断，便与寻常木偶无异，即使操纵之人法力高强，但木偶终归只是木偶。

        柳顷潼再次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仙君可要想好了。沧淼再如何也是独木难支，而玄瑶宫的价值却是不可估量的。仙君，在下奉劝您一句，有时苦心守护的东西未必是真正的正义。”

        沈思墨唇角一弯，原本冰冷的一张脸顿时柔和了不少，他说：“之前我行事太过浮躁，如今愿意与宗主共赴大业，只是柳宗主可要说到做到啊。”

        柳顷潼爽朗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定然不会负诺。”

        说罢他信步出屋。

        待柳顷潼离开，沈思墨收敛笑意，开始分析着。柳家对玄瑶宫如此重要，必然不会仅是个躯壳。今日赴宴之时曾路过几处景致，精巧别致之余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他猜想有机关暗道埋藏其间。柳家仙府依山而建，山上怪石嶙峋峰峦叠翠，若他是布置机关之人，必定会依靠着这座山，一是如若有动乱便于逃脱；二是地势险峻山形复杂，迷惑敌人还是隐藏秘密一举两得。

        柳家仙府中与山相连的建筑分别有前厅、现在所处的书房、还有卧房，以及几座房间，用于收藏珍宝与兵器。

        柳顷潼何等狡猾，柳家机关暗道不会只有一处，但沈思墨要找到最重要的暗道。

        卧房不止柳顷潼一人，收藏珍宝的几座房间常有家仆出入，这两地很有可能藏有机关，但不会是最为重要的。柳顷潼平日里大多时间在书房中，而此地又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入之地，一定是设立暗道的最佳选择，然而柳顷潼却将沈思墨带入书房，甚至留他独自一人身处房中，柳顷潼性子八面玲珑，绝不可能出这样简单的错误。

        前厅其实最容易排除，因为每日人多眼杂，宴客众多，正常人绝对不会将如此重要的暗道设在此处，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他柳顷潼不是那个正常人。前厅虽然宾客来往，但却经常被人忽略。

        沈思墨忽然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副墨竹图，但旁边却挂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大多是图文相应，而此处两者却风马牛不相及。

        沈思墨端详片刻，发现墨竹图纸张使用的是熟宣。一般人绘制墨竹都会选用生宣或半生宣，而且图上墨竹傲然不屈，潇洒挺脱，作者用了写意手法，而非细细勾勒，那就更不应该采用适合轻描细写的熟宣了。

        书案上有蜡烛，沈思墨用烛光一点一点烤着纸张，半晌，墨竹后面浮现出几行小字，依稀可以分辨出写着：

        “苑边花外，记得同朝退。

        飞骑轧，鸣珂碎。

        齐歌云绕扇，赵舞风回带。

        严鼓断，杯盘狼籍犹相对。

        洒泪谁能会？

        醉卧藤阴盖。

        人已去，词空在。

        兔园高宴悄，虎观英游改。

        重感慨，波涛万顷珠沉海。”

        这首词是《千秋岁苑边花外》，沈思墨顿时想起了前厅角落里摆放着一盏不起眼的花瓶，上面题着一首词。他注意到这个花瓶还是身旁的柳如烟赞叹说将词写在花瓶上很是新颖，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却豁然开朗。

        沈思墨知道很有可能是他人圈套，或是自己多心，但今夜无论如何，必须要赌一把了。

        沈见月瞧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冷冷地问：“今日之事是否与你们有关？”

        一名女子说：“姑娘果然聪慧。”

        “什么时候背叛沧淼的？”

        “我生来就是主上的人，谈何背叛？”

        沈见月微皱眉头，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当时曾在沧淼抓获一批暗探，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他们就是一步步故意走近沧淼设立的圈套，以此打破猜疑，让人误以为沧淼里早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实则养了更多的后患。

        “事已至此我想也不必多说了。”那名女子抬起头，“我这次被抓获，其实还想告诉姑娘一个秘密——沧淼未必比玄瑶宫干净多少。”

        “我知道近来修真界近况，沧淼虽然每况愈下，但至少守护的是正义而非歪门邪道！有更多的人加深心中的信念，迟早可以重振沧淼与修真界。”

        那女子笑了：“姑娘还是太天真，姑娘，你还记得沈齐祯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就是因为他为了那所谓的正义……”

        沈见月的脑子骤然停住了，沈齐祯是她的伯父，她自幼父母双亡，关于双亲的记忆一直就是个泡影，所有的记忆来源也都是传闻，小时候是伯父将她护大的，后来因为保护自己而身亡。沈见月异常愧疚，然而其他人说，为了未来的女君，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就好像所有人都将他的死当做理所当然，自此以后也就更加注意沈见月这个未来女君的身份。

        因为传言中女君可以改变无可救药的修真界，伯父一是为了亲情，但更多的是正义，他也想改变。

        那女子的笑越发猖狂：“沈见月，他就是这么死的！要是他不在乎，要是所有人都不在乎，他就不会死了！对了，还有你爹娘，他们也是这样，也是这样傻，还有更多的人，都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修真界，这哪里行啊？！现在的修真界是一块朽木，无法拯救，只有加速它的毁灭才能迎来新的盛世！”

        女子的面容逐渐模糊，恍惚中变成了伯父，又变成了已经全然忘记面容的父母。

        沈见月脑中有无数个声音无数个念头。她觉得好像天旋地转，缥缈无踪，世间的所有都变得不重要了。

        “正义才是食人血肉的恶魔，只有毁灭才是正道！”

        女子站起身，在沈见月耳边说。

        她的声音真好听，让人一不小心就陷进去。

        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幻化成了一把剑，剑身光滑平直，刃上闪着寒冷的光芒。

        “□□，对，就是这样……”

        沈见月的手不受控制地触碰到那把剑，缓缓地将剑□□。

        女子的笑容越来越深。

        只见她拔出那把剑。

        “砍掉一切，砍掉你心中的正义……”话音未落，鲜血迷蒙了视线。

        那把剑正插在女子的胸口，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的疼痛弥漫全身，她慢慢抬头看向沈见月。

        沈见月的眼中早已消失了方才的蒙昧，取而代之的是清明的眼神。她笑了笑：“幻术对我没用的。”

        “不可能！这明明是可以操控人心的幻术，明明是所有幻术里最厉害的，不可能，不可能……”

        “知道为什么对我没有用吗？”沈见月猛地抽出那柄剑，“原来我是怕的，就因为你对我使用了幻术，我突然就明白了心中的执念。”

        沈见月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你说正义无用，毁灭才是正道，可若没有正义，又何来杀戮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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