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偃师
转眼已入八月，水寒凭着教员身份在大离学宫附近租下一处小院，此时闻天目师徒二人已然离开只有连城同住，小院更显僻静。
这天，院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韩小子，老头子又来了，快开门！”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咔咔两响，然后自动打开。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健硕、唇红齿白的老人从门外探进头来。
“韩小子！你里面的机关都关了吧？老头我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我说院长大人，您这可不像是‘凌霄九阁’高手的风范啊！”连城笑眯眯地从院子里走出来。
老院长见状立刻摆直身子做出一副威严样子，肃然道：“你是说这个样子吗？”
只是没坚持多久又恢复成原先的嬉笑状态：“不成不成，老头子还是装不出那种风范，哈哈，太别扭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入院中，来者是大离学宫的院长，凌霄第九阁——“火尊”赤一心。
“哈哈，院长您快进来吧，师叔还在研究您上次给的偃甲图纸，只能麻烦您等等了。”
“咦，上次他说这偃甲不难啊，现在乾国‘幽冥王’陈兵边境，随时可能与我大离开战，离国没什么强大的兵战偃师，那批战争偃甲损坏了都没办法修理，韩小子说他能修我还一高兴，他可别这个时候掉链子！”
“院长大人别担心，师叔前些天已经想好了维修方法，只是他后来又有了其它主意所以才重新闭关。”连城将赤院长引进主室，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其它主意？”
赤一心眉头微微皱起道：“现在的偃甲维护已经很麻烦了，再改进一下有些得不偿失啊！”
“前辈放心，晚辈只是做了些小改动，为的正是以后的维护。”水寒的声音从院中响起。
“韩小子，你搞定了？”赤一心激动地走出屋子，连城快步跟了上去。
水寒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走进他的偃甲房，赤一心见状随手拉起连城，迫不及待地闪入房中。
水寒指着房中的巨大弩机道：“我把弩机上一些不常损坏的地方固化成了一体，如果以后损坏了也不用修了，精细的地方也改造过了，能去除的去除，不行也换了运作方式，总之易损部件全部改成容易制造更换的，但威力上不可避免的会有所下降。”
赤一心开始听得还挺高兴，可一听后面威力下降，顿时抬起头来：“怎么别人改造是增加威力，你反而减小威力啊！”
“院长大人，就以这破甲弩为例，维修它至少需要偃术学徒或者资深工匠级别，你们大离有多少这样的人可以排上前线？那不如降低威力，然后让经过简单培训的兵士都可以应急维修，这样在战场发挥的效果还大一点，另外越是精细的部件制造越是麻烦，简化后的呢，军需准备也方便啊！”
“也是，走，先试试这玩意的威力，还有其它偃甲吗？”赤一心点点头。
“有，在后院，我屋里放不下，改好的就丢后院了。这是改造图纸，您拿去吧，学宫偃师虽然不多但也有些，他们一看便懂，我这两天都没合眼，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水寒打了个哈欠，拿出一叠图纸交给赤一心。
“你不过去讲一下？”赤一心接过图纸，呆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忙叫住转身准备离开的水寒。
“先给他们看过再说吧，并不是什么太难的偃术。要是有疑问直接来找我好了。”
看水寒一脸倦意，赤一心也不好强行将他留下，只好抓了连城的壮丁，又叫上不少师生将改造过后的偃甲拉回大离学宫，在那里有其他偃师对这些偃甲进行测试评价。
连城送走赤一心后回到院内，却见水寒已经在大厅喝茶，他快步跑过去道：“师叔，那批偃甲已经全部送过去了，金大师他们也开始检测了。”
