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冰冻三尺
宰相李林甫的家宅近四十亩占据了大半个平康坊，比起一些亲王府邸有过之无不及。
宅内喊杀之声渐渐趋于平静，附近的居民这才大着胆子围到巨宅附近探头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场战斗同样是惨烈无比，甚至比禁宫中更加残忍血腥。
两千死士只逃走数人，其余尽数死难。
侍卫家丁仅剩百余，李林甫的儿子死亡六人。
若不是附近街道上数百金吾卫赶来族阵，李林甫一家满门皆已被屠灭。
李林甫苍老的眼睛看着满堂尸首。
一人被乱刀分尸，惨不忍睹，那是他的第二十四子。
这些仇家被如此大规模的集结起来，恐怕宫中也已发生巨变。
李林甫打了个寒颤，这些人的目地决非只是上门寻仇这么简单，更多或许是为了阻拦自己入宫。
他相府李氏还没有脱离危险，一旦对手所图成功，等待他的应是族灭。
李林甫连歩辇也来不及换，当即命令侍卫抬着门板上的自己往禁宫而去。
武库之争也终近尾声，死伤遍地。
还有千余死士在武库内负隅顽抗，羽林军与南衙左右威卫将库门彻底堵死。
王玉杰带人猛攻三次皆无果，在王玉杰身中数箭而死，最的死士们也只剩弃械而降一条路。
武德殿上，一片肃然。
皇帝从丧子之痛中缓解过来，他发髻散乱满头银丝。
李光为皇帝递去一方绸巾让他擦拭脸上的泪痕，皇帝的面容似乎再度苍老了十岁，其中的哀伤与疲惫展露无遗。
高力士蹒跚上前。“陛下，老奴救驾来迟，请您责罚。”
李隆基看了一眼台阶上劫后余生的禁军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兴奋。
有救驾血战之功傍身，他们这些禁卫也终于可以得到升迁了。
下方的金吾卫与南衙各军面色如常。
不远处的年青侯爷依旧站立，他的衣甲上被喷溅了不少血液，脸上同样有一些疲累之态。
雷震上前看了一眼李光，发现兄长无事他放松下来，转头对皇帝行礼道：“请问陛下，那些降人该如何处置？”
李隆基思片刻，他突然面现狠厉之色。“这些乱贼，全部拖出玄武门斩首。”
大骇之余，李光急忙上前说道：“陛下，凉王能集结如此之多的人手，其中定有隐情。不如先将他们关入狱中，查明原委后再行处置。”
“这些人对朕刀剑相向，定远侯觉得其中还有何原委？”皇帝的语气冷了下来。
李光看向一旁的高力士，示意他也出言劝说皇帝一番。
此处投降的死士还有两千人之多，这些人要是全部处死玄武门外恐怕血染大地。
高力士纵然是皇帝近臣，也不愿看到这么多人再度死去。
“陛下，老奴也觉得定远侯所言有理，这些人衣衫褴褛或是其中还有曲折，不妨先将他们都关押起来等到查明所有叛党再行处理。”
高力士明白皇帝还在气头上，等过几天他怒火消散之后再提议这些人的处置会更好一些。
李隆基瞥了两人一眼，半晌他方才出言道：“那便先将这些人全部关进大牢，等到将其若有同党都查明后再行处理。”
“陛下英明！”
李隆基看了一眼下首的右骁卫中郎将。
“李苾。”
见皇帝召唤，李苾连忙出列拜倒。“臣李苾在。”
“你率五千右骁卫立即去凉王府，将凉王李亨的所有家人全部抓进天牢。”
“敢问陛下，皇长孙李俶该做何处理？”李苾再度出言询问。
“李俶？”皇帝似乎好半晌才将李俶这个人又想了起来。
李俶是他的皇长孙，在诸位皇子皇孙中也是最孝悌的一个。不仅时常入宫向他请安，偶尔还会给他献上一些有趣的小物件。
但皇家无亲情！李隆基闭眼缓缓说道：“将广平郡王李俶一并抓捕关去天牢，其家眷暂且放过。”
李苾离开之后，李隆基复又对另两名武卫将军说道：“你二人立即带兵将王焊府邸的所有家人全部抓捕，还有西明寺与青龙寺也控制起来，等在事情查明再行抓捕。”
“末将遵命。”
一些收到消息的群臣这才咋咋呼呼的朝宫内赶来，得知皇帝在武德殿众人又纷纷登上武德殿前来问安。
李林甫躺在门板上拖着病体与皇帝对话，相国的威仪尽丧。
失去了五个儿子，李林甫的脸上有着比皇帝更为浓烈的哀伤。
李隆基见他狼狈的模样也便懒得去追究他的失职之罪。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禁军与宫女台太监们忙碌不已，战后的俘虏还有满地的尸首血痕都需要他们处理，忙的不可开交。
李隆基负手站在武德殿高台之顶，张望着已经全部没入大地的斜阳。
皇帝的背影愈显孤独。
李亨的尸首被装进一口华丽的棺材，禁军正准备盖上棺椁抬走。
已然皓首的皇帝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苍老的手掌扶住棺椁看向了里面儿子的脸庞。
禁军只得停下来恭敬的站立一旁。
良久！皇帝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
这位本该在几经波折后登顶帝位的凉王殿下，他的棺椁被一点点的合上，外面的斜阳所带来的光明也在棺椁中逐渐消失殆尽。
后世对其颇有争论。
有人说李亨罔顾百姓生命，借兵回纥并且签订了让回纥人肆意掳掠长安财富、妇女、孩子，这种让大唐颜面扫地的盟约，乃为大唐之耻。
也有人说他是乱世明主，功大于过。
但其还未出生之时，便险遭杀害。幼年、少年时代，又耳闻目睹了禁宫之内的龌龊肮脏之事。
中年后，大唐帝国由繁荣昌盛转向衰落。安史之乱的混乱变局，让李亨夜不能寐。
马嵬驿发动兵变后，并未迫害李隆基。
虽只做了七年皇帝。
组织平叛，勉强挽回了大唐江山。
但也许就是波折尽出，担惊受怕的一生让他最终早早死去。
最后壮志难酬，平叛并未取得最终胜利。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大唐衰落的种子早已深埋，非大智大才者不可挽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光又该如何施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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