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变动
面对空落落的房间，戈冰剑觉得自己突然间犹如一个开垦土地的老农，翻着坚硬的土地，重新开垦，重新播种。这时候的存在，居然是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盏台灯，一些生活用品，便可以让他满足。
……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那一年的春节是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对戈冰剑来说就有些特别了，复杂的情绪注定了这个春节的不平凡。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家里和家人以及回来过春节的苏蓉团聚了不到七天就赶回所里上班。
一天上午，院子里突然驶进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小车，大家定睛一看，是胡局长的坐骑，便赶紧围了过去，车门打开，胡局长、罗政委从小车里钻出，罗所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胡局长的手，叫了一声：“局长。”戈冰剑注意到了，连姓都省了。
胡局长、罗政委在和所里全体民警打招呼的时候，戈冰剑站在郭副所长的身后，胡局长见到了他，伸过手来，他连忙握住。
“小戈呀，怎么样，还习惯吗？”因为很少到局里去，戈冰剑几乎没有去拜访过局长、政委两个人。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习惯了。全靠罗所长、肖指、郭所长他们关照、关心我，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不少。”
罗所长可能听了比较受用，说：“小戈这个人不错，基础很好，接受能力强，又肯吃苦，是根好苗子。”
局长点点头：“好，好。”
戈冰剑几乎有些感激涕零了，没有想到的是所长居然会在两位主官面前如此夸赞他，尽管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客套的份，但所长能这样说，已经很不错了。
罗政委也和他握了手。他竟有些心里甜滋滋的，目送着胡局长、罗政委进了罗所长的办公室。
但从他们两个人的神色来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戈冰剑的心又悬起来了，两个主要领导一起来到派出所，似乎有些不大正常，也不合常理，肯定有什么大事。
是不是跟我有关？这样一想，戈冰剑的心里就打起鼓来。莫非他的岗位有变动？他的心愈发狂跳不止。是好事还是……
一会儿，派出所全体民警被叫到会议室集中。大家都神色凝重，一脸的严肃，戈冰剑忐忑不安地在一个角落坐下。
罗所长在简单的开场白后，罗政委便向大家宣布了一项人事变动：指导员老肖调到县看守所当指导员，郭侯昌副所长调到叶坪派出所当所长，戈冰剑则调到新组建的派出所——凤凰派出所（即管辖的辖区凤凰乡正式成立一个派出所）！其他人没动。
戈冰剑有些懵了，尽管刚刚他有一点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居然是让他到一个新设立的派出所去。他还以为是要把他往局里调呢！前段时间一直传说要在凤凰乡设立一个派出所，理由是靠近国道，案件较多，治安很复杂。可没有想到真的设立了。但他很清楚，那个所谓的派出所还没有组建，屋无片瓦，地无寸土，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真不知胡局长、罗政委是如何想的，他可是优秀大学生，应该要予以照顾的呀？为什么他的那些同学大部分都能留在县城，反而他是越分越差呢？
他萌生了找领导反映的想法，但看那样子是已经定了，估计说了也没用，就把想法压了下去，他只有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你是下来锻炼培养的选调生，就应该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安排，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再教育”！
后来，胡局长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胡局长、罗政委在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为什么。他郁郁寡欢地看着他们绝尘而去，忽然间有种失落的感觉。
为什么会把他调走？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情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上午，横江派出所院子里鞭炮齐鸣，一些群众闻讯赶来送行，郭副所长自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和大家热情告别，副所长到所长，属于提拔了，可以主持一方工作了，这无疑是天降喜事，在这之前，他居然也是蒙在鼓里。在派出所干了一辈子的老肖也是笑容满面，能够回到县城，可以和家人团圆了，而且听说看守所福利待遇都还不错，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满院子就听见他们两位和前来送行者的告别声，那口气里分明压抑不住喜悦和激动。
相形之下，没有人会去顾及戈冰剑的可怜了，在他们眼里，也许调进调出再频繁不过了，今天在这里，就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立足，谁要你干的是基层公安呢？他还是强颜欢笑，和罗所长、刘建华、涂建宏、孙希源以及镇政府一些干部作了告别。罗所长没有对他说什么，哪怕简单的鼓励都没有，好像他的变动与他莫不相干。