“嗯。”水寒点点头见连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嘿，师叔这次我大概看得出来金大师那群人是在质疑你的偃术，而赤院长在你的偃甲阵法里吃过了苦头，对你比较推崇，所以才把修复任务交给你，想借此机会确立你在学宫偃师中的地位，你这样当甩手掌柜岂不是辜负了老院长的苦心？”
“连城你说得对，可是我真的无心参与学宫内的争斗，我这样做也不过表示一下，需要帮忙的我会去帮忙，但我对学宫的地位没有兴趣，不要来打扰我。”
水寒喝了口茶拍拍手边的几卷书册继续道：“你看我现在偃术、医术和武功都有学习任务，哪有功夫去理这些。”
连城点点头叹道：“只是可惜了老院长，他也许想借你之力整治整治那些偃师的。哼，大敌当前他们还如此推脱偃甲修复工作，真是不像话！”
“离国偃师少，那几位都被捧得太高了，加上他们早已依附一方，也要为他们的主子考虑，将自己的偃师身份发挥到极致。”
水寒拿起一卷书册又道：“好了，你也赶快去完成今天的功课吧，如果我猜的没错，过两天那几位大师会向我们发难的，偃甲维修可也是一块肥肉，他们上面的人不会这么看着我把它切碎分掉的。后面有的麻烦。”
“好嘞。”毕竟少年心性，连城一听还有热闹可以凑，顿时两眼放光一溜烟跑出去继续他今天的功课。
水寒则一边看着闻天目留下的《造物册》，一边分心运转周天，转流神功如今愈发玄妙，纵然一心二用也可运转流畅。
这套武功卫将军当时只是号称“可以转化天下各种属性真气”，但水寒修习至今却发现卫将军语焉不详，这门武功与其说是善于转化，不如说是善于寻找变数，大衍之数五十而其用四十九，遁去的便是那一点变数。
无论什么武功都会存在变数，天地元气也是一般，只是这变数是否容易寻找，天地元气相比于真气运行更难找到脉络，但又更容易找到规律，变化最小，所以水寒才能初学“转流神功”就利用上小地狱道的阴寒之力。
如今随着他修行的深入，这套武功也越发神妙，抓住对手真气运行遁去的一点只是初级，后面甚至要抓到各种险绝之境中的一线生机！
真正做到心动逍遥的境界。这也果然应了卫将军“修行修心”之说，它的确是一门非才智卓绝者不可练的旷世奇功！
数日后大离学宫，老院长赤一心站在演武场边，身旁站着一个华服中年人，那人身形高大挺拔自有一股醇厚气势，面相沉稳敦厚却又散发一丝贵气。
不远处一位灰衣老者低眉顺眼立在一旁，这老者却是毫无气息散发，就如同一位普通常人。
“老鸟，你怎么会有空过来，偃甲这类小事还要惊动到你？”赤一心斜眼瞥了一眼中年人道。
“赤老哥何必明知故问呢，此次立雪城事件能如此平稳解决，那位韩偃师可是从中出了不少力，我本来还想封他个官好好重用，没想到他倒是一声不响就跑你这来了。”这位中年人便是离国国君凤尚志！
“解决了？我怎么听说楚王还是不依不饶地想从中挖出些什么啊？你不就是受不了他们兄弟相争才跑我这来躲清净的吗？”
“这话不错，正好听说你这里也有出好戏，我就赶过来看看了。”凤尚志也不恼哈哈一笑便回击道。
“哼，那小子一点火气都没有，我还以为给他这么大的机会，他会好好给那些家伙些颜色看看，结果他到好东西弄好丢给我，自己就当甩手掌柜了！”赤一心一脸懊恼，他的养气水平明显不及离王。
“哈哈，看你这样子也有趣，怎么样，那些偃甲能用吗？”
“威力试过了，普遍都下降了一到两成，但是安装方面，唉，这小子的偃术果然了不起，那几个学徒只是在他改造的时候帮过忙，就可以熟练的自行更换和组装，而且那些零件图纸我给‘火纹营’的几个老工匠看过了，批量生产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就是要看看那些部件的位置是否是易损位了。”赤一心叹道。
“哦，那这批偃甲要装备前线需要多久？”凤尚志眉头一挑问道。
“这是另一个让我感叹的地方，我大概看了一下各营的统计，大部分待修的偃甲也许直接换上他的部件就可以直接用了，根本不需要重新布置！”
“什么！果真如此？”
“我已经命令下去做一批部件拿去城内各营更换试试，现在就等结果了。”
“唉，我们大离不缺勇者，却就少这样的技术匠师，那几位所谓的大师对利益更敏感，甚至还要投入党争，难怪实力不怎么样。”凤尚志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这些检验我都是请那些工匠和军营将士做的，那几位的检测结果真的不忍直视，把韩小子贬低得一文不值不说，甚至还在宣扬他是乾国奸细，这样的做法真是让人不齿啊。”赤一心叹了口气。
