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八章 终于见到你了
九楼山下，此时已成为了整个圣天九洲最为热闹的地方。
九楼山足有千里方圆，此时四面八方都已经围满了人，鳞次栉比的军营无边无际，各色旗号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军营外面则是数量更令人惊骇的平民，他们都属于大大小小的宗门，零零散散，一片杂乱，与规整严峻的军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军营的分布也是有特色的，由于近水楼台的关系，神奕宗的神奕卫、罗天星宗的大罗天军，是最为靠近九楼山的两支军队，直接驻扎在了九楼山脚，其他军队则都在山下。
而占据了最有利地形的，自然是作为主人的神奕卫。
此时，便有几名神奕卫军官，正并肩站在军营外的一块大石头上，遥望着九楼山顶。
“神羽卫都统领上官大人，和神佑卫都统领欧阳大人，都回来了吗？”
问话的是一个马脸中年人，头戴两尺高的王冠，身披黑锦战袍，却像是一位王者。
身后立即有人答道：“回总都统大人，两位都统领都未回来。据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说，九楼山上的九霄暗云大阵十分恐怖，他们费尽心力，还有我们在外配合，也只解开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阵法，暂时还无法脱困。若要彻底解开，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啊！”
“哦？”总都统双眉一轩，“这阵法如此厉害？有没有请诸葛副总都统出马啊？”
“自然是有的！”那答话的人躬身道，“只是诸葛副总都统言道，这阵法传自上古，据说是首代神帝尊上亲自设下，若无神谕之人血脉，的确是不易彻底解开的！”
“神谕之人血脉？”总都统嗤笑一声，“三百六十窍穴之上？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的？不管了，能够打开三分之一的阵法，已经足以让我大军进入九楼山了，也算他们这三年的功夫没有白费。去禀报国王陛下，讨一片龙符来，本帝要挥师直入九楼山！”
身后那人领命而去。总都统抄着手，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眯起了眼：“九霄楼九层已被解开了八层，看来，圣天九洲的生命，是真的就要走到尽头了啊！”
他回头望望山下，强劲的山风袭来，吹得他王冠上的冕带笔直得如利剑一般，直插两鬓。
九霄楼上，张弃缓步登上了第八层。
第一层是鬼之道，第二层是妖之道，再往上分别是魔之道、人之道、神之道、地之道、天之道，第八层，却不知是什么道。
第八层并不大，与其下几层几乎是自成世界截然不同，它只是一间数十丈宽阔的屋子。
屋子里灰蒙蒙的，好像有无数气流在旋动，让张弃根本看不清，屋子里到底是什么景象。
他刚从第七层的楼梯上下来，一连串气流便把他围了起来。
于是张弃骇然发现，他体表的皮肤，几乎是刹那间就开始变得苍老！
这不是对他肉身的伤害，他的肉身已经是至尊不灭神体，谁能伤害；这也不是作用于他的灵魂，他现在几乎已经没有灵魂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突然之间变老呢？
张弃不知道他有多少寿命，归元圣境有五千年寿命，而玄虚帝境则高达三万年，可是他是属于什么境？他恐怕都已经不属于玄虚帝境了，那他该有多少寿命？
但现在，他的寿命却在急速变短，只是这刹那间，他像是已经丢掉了千年寿元！
张弃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照这样的速度，他的寿命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啊！
关键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寿命的飞速流失？
这个问题，只有沉下心来，细细体悟，才有可能找到答案。于是，他静静地坐了下来。
虽然寿命仍在飞速流逝，但他已经不慌张了。每逢大事有静气，他让自己的心神完全浸入了那些气流之中，感悟着其中的每一个变化，和每一个细节。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这个第八楼里的时间，似乎和外界不太一样？
张弃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探测一下那些气流。正好有一股气流飞快地转过来，一下子缠绕在他手指上，于是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寿元流逝的速度竟又加快了一倍，不过刹那间，他至少流逝了两千年的寿命，于是他这根手指，皮肤变得粗糙、苍白，甚至生出了老年斑！
张弃连忙缩回手指，转眼又发现了一条流逝得慢一些的气流，他试探着把手指放进去，那寿元流逝的速度一下子便慢了下来，大概比正常流逝快不了多少。
看来，这些气流，似乎就代表着时间流逝的快慢，气流速度越快，时间流逝就越快，反之亦然。而时间流逝的速度，则与他寿元流失的速度，是成正比例的。
那么，如果他到时间流逝得更慢的地方去呢？
张弃往四周仔细看去，果然找到了一条极其缓慢的气流，他定着眼睛看了那气流半晌，却隐隐感觉时间像是没有往前走，反而在往后退一般。
他咬咬牙，把那只带着老年斑的指头伸进那气流里，立即惊喜地发现，老年斑消失了！
再多呆一会儿，他甚至发现自己流失的寿元，竟似有一些又回到了他手指里！
