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万人唾弃之鬼
沈修然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几棵果树，心情万分沉重。
也不知道师父何时才会打消戒心让他回去。
他可不想一辈子在这里当果农。
想他从出生起，备受宠爱，是家族里的天之骄子，何尝受过这种苦？
更别说自从白清月献祭后，云明宗的地位水涨船高，他云明宗大弟子的身份为他招徕了不少吹捧。
这样的落差感，让他不由对闲云真人心生怨怼。
若有一天他得以荣登那个位子，定要让闲云真人付出代价！
弟子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只看见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
顿时被吓得面白如纸。
完了完了。
师兄好像越来越生气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连自己埋哪里，埋的时候用什么姿势都想好了。
谁知沈修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抬脚就离开了。
独留弟子在风中凌乱。
怎……怎么就走了？
看着沈修然略显沉重的步伐，弟子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他连招认的供词都想好了。
——
秋日崖
寒风呼啸，幽暗的深渊深处时不时传出猛兽般的咆哮怒吼，天际拉出一片白光，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了。
忽然，黑暗中气流涌动，从深处蓦地掠出来一道身影。
飞云掣电，矫健无比，带动风声猎猎，在岩壁两边来回跳跃，不断往上攀升。
些许光线渗进来，狼的巨大身躯在岩壁上霎时掩映成影，上面坐着一个人。
不一会儿，几只黑色的巨狼紧随其后，出现在光影之中。
白清月抓住苍月身上的毛，俯身仰视着上方的景色。
天空蔚蓝，白云沉浮，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线照射进来，带着风的自由。
“唳——”
忽然，一声清脆叫声响彻深渊。
伴随着空气中暗流涌动，疾风四起，上方蓦地飞来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
它张开巨大的翅膀，一双阴鸷黑沉的鹰眼闪耀着烁烁红光，嘴里鸣着清脆的叫声，朝着她的方向，直直俯冲而下。
“殿下。”
苍月沉声唤了一句。
白清月嗯了声，暗暗握紧手中的石剑，俯下身，抓住它身上的皮毛。
苍月蓦然加快了速度，脚步如风，沿着石壁快速冲了上去。
气流的阻力自两边逸开，白清月满头青丝在冷风中猎猎飞扬。
她趴在狼背上，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迎面冲来的巨鹰，清冷明艳的脸上霎时露出凛冽杀意。
就在那巨鹰迎面俯冲下来之际，她抬手，扬起手中石剑。
“哗——”
是风破碎的声音。
剑意无痕，却在空气中凿刻出了风的形状。
那巨鹰翅膀被狠狠划了一道，鲜血四溅，不由凄厉尖叫出声，顿时失去平衡，整个身子都跟着摇晃了下。
还不等它发怒，苍月身后身后忽然冲出来好几只黑色的巨狼。
朝着空中猛然一跃，狠狠咬住了它的脖子。
“唳——”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黑鹰脖子上顿时溅出大量鲜血。
几只狼动作迅速，很快退开，落回到岩壁上。
巨鹰悲鸣之后，蓦然坠落深渊，再听不见任何声响。
白清月回过头看了一眼，便又转了过去，定定看向前方。
风和日丽，阳光刺眼夺目，散发着沁人的暖意。
迎着这明媚的日光，黑色身影跃然而上。
巨大的身躯刚好挡住太阳的方向，在逆光中蓦然变成一道剪影。
随后，几只狼也迎着光影的方向，跟着跳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白清月呼吸到了不同于深渊里的沉闷的气息。
风徐徐吹拂在脸上。
她骑在苍月身上，看着远方的太阳，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线。
光从手指缝隙里透进来，就像光蓦地射进了幽寂的黑暗之中。
一如她未来的前路。
光成了残影，揉碎在瞳孔中。
师父，我一切都好。
白清月望着远方，轻轻勾了勾唇。
那你呢，过的好吗？
我可是，万分想念你们呢。
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我们总会再见的。
“殿下，接下来我们是直接去魔域吗？”苍月问。
魔域是魔界的首都，也是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她要想继续提升修为，就必须去那里。
“不，先不去那。”
白清月沉吟半晌，开口道，“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
苍月抬头，看着眼前的牌匾，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尽是怔然。
本来以为魔境深渊已经够贫苦了，没想到凡俗界更甚。
瞧瞧这牌匾都破烂成什么样了，就连门也因为年久失修变得失了本色。
仔细一看，还有蚂蚁在上面爬。
它竭力辨别着牌匾上面的字眼，最后勉强猜出上面写的字：白家村。
殿下来这凡俗界做什么？
还是这么破的一个小渔村。
白清月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有些恍然。
原来距离上次离开这里，已经过了百年之久。
她那凡俗界的爹娘，怕是也早已就离开了人世。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白清月转过头，发现是一个两鬓斑白，脸上褶皱丛生的老婆婆，不由得愣了瞬。
老婆婆手里挎着个菜篮子，倒是万分自来熟，见她身边跟着好几只小黑狗，笑道，“是来卖狗的么？我们这儿不杀狗，要去集市上才行。”
此话一出，几只小狼顿时僵直了身体。
这人类看着面善，说出的话怎么却如此歹毒？
什么世道，竟然还杀狗？
究竟还要它们长得多可爱才能不受到伤害。
白清月也是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笑：“不，我不是卖狗的。我只是偶然经过此地，想进来看看。”
“这样啊。”
老婆婆了然地点点头，摆摆手，说道，“不过这地方已经荒芜很久了，压根儿没人住。”
“你倒也不必再进去看了。”
白清月抿唇笑了笑，“好。”
等老婆婆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白清月又回头看了眼白家村的牌匾。
想了想，她还是踏了进去。
果然如老婆婆说的，这里的房子都荒芜了，没有人烟，全是黄土残壁。
苍月跟在她身后，有些不解：“殿下，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凡人不是都说这里面没人住了吗？
白清月脚步微顿，目光静静凝视着不远处的石碑，声音很轻，不一会儿便随着风一起消散，“怀念故人罢了。”
苍月露出疑惑的眼神。
白清月却转过身，没有再多说，“走吧。”
往事已作风去。
凡人寿数有限，寥寥百年便已是万幸。
而她，不愿做那被寿命限制之人。
为此，她愿意堕入深渊，去做那万人唾弃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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