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攻陷石国（八）
俱战提以西四十里地。
赛义德看着身后还在纷扬的大雪，前行不过十步却恍然已入春天。
这个世界还真是玄妙无比，同处一地却能得见两种不同的气候，和截然不同的天空。
但他并无心思去管这些，锡尔河还在十里之外，而从宁远国追来的唐军仍在后方紧咬着他们的尾巴不放。
在渴塞城撤退时的两万四千人，派出了数波士兵去阻拦敌军追击的步伐如今只剩两万出头。
只要将这两万南征北战的大食精锐顺利带回撒马尔罕，这仗他就还未完全失败！
李光的战法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几分，奇正并举便是此人的用兵套路。
不管是以前的朱迪儿还是现在的齐雅德，他皆是以稳固的防御或是撤退来迷惑己方，而后出奇兵攻击薄弱要害之处。
“传令各军加快速度，立刻赶往锡尔河。”
“赛义德阁下，那我们石国该怎么办？”
看着身后惨不忍睹的士兵，来时的两万石国军队现在却仅剩两千，石国国王远恩欲哭无泪。
“回师固守撒马尔罕坚城，等到穆斯林总督平叛归来，大食自会帮你重新夺回石国。”
远恩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形式如此又复何言呢？
也是天意弄人！
他本一心向唐，但父王那俱车鼻施一意游离于两大强国之间，意在保全石国。
但！两国在河中拉锯，又岂容石国首鼠两端？
大食赋税极重，非是大唐治下那么轻松安稳。
第一次碎叶战时，他便力劝那俱车鼻施不要掺入大食之中。
但父王一意孤行，虽然未与唐军正面对战，但这却给了后来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借口。
在父王阳奉阴违，与高仙芝的一番骚操作之下，石国已只能跟随大食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李光却非高仙芝，他能够巧妙的处理他国臣民的关系，靠着给予平民好处而来收买人心。
不难想象，在脱离大食重税之后，一年半载石国将彻底从这世间消失从而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介时，即便大食助他重归石国。而子民却已人心向背，要重新统治塔什干等地亦会困难重重。
但人与人的喜乐悲欢却并不相通，大食的两位统帅此事只想着该如何撤回撒马尔罕。
一名士兵慌忙来报：“统帅阁下，后方的草原人又追上来了。”
“让我去！”黑曼巴躺在一副简易的担架上，他庞大的身躯需要八名士兵才能完全抬着走。
塞义德将黑曼巴欲起的身体按住，对着旁边一人下令。
“斯内克，命你率三千矛兵前去阻击敌军。”
闻言，斯内克惊骇莫名，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舅子齐雅德。
见齐雅德也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思，斯内克扭捏说道：“统帅阁下，在下家中妻子已经生产。求您让我能回呼罗珊看一眼孩子吧，我还不知道它是儿是女啊！”
说完，斯内克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还是我去吧！”齐雅德看着斯内克的模样，深以当初将姐姐嫁他为耻。
正在赛义德犹豫之际，一名低级将官出列言道：“统帅，副统帅阁下，请让在下带人前去阻击唐军。”
赛义德看了那人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那好吧，便由尼哈士带三千人前往阻敌。”
三千矛兵分道而出，其余的大食军开始朝着锡尔河加速前进。
奔驰半日，敌军已经遥遥在望。
但有三千矛兵于大道正中列阵，从他们的脸上兀尔汗看到除了不能归家的遗憾还有愤怒夹杂其间。
数战下来，他的从折兰部带来的五千士兵只剩三千余人。
这已经是他部落里所有的壮年男丁，宝贵无比。
大食步兵的投矛让兀尔汗记忆深刻，部落的战士死在投矛下的便在不少。
“放箭，射死他们。”兀尔汗骑在马上，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大弓。
他决定在外围游射，拖垮敌军的同时也等待后方援军的赶到。
十里之地，旦夕已至。
锡尔河终于在望。
