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笔录的学问

　　以后好好学学这个做笔录，这可不像在大学写文章，可以无限想象和随意美化修饰，它要实事求是，要经得起法律的检验。

　　…….

　　别看乡下派出所人不多，杂七杂八的事倒是蛮多的。今天张三家小猪小狗被人毒死，明天李四家因争水那屁大的事大打出手，最后都闹到派出所来吐苦水，强烈要求派人去查办，弄得派出所一天到晚没得消停。

　　戈冰剑跟着郭副所长和涂建宏负责凤凰警务区——也即凤凰乡辖区，另一个警务区则由五十多岁的指导员老肖带刘建华和另外一位老同志负责。

　　凤凰乡这个地方虽然只管辖十二个村委会，人口也不到两万人，其圩镇所在地就称为“凤凰圩”。郭副所长告诉戈冰剑，凤凰警务区管辖的这片地方，是小混混们和扒手们最喜欢来的，一是115国道贯穿凤凰圩境内，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又位于新安市和太和县的插花地段，去两边花的时间都差不多；二来这个乡刚成立不久，当地也没设派出所，因此周围乡镇的闲杂人员没事都往这里跑，新安市里的老扒手们也常来搅浑水，造成这片区尤其是在国道上敲诈勒索、扒窃、抢劫的案件多了起来。

　　所以除了在所里学习外，基本上戈冰剑每天在所里吃了早饭后，就夹着个公文包，放进必不可少的笔、纸，以及按手印用的印泥、手铐，然后和涂建宏一起爬上郭副所长那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所里就两辆摩托车，还有一辆归另外那个警务区使用），往大概七八公里外远的凤凰圩跑。一来算得上是深入基层，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二来可就地处理一些情况，免得群众跑来跑去，更何况凤凰乡毕竟也是一级政府。“办公地点”是流动性的，但多在凤凰乡政府大院，（说是说办公，却没有固定的场所和办公设备，有时有案子要现场处理，不得不借用乡政府的办公室），到了晚上才返回所里。

　　三个人挤一辆摩托，虽然挤得有点眩乎，好在郭副所长的骑术还不错，有过几次险情，但都是虚惊一场。当然终归是没有坐那吉普车感觉实在和安全，更何况乡下灰沙又多，结果可想而知。往往回来一洗刷，一桶清澈的水立马变成浑黄。

　　一来而去，习惯了学校那有规律作息的戈冰剑觉得又累又困，尤其是中午，没时间和地方休息，大热的天，有时候只好能躺则躺、能靠则靠，忙里偷闲地打上一个盹。一遇到有事，中午就别想休息了，到了下午便无精打采，蔫不拉叽的，心里直暗暗叫苦，但有不敢说出来。

　　所以每每晚上返回所里，戈冰剑才发现真的很累，在大学里习惯晚睡的他居然不到十点钟就爬上了床，在记完每天的日志后，看看书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天中午，天仍然是热得不行，戈冰剑跟着郭副所长到一个村庄上搞完调查后回到凤凰乡政府，在食堂随便吃了点饭——有时他们就在那儿搭伙，正想躲到乡政府值班室去休息一下，就听郭副所长说：“走吧，那事还没处理完呢。”

　　“郭所长，下午去吧，又不急。”戈冰剑嘟囔了一句，要知道，这些天连轴转，天气又热，一想到那毒辣辣的太阳，浑身都要冒汗。

　　“下午难找人，走吧。”郭副所长的口气不容置疑。

　　戈冰剑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心里骂起那闹纠纷的主儿来。不就是争那么点水，何必闹得动锹动棒的，害得我们……

　　其实他们上午就到了那村庄，但只找到一方当事人，因为是农忙的时候，另一方当事人在外面干活还没回来。郭副所长说农村的中饭要吃得晚一些，我们就打他的时间差，等那方当事人回家吃中饭的时候上门了解情况。

　　郭副所长熟练地发动了摩托车，发动机嘶吼了一声，摩托车如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二十分钟的样子，他俩又来到这个村庄，找到了另一方当事人，还真让郭副所长说对了，那人正在收拾碗筷准备吃饭呢。

　　“对不起啊，耽误你一点时间，找你了解一些昨天你因争水打架的事情……”郭副所长开门见山。

　　当事人先是一惊，但看到郭副所长和颜悦色，紧张的神情变得缓和起来，他招呼他俩坐了下来。

　　戈冰剑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郭副所长负责询问，他负责记录。前些天，他做了几次赌博方面的笔录，还好，顺利过关。

　　不知是那当事人表达得不清楚还是戈冰剑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居然半天也没记上多少个字，而且其中有些方言他一下子还难以反应过来，末了，连一向自以为文字表达能力还不错的他心里有些不安，这份笔录的确做得不行。

　　郭副所长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便拿过笔录看了一会儿，脸色慢慢阴了下来，说了一句：“还是我来记。”

　　他如坐针毡，局促不安地看着郭副所长一边问情况一边做记录，此时羞得恨不能钻到洞里去。

　　在回所里的路上，郭副所长笑着对他说：“小戈呀，今天你这份笔录没有记好，我看了一下，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有的方面意思没有搞清楚，特别是有些话他是怎么说的就应该怎么记，而你写上的明显是你自己的语言。”他想想的确如此，不由得信服地点点头。

　　“小戈呀，这个记笔录呢，你不能随便篡改原意，也不能纯粹照搬照抄，更不能把自己的话强加上去。以后好好学学这个做笔录，这可不像你在大学写文章，可以无限想象和随意美化修饰，它要实事求是，要经得起法律的检验。我们有些同事呀，当了一辈子的警察，说不定连一份笔录都做不好哩。”

　　接着，郭副所长严肃而又认真地说：“我们局里有一个同事在一次办案的时候，当然是因为水平的确有限，在讯问和做笔录的时候，言不由衷，偏离主题，忽视细节，导致该固定的证据固定不了，该重点突出的地方未突出，该问到的地方没问到，最后让律师钻了空子，以致结果是重案轻判。”

　　想不到一份笔录都大有文章。在文字上有点自诩不凡的他不由得洗耳恭听：“郭所长，谢谢你的教导，真的，你今天替我上了一课。”

　　晚上回到派出所，戈冰剑跟苏蓉写下到派出所后的第一封信，信中他不但提到了那两具尸案、两次抓捕，还提到了笔录和郭副所长的教导，同时说了派出所的一些基本情况，尤其是郭副所长这个人，说他是军人出身，性子很直爽，为人实在、厚道，对他也很关照，他称郭副所长师傅等等。

　　洋洋洒洒几千字，直到近十二点钟，他彻底地抒发了一下初当警察的感受和体会，才洗刷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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