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墟
万绳神墟。坍
深青色土地,地貌奇特,一眼望去,好似千万条巨蟒匍匐在地面。
“嗡、嗡……”
天边传来沉闷的蜂鸣声。
卢通仰头看去,远处吹来一阵“青竹”。
神墟中的风也是一根根的模样,其中几根尤其粗壮,最前端隐约化出人的五官。
“剧黍,你觉得这里如何?”
剧黍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没有抓开表面的土壤,又取出一把剑,用力劈下一剑。坍
蟒状土壳内也是一根根的细长土蛇。
剧黍捻起一些碎土,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用力吐出去,道:“土里有煞,不能耕种,水肯定也不能喝。”
“嗯。”
风吹到近处。
剧黍取出戒尺神器,翻手一打,扫出一片青蒙蒙的尺影。
“噼啪”声中,风中的青竹散出大半,仅剩的几根粗竹席卷残风,迅速变得更加粗壮,人脸也越发清晰。
剧黍皱起眉头,正准备使出不算精通的《追雀剑》。坍
旁边飞出一条雷龙,把剩余的青竹统统卷碎。
剧黍摇了摇头,道:“国主,环境恶劣,一阵风就有筑基境的实力,若想长久扎根必须有大修士看护。”
“不止。”
卢通看向神墟深处,道:“深处还有一头可比元婴境的人面羽蛇,而且神性耗尽之前,杀之不绝。”
“这里是更危险的荒土。国主打算在这里繁衍人口,试行‘昌书’?”
“不错,是否可行?”
“此乃与天争命,耗资必然不菲,不过益处同样不小,恶地养悍卒,这里长大的修士一定擅长厮杀。只是……”坍
剧黍仰头看向卢通,道:“万事开头难,如此绝地,谁可以率人开出一条生路?”
“我。”
卢通双脚扎入土壤,仿佛与整个神墟连在了一起。
剧黍瞬间神色放松,道:“国主亲自出面,此事已定,如今只缺少入墟之人。这里环境艰苦,需要一些厉害手段。”
“不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
三个月后,一队队从各国买来的俘虏、人奴、犯人等,累计千余人一起进入神墟。坍
神墟外围。
剧黍身着一袭灰布脏袍,手持戒尺,站在一个土丘上,道:“不管你们从何处来,因何而来,以前的事一概不论,以后都是良妖正国的神墟之民。”
“你是谁?”
“就是,路上说了,过来后传什么不人不妖经,功法呢?”
“哈哈,不人不妖,这名字正配老子。”
人群中有一伙人十分桀骜。
剧黍扫了一眼,又与一个身躯魁梧的憨厚青年对视一眼,道:“老夫是剧黍,乃是良妖正国的经殿大夫、启智山夫子,如今又添任‘墟大夫’。”坍
“大夫是大官?”
剧黍没有在意,道:“不大不小,国中文官分三等,大夫在殿主之下、使者之上。”
“才三等?”
“完喽,小国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被抓去当俘虏。”
说话间人群开始分成三队。
一队是经常插嘴的桀骜之人,一队是死气沉沉的败兵、人奴。最后一队人看起来比较老实,最接近普通百姓。
“功法呢,什么时候传功法?”坍
“老子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吃饭。”
“荒山野地,在哪里休息?”
剧黍静静地看着,挨个盯向开口的人。
很快,人声一一落下。
剧黍道:“神墟的规矩,每天清晨、上午、下午、入夜,一起开垦荒地。开田十亩传授《非人非妖经》,开田百亩传授秘法‘四爪乌雕’,开田千亩升任百夫长。”
说完看向众人,等人发问。
“开哪里的荒地?”坍
剧黍指了下脚下,道:“深度不浅于一尺七,土粒不大于一拳。”
“四爪乌雕是什么?”
“麒麟血脉的异兽,兼修功法、法门,可以化作此兽,轻易匹敌虎豹。”
人群开始躁动。
“百夫长呢?”
“武官,墟主之下,分别是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抠抓地面。坍
“妈的,地硬的像石头,拿什么开?”
“先传功法,等我们学成了乌雕,再好好开垦!”
“有家伙吗?”