然而，还未等塞义德下令渡河，便有隆隆作响之声正在迅速的由远及近。
张目向北，视线里却什么也看不到。但赛义德明白，唐军大股骑兵将至。
如此声势，少说也有万匹战马。
“后军列阵，前军立即渡河！”
军令一下，大食前军立刻向大河冲去。会水的不会水的，皆纷纷向对岸囚渡。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起来，北边塔什干方向的大道上尘土漫天飞扬。
感受着大地的剧烈颤抖，是李光所率的唐军骑兵杀到了。
“我去后阵布防，你带前军渡河。”
齐雅德拔出战刀便欲向后而去，但他的身体却被赛义德拉了回来。
“你带前军渡河去吧！阻敌的事情交给我。”赛义德注视着齐雅德的眼睛。
推翻倭马亚王朝时，他二人被誉为大食双壁。
跟随阿布·穆斯林总督东征西讨，大半的国土皆由他们收复。
阿拔斯王朝立国之后，但东方还有强敌大唐帝国。
于是他们向阿拔斯哈里发陛下请命来中亚与唐军交锋，沙场征战这才是军人宿命。
但大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它们亦有能人。好不容易拖垮了高仙芝夺取碎叶，却又来了一个李光让他们一败涂地。
骄傲的齐雅德时刻铭记着败军之耻，那便在此地战死沙场用死亡来作为失败的代价。
“你才是统帅，让我去！”他拼命的想要将赛义德往回拉，眼中悔恨与失败的泪水夺眶而出。
赛义德用双臂扶住了他的肩膀，吼道：“不过失败一次有什么可哭的，你给我振作起来。”
“你曾与李光交锋，回去将他的战法告知穆斯林总督。”
“安西地广人少，大食他日必当卷土重来。
这是我的最后一道军令！立刻前去执行！”
言罢，赛义德不再去看齐雅德。
他拔出自己的战刀，跨上战马坚定不移的朝后阵而去。
齐雅德泪如泉涌，痛哭流涕。
“赛义德，你也给我活着！他日我们一定可以打败李光，再度兵临碎叶。”说完他俯身扑进了锡尔河。
唐军骑兵如雷震之势冲来，箭雨齐下，大食步兵倒下不少。
万名骑兵策马如电，气势滔天转瞬便至近前。
“立盾投矛！”赛义德嘶声怒吼。
长盾被齐刷刷从背后列出，唐军猝不及防猛冲之势为之一泄。
大食军以短矛还击唐军羽箭。
天空中，箭雨短矛往来如梭。双方士兵的生命皆在不时陨落。
长矛从盾牌缝隙中纷纷架起，后方的士兵接连取下短矛继续向唐军飞掷而去。
一股骑兵朝阵中冲来，顶盾的大食军被撞飞不少。但更多的立即补上，他们用手中的长矛发疯似的朝唐军突刺。
狭路相逢勇者胜！身处绝地的七千大食军爆发出了惊天战力。
见猛冲无果，对方迅速改变了战术。
没有再以轻骑冲击已方军阵，而是反复在外围游离，以箭雨打击大食人的方阵。
赛义德明白，士兵随身携带的短矛不过四五支，而唐军羽箭却在不少。
看了一眼已渡大半的前军，赛义德稳居前阵指挥若定。
唐军似乎也不打算去追击渡河的军队了，便在锡尔河岸与大食后军反复拉锯长达一个多时辰。
战斗之际，赛义德终于看到了骑阵中的那身银甲。
那是与大食人完全不同的面相，看起来格外丑陋。
但身材高拔，双目寒芒闪烁，如欲择人而噬的鹰虎。
四目相对，赛义德没有丝毫怯意。
对峙时间已久，葛罗碌骑兵与宁远国的唐军纷纷汇聚而来。
伴随着令旗摇晃，唐军同样列步兵从正前推进以弓弩于阵中仰射。
正当他疲于应付之际，两名唐将与一员葛罗碌胡将率骑从侧翼突破了大食军阵。
携大刀之人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其中一人虽为独臂亦是勇猛无比，只双腿夹住马腹手中钢刀连斩十数人。
赛义德一刀将那名葛罗碌胡将射来的强劲箭矢劈开，他转身便准备冲杀过去。
“统帅阁下，我们撤往波悉山吧！”几名亲卫将他拦住。
他挣脱开来，正欲继续冲杀。
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时，数十名骑兵正在波悉山的密林中乱窜。
站在山谷上，能俯视远处的唐军正在打扫战场。
看着近千俘虏被用绳子绑缚起来，赛义德双目充血。
“唰”的一声拔出心爱的大马士革弯刀，将它横与自己的脖颈之上。
“阁下，求您了！不要这样！”一名士兵上前哀求。
赛义德看着士兵浊泪纵横的面容，他的眼中亦然血泪涌出。
“您要带领我们杀回去，让唐军也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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