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正打算把整个人都冲进那道极其缓慢的气流里，却发现这气流太小了，最多只能容纳他的一只胳膊；而就在这气流的上下左右各方，则都有着一到两道极其迅速的气流：他若真的要冲进这道极其缓慢的气流，那他身体的其它部分，就得进入这些快速气流之中——他一下子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恐怕真要那样做的话，他只会死得更快！
想象一下，身体各部分的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有的已经过去了千年，有的却回到了童年，那会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这种杂乱的时间吗？
得找个只有缓慢气流、没有快速气流的地方，那样，他刚刚流逝的寿元才有希望复原。
也许，如果操作的好的话，他甚至可以增加一些寿元也不一定呢。
张弃想到这里，不由得两眼放光，于是先把自己尽量缩在一些较为缓慢的时间气流之中，延缓着自己的寿元流逝，然后再将庞大的神识释放出去，小心翼翼地探测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不久之后，他便彻底失望了：他不是没有找到非常缓慢的时间气流，但在那旁边，一定有着极其迅速的时间气流伴生存在，根本没办法容纳他这么大的躯体。
而能够容纳他身体的庞大气流，一定是不怎么快，却仍然能让他寿元流逝的时间气流。
也就是说，他的寿元流逝，基本是不可逆的！
这可怎么办，难道他真要在这个鬼地方，寿尽而亡吗？
张弃深吸一口气，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得寻找自救的方法！
他首先想到的是信仰之力，然而他很快就再一次失望了：在他的脑海里，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信仰之力的存在，他也没办法看到早前曾看到过的那些画面，这地方好像与世隔绝了。
信仰之力不能用，那就看看潜神玉佩有没有办法吧。
现在他的泥丸宫已经不在了，潜神玉佩只有可能存在于山河鼎世界之中。
然而他第三次失望了：他根本就感受不到山河鼎。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的身躯与灵魂完全隔绝了，他只能感受到灵魂，却感受不到肉身。
而寿元流逝对于灵魂和肉身的影响，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的，没有半点遗漏。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像下面几层楼中一样，他得先领悟、掌控了时间之道，才能破开这些时快时慢的时间乱流，闯出九霄楼第八层去！
于是他干脆盘膝坐了下来，静心潜神，开始了漫长的领悟之旅。
而在他领悟时间之道的时候，寿元的流逝，却根本没有减弱。
一千年、两千年，一万年、两万年，十万年、二十万年……
就在这无尽的寿元流逝之中，他的生命，似乎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
不过似乎他已经不知道了，现在的他，便如老僧入定一般，盘膝坐在那儿，不言不动……
而他没感受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四妖宠，却很快就感受到了。
经过几年的建设，洛村已经不能再叫一个“村”了：宽阔的大街，高大的房屋，蔓延数十里，街道上人群涌动，叫卖声此起彼落，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城市。
整个城市最大的建筑，自然是那城主府，由张弃亲自镌刻阵法制成的围墙之内，全都成了城主府的范围，这里面居住着洛村最为基本的力量，那最先到达古洛三角洲的五百族人。
城主府内最宽广的屋子便是议事大厅，占地足有数亩。
此时空荡荡的议事大厅内，只有莫愁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主位旁边的一把交椅上。
洛村城主之位是张弃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到那个主位上去。
正用手支着下巴，似乎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却忽然听到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主母，主母，你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吗？”
莫愁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横冲直撞进来的青龙，问道：“感觉到了什么？”
“我们的修为，不，我们的功法，好像在慢慢的变弱！”
莫愁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竟然真的……怎么会这样？”
在数年前，所有修炼第一仙术的人，好像都有一次境界上的急剧提升，莫愁便在那时提升到了归元圣境，而现在，她的修炼速度仍然迅猛无比，此时已是归元圣境巅峰了。
当然不止是她，所有修炼第一仙术的人，修炼速度都是十分迅速的。
而现在，她原本已经稳固了的境界，却忽然出现了一丝丝松动！
这是完全超脱她修炼知识的一件事情，它会导致什么结果，她根本想象不出来！
最轻的，也许就是修为会缓慢下降；而若是严重一些的，甚至会直接引起散功！
当然这些也就罢了，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它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当初功法的突然提升，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那现在它的突然变弱，大概也是同一原因。