剧黍摆手示意。
一起进入神墟的使者上前,倒出一大堆锄头、铁锥、斧子、锤子等,接着一手拿戒尺、一手拿鞭子,把众人围到中间。
剧黍道:“一炷香内,每人掘出一口可以容身的地洞。”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坍
“啪!”
旁边一个使者挥出鞭子,长鞭破空,一鞭便抽裂了说话之人的衣袍。
剧黍仿佛没有看到,道:“谁有疑问?”
“啊……”
痛苦呻吟中,没有第二个人开口。
人群中的憨厚青年第一个走上前,捡起一把丁头大斧,走到远处开始朝地面挥舞。
“呲!呲……”坍
斧刃扎入土壤,发出粗糙、冷硬的摩擦声,撅起一块块巴掌大的土疙瘩。
“这位小哥,这位公子?”
卢通停下斧头。
羊群需要头羊,狼群也需要头狼,人也一样,人群中的头领,可以改变整个群落的习性。
他混入人群,就是打算成为头领,亲自改变这群人,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引起主意。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道:“这位公子,我身上有伤,能不能帮个忙,等我伤好了再帮你。”
说完拉开短衫,露出左肋上的深红色布条。坍
卢通没有理睬,再次抡起大斧,自顾自地掘洞。
三寸、一尺、三尺、五尺……
一刻钟后,卢通挖出了一口宽三尺、深四尺的土坑,然后走向旁边,道:“起开。”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中年人跪在地上磨了半响,只挖出半尺深浅。
卢通依然没有应声,抡起大斧,开始一次次地落下。
第二个坑挖好了。坍
距离结束还有盏茶功夫。
卢通回到自己的土坑,看着蜷缩在坑里的人,道:“起开。”
“喏。”
坑里人噘起嘴唇,朝左前方示意,道:“那个归你了,快去挖吧。”
“起开。”
卢通又重复了一遍。
坑里的人没有理睬,干脆闭上眼睛。坍
卢通看向周围。
有人饶有兴趣的看戏,有的眼神躲避,有人看似同情。刚刚才帮过的中年人则转过身,背对着卢通这边,似乎对这里的事情毫不知情。
“起开。”
卢通又说了一遍,声音比之前更加沉闷。
坑里人一动不动。
卢通面无表情的举起大斧,用力落下。
“啊!”坍
周围率先响起几声惊叫,接着一大捧血花溅起。
“杀人了!”
“剧大夫!有人杀人!”
剧束站在远处,冷冷看着众人,道:“先犯人者,杀之无罪!”
卢通提起尸体,背出几十丈后丢在地上,然后返回土坑,再次抡起大斧,清理土坑内沾染了血迹的泥土。
诡异的气氛中,一炷香过去。
周围支起了几口大锅。坍
热气升腾,白雾飘起数尺后,化作一根根地笔直烟柱。
“明天开始,每天开田一厘者,吃一餐。五厘者,吃两餐。每天开田一分者,享三餐,赐血丹一枚。吃吧,吃完早点歇息。”
卢通率先走过去。
拿起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由青菜、干蘑、辣椒、碎饼、肉干、血气、药渣等一起炖出的大杂烩。
吃完之后,自顾自地走到空地上练拳。
《礼仙拳》,其中又融入枪法、刀法、四足斗法等,可快可慢,慢时如老龟腾挪,正适合饭后消食。
千余人中,近三成是战俘,其中不缺少明眼人。坍
刚打了三五招,便有人明面上跟着一起打。也有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学,只敢用余光偷瞥,仔细记在心里。
又打了一会儿,察觉卢通无意阻拦后,跟着学拳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收拳时已经超过百人。
“这位兄弟!”
一伙人走到卢通面前,为首一个腰粗肚挺的汉子道:“兄弟怎么称呼?”
卢通扫了一眼,立即分辨出了几人的身份。
四个人,全都是三十岁上下,虽然看起来憔悴,但是眼神中仍有一丝凶性,像狼的眼睛。
这是一伙儿俘虏。坍
卢通没有开口。
为首的人笑了下,道:“我叫牛冷,底阳国人,兄弟们都叫大牛。”
卢通点了下头,转身朝土坑走去。
牛冷敛起笑意,身边三人互相对视一番,大声道:“兄弟的拳法不错,有时间切磋了一下。”
土坑内又冷又硬。
入夜时,剧黍带来一堆破被子、烂毯子、碎兽皮,还有一堆焦黑木板。
“每人一床被子、一块盖板,不许多拿,天黑了不安生,睡觉时把板子盖上。”坍
“怎么不安生?”