戈冰剑突然想，是不是他在局领导面前“推荐”去的，对，很有这个可能，他要推荐的理由很自然，因为他一直做的是凤凰警务区的工作，相对情况熟悉一点，但所长为什么不推荐涂建宏去？涂建宏在这里呆了好几年，而且也一直负责凤凰警务区的工作，情况比他熟悉得多。莫非？
戈冰剑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在和郭副所长告别的时候，一脸激动和喜悦的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戈冰剑的不快和郁闷，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好说了句：“你还年轻，悟性很高，又有干劲，机会还多呢。我相信你会有出息的。没事到我那里看你师傅啊。”
戈冰剑点点头，鼻子有些酸酸的。对于郭副所长的离开，他有种很不舍的感觉。毕竟郭副所长是他参加公安工作的师傅，师傅师傅，那是一辈子的师傅啊。
老肖握紧他的手：“我还是那句话，你素质好，能力强，水平高，一定会成才的，到时去看守所提审什么的别忘了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肖指，知道知道。”戈冰剑连连点头。
涂建宏见戈冰剑一脸的愁容，说了一句：“其实呀，去凤凰那里不见得不好。那个周所长人蛮不错的。”
孙希源帮戈冰剑把简单的行囊放上车，拍拍他的肩膀又调侃说：“以后当了局长当了厅长可别忘了我们，再怎么样，我们毕竟同事过。”虽说戈冰剑和他仅仅共事了两三个月，但一来二去，交情还不错。
戈冰剑向送行的大伙挥了挥手：“各位，再见了。”就一头钻进吉普车，眼睛立马就涩涩地难受，眼里的雾水开始凝聚成滴了，他连忙用手拭去。
吉普车很快地将他送到了凤凰乡政府，待司机“土匪”帮他一起将行李卸下发动车子要离开的时候，“土匪”有点动情地说：“小戈，你是一个好人，以后当了局长要记得我啊，我可能马上也要离开了。”
“去哪里？”戈冰剑对他也有些不舍，这个人虽然长得浑身的横肉，但直爽热情没有城府。
“可能到深圳去，一个朋友替我联系了一个地方，还是开车。”
“在派出所开车不好吗？”他问。
“你晓得的，收入太低，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要说全家了。”
“好，好，那你到了那边发财了也别忘记我啊。”戈冰剑凄然一笑，看来，人都是为生计而奔波呀。
“土匪”一走，戈冰剑就向刑警队副队长位置下来当所长的周施捷报了到，看得出，那个个子不高，瘦瘦的，精神矍铄，年纪三十七八的周所长情绪也不高。他也是刚刚从局里赶过来报到的。局里明确要求，变动的人员两天之内必须到岗到位。
周所长扫视了戈冰剑几眼，点点头表示了欢迎。
可能局领导和凤凰乡政府的领导经过了商谈，凤凰乡政府决定将政府隔壁的敬老院里面多余的三间房间暂时给派出所办公用。
分在这个新成立的派出所的其他三个民警也陆续来报到了：一个是富田派出所过来的江建华，一个是去年下半年刚刚招警录进来的小伙子金啸裘，还有一个是治安大队过来的王茂柱。
让戈冰剑大跌眼镜的是，那个王茂柱居然是胡局长的妻弟！傻瓜都看得出，从局机关油水单位下来，还没有提拔重用，这不是遭贬还是干吗？可胡局长为什么会这么做？是为了显示在工作面前没有亲情还是工作本身需要？不得而知。
局长的妻弟都分到这样地方来，戈冰剑还有什么坎不能过去？如此一想，戈冰剑有些释然了。
敬老院只给了派出所三间房间，周所长一个人一间，王茂柱和金啸裘一间，戈冰剑和江建华一间。这使戈冰剑不免想起了他当初高中毕业后教书三年的时候：那砖瓦房、那寒碜的房间、那昏黄的灯光、那寂寥的日子、那顽皮淘气天真的学生们。在此时，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他怀疑在梦中，掐掐自己的耳朵，几年过去，参加了新的工作，来到新的地方，依旧是穷乡僻壤。
突然间戈冰剑觉得自己犹如一个开垦土地的老农，翻着坚硬的土地，重新开垦，重新播种。这时候的存在，居然是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盏台灯，一些生活用品，便可以让他满足。
待在师大的苏蓉知道他调动的消息之后，已经是在新成立的派出所上班后的第二天了。在话筒的另一头，苏蓉沉默了片刻，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不定在艰难困苦中更能锻炼你，甚至叫成就你。”
戈冰剑说：“你说得是有道理，苦我不怕，我就是觉得是不是局领导不重视我？”
“不一定，说不定是领导有意的，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干。”
他点点头，心里暖乎乎的。
“不过也好，这下回老家要近上一些了，而且坐车也方便嘛。”苏蓉在电话里说道。每次回老家太和，他都要花半个小时从横江镇上坐上公共汽车到凤凰圩镇，再坐公共汽车转道太和。
他有些释怀地笑了笑：“这倒也是。你那现在怎样了？”
“春节一过，大家都在准备找工作单位呀，一个个无头苍蝇一般。你也知道，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学校不包毕业分配了，我肯定也不例外。我在准备自荐材料呢。”
说到工作单位，戈冰剑又心乱如麻。他现在犹如浮萍漂泊不定，而她又到底落脚在哪里，留在昌都，还是到新安地区，还是回老家？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底，咳，走一步看一步吧。
难怪校园爱情成功率极低，都是那分配在作崇呀。
在郁闷中，戈冰剑只有以胡局长和罗政委可能是想让他多锻炼多吃苦，对他的成长有好处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这样想着想着，慢慢地心中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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