莫愁转眼望着青龙，低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青龙一脸凝重：“我感到，我和公子的灵魂血脉联系，也一样在变弱！”
这句话让莫愁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缓缓地问道：“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朱雀也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白虎和玄武，“公子恐怕出事了！”
第一仙术的开创者是张弃，圣天大陆上所有修炼第一仙术的人，便都与他有了冥冥中的联系，若他有了极大的提升，那功法也会随之而提升；那么，反过来呢？
四妖宠都是与张弃签订了灵魂契约的，如果他们的灵魂与血脉联系变弱了，原因是什么？
莫愁想到了一种最大的可能，也是她万万不愿相信的可能！
她不由一翻手，取出了一块正正方方的令牌，拿在眼前，双眼却一下子朦胧起来。
“这是他留给我的‘第一仙令’，据他说是用他的灵魂本源与血脉精华炼制而成的，与天下所有修炼第一仙术的人，都有联系。凭借此令，可以让第一仙术的修炼者们心生感应，听众召唤，来解我之厄。这是他留给我的后手，可是，难道，他的本意，是托孤？”
四妖宠都看着那块“第一仙令”，却都没有说话。
这是张弃留给莫愁的护身之宝，她应该、愿意、能够拿它来，救出张弃吗？
莫愁静静地坐在交椅上，目光却似有些空洞，好像已经看向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这块第一仙令，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了以后，第一仙术的修炼者们与大哥哥的联系就会从此断掉，永远不会有第二次使用的机会。你们说，现在我应该使用它吗？”
白虎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朱雀看看青龙，两人都没有说话。
玄武则是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九楼山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也派了探子在那大军之中，却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回报。”莫愁足足想了两刻钟，才终于抬起头来：“但是，我相信大哥哥！”
她望着四妖宠，目光很淡然，语气很坚定：“我如果要使用第一仙令，一定是为了大哥哥而使用。这一点，你们相信我吗？”
青龙低下了头，朱雀却坚毅地望着她：“我相信！”
于是青龙重又抬起头，与白虎、玄武相互望望，一齐用力点头：“对，我相信！”
莫愁轻轻地笑了，只是在那笑容之中，仿佛深藏着一种极其隐晦的悲恸！
她抬头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喃喃地道：“大哥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张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但他并没有放弃努力，他在全力以赴地领悟着时间之道。
他其实已经领悟得差不多了，也许下一刻就能把时间之道彻底掌控；但问题是他的寿元也似差不多了，现在每过一个瞬间，所消耗的都已不再是他的寿元，而是他的本源！
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垂死的老人，满头如雪，整个人也慢慢地软倒了下去……
就在他即将成功的这时候，他却仿佛再也没办法醒来了……
他和时间之道的交战，终于还是要以他的棋差一筹，而宣告结束……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却传进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就这样结束了吗？”
原本他的心，已经像是一潭死水；然而这一潭死水之中，此时却似落入了一粒轻尘。
就是这一粒轻尘，泛起了一圈涟漪，然后，他那颗似乎早已死去了的心，却又活过来了！
张弃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一股股时间乱流，看到了九霄楼第八层大厅的底部：在那儿躺着一个女孩，看不清容貌，却像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梦女……”
张弃的喉咙里，忽然吐出这么两个字，接着，双眼蓦然睁大，那原本杂乱无章、随处游荡的时间乱流，此时在他眼中却似成了温顺的小绵羊，竟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舞动了起来！
张弃不但领悟了时间之道，更是掌控了时间之道！
他蓦然站起，一股股时间乱流便如遇到了最亲近的人，竟轻轻地贴到他身上；而当他伸出手来一挥，那些时间乱流便全都变得极其缓慢，而从那乱流之中，则释放出了一股股莫名的气息，钻进他的体内：于是他那已经濒临彻底枯竭的寿元，竟又缓缓地增加了起来！
一瞬、一刻、一个时辰；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
寿元增加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间在他眼中越来越温顺，而这第八层大厅，则是再无秘密！
张弃轻轻地跨出了一步，便来到了那大厅底部，那躺着的少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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