剧黍没有回应,继续道:“明早六时,在一里外的小山下集合,不许迟到。”
说完直接离开。
卢通捡了一床被子,丢进土坑,蜷缩进去后把盖板盖在洞口。
夜色渐深。
风逐渐停歇,天上、远处出现一片片的赤云,云朵排列整齐,好似一层层的红鱼鳞。
“什么东西?”坍
“天上着火了。”
土坑里舒展不开,许多人直接睡在洞外。
“呲!呲……”
没多久,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土壤破开的粗硬摩擦声。
“啊!”
“小心,云来了,里面藏着刀子!”
“着火了!”坍
洞内。
卢通盘坐在被子上,仰头透过木板缝隙,看着外面的赤云。
神墟,残存着神灵的意志,如今意志还没有完全消散,除了自然而然的凝练出人面羽蛇外,还会吹风、聚土、点火、化鳞……
白天吹风,夜晚点火。
火光如鳞,其中藏着煞气,从身上吹过可以揭下一层皮肉。
尤其一个月前,他打散了神墟深处的人面羽蛇,导致弥漫在各个地方的煞气更加浓厚。
近一炷香后,外面的声音停歇。坍
卢通收回眼神,开始闭目修养,心中自语了一句。
“死了十七个。”
后半夜,又是一阵叫嚷声响起。
“土动了,快出来!”
“洞快塌了!”
“土里有地龙……”
神墟内,所有的地面开始微微起伏,仿佛无数条巨蟒在地下游走。坍
卢通盘坐不动,十分清晰地察觉到土壤正一点点地挤过来,不过速度十分缓慢。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咚!”
随着一声锣响,卢通睁开双眼,一条条指头粗的“土蛇”已经爬上肩头、双腿、后背等,似乎要把他拖入地下。
他揭开木板,猛地站起,挣脱开一条条土蛇,纵身跳到洞外。
外面三五成群的躺着几堆人。
人群间,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处。坍
天还未亮,一里外生起一团熊熊篝火。
卢通拿起昨天挖坑的大斧,朝篝火走去。
一座十丈高的小土丘。
剧黍站在土丘上,下方点了一丛火焰,一群使者散在周围。
“姓名。”
“老卢。”
一名使者坐在桌后,在本子上记上名字,道:“以石矛为界,每开田一厘,把写有名字的木牌挂到矛上。不满一厘的,略去不算。”坍
“嗯。”
桌旁堆了一大堆寸长木牌,还有一堆各式工具。
卢通抓起一把木牌,又捡出一把短刀,朝不远处插满了四尺石矛的荒地走去。
费了一盏茶功夫,在所有木牌上刻下“老卢”这个名字。
他把木牌丢到脚步,抡起大斧,狠狠地砸下去。
“呲!”
几乎同时,背后传出一声声鞭响、惨叫。坍
一众使者挥舞长鞭,把人群赶到土丘下,又驱赶到荒地里。
“呲!呲……”
一斧斧落下,冷硬土地变成大土块,土块又被砸碎,接着碎开的土块继续被碾成颗粒。
抡了数十斧后,终于凿到了一尺七的深度。
卢通迈出一步,看着没有尽头的荒地,心头突然涌出一丝沉闷。
前路茫茫。
抡斧头是如此,修行也是如此。坍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一路艰辛,却看不到尽头,更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他沉默了几息,甩掉杂念,继续挥出斧头。
一步、两步……
不知不觉间,太阳完全升起,脚边出现一根石矛的影子。
卢通回头看去。
身后多出了一厘田地,土质疏松、土粒细碎,长仅丈许的短短一截,却让他的心头莫名一松。
尽头看不见,来时走过的路却可以看见,收获也可以看见。坍
付出的辛苦从不会白费。
每走一步就离尽头更近一步。
“这次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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