“那你可要保护好这位偃师，可别让他受了委屈。要我调些人手给你吗？”
凤尚志转身郑重道：“最近不太平，立雪城那件事后面肯定是乾国，说来也是韩偃师的功劳，他活捉的那位教头经过确认，是乾国的‘血手’钱席，应该是乾国的‘影卫’。就因为他我们一次拔出了不少藏进我大离的‘影子’。”
“嘿，‘重明殿’的手段也了不起，不过我倒不知道韩小子也参与其中了。”
“所以，赤老哥你要保护好他，乾国的人得到消息也不会放过他的。”
赤一心闻言反了个白眼很是不屑，凤尚志一愣，转而忽然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听说你在他手上吃了点亏啊。”
“我怎么知道就那么个园子，又是机关又是阵法的！而且就算他没出剑我也能看得出他的剑术绝不弱于叶尘！”赤一心仿佛回想起在那方寸间的机关剑气。
“那我可以放心了，他们再强也不会动用楼阁级的高手来对付一个偃师！”凤尚志眯着眼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赤一心见状道：“老鸟，你可不要打他的主意，我这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才！”
“哼，放心，此子恐怕没有进入官场的心思，我难道还能强迫他吗？我只是在考虑最近乾国动作不少，羽族也不平静。
之前天机府传言乾太子叶宇晨单枪匹马与羽族签订协议之事，我以为有问题，现在看来此事不假，也许马上我们就要面对两方夹击了，不对，雪域荒族也可能趁此机会兴兵，那就是三方了！”凤尚志沉声道。
“乾国四面环敌还敢动手一战？”赤一心皱着眉头问道。
“看来你这个院长信息不畅啊，鲛人一族挑动东海南海联合战乱，兵锋指向便是坎国沿海重镇‘临渊城’，坎国国富兵却不强，当代坎王更是苟安之辈，他已经调离驻守乾国边境处的‘白涛营’前去平叛，余下的各营只是依仗云河之险固守。
至于震国，前几年拿下的岭南之地又生变故，‘毒王’封闭了蜀道自立，震国大将军司空雷又恰好在岭南巡视也被一起封闭在了蜀道一侧，震国现在正全力营救，他们是不会放弃这位当世十大名将之一的！
后巽国本就是乾国背后支持下立国，虽有野心，但毗邻大海，鲛人族可无时无刻不想将它重新纳入控制，有乾国相助它才能有机会发展强大！
其它如中山、连涛等小国自保尚且吃力何况威胁。”
“那我们大离学宫也要准备准备了。”
“不错到时战阵凶险，老哥你虽位列九阁也当注意安全！”
“呵，还要你说？”赤一心顿了顿继续道：“乾国如若来袭你准备派谁去？西、北两边也离不开水家那几人啊。”
“先让桐城去吧，其他人调度需要点时间。他手下也有几个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人。”
“看来你还是想借机消一消他的实力啊，嘿，最受不了你们这些家伙的九转心思。”
“老哥，在其位方知其心，你自在随性是没有待在我的位置上！”凤尚志长叹了口气。
赤一心也一时语塞，两人站在演武场边看着场上一群人呼和忙碌陷入沉默。似乎都想起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往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旧人如今还剩下多少，又还有多少未改本心！
“赤老哥，当年你还是个普通教员，我和煌哥儿也才入学宫，就是在这与你初识的吧！也就你可以不顾及年纪和煌哥儿对酒当歌干尽荒唐事！最后还成了忘年之交！”凤尚志突然开口道。
赤一心没有搭话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年少轻狂。
两人静立无言，过了一会演武场上有一年青人慌慌张张跑向看台，那灰衣老者如同鬼魅般从凤、赤二人身后消失出现在那青年身前。
青年被身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坐倒在地，此时看台上传来声音：“王老，放他上来吧！”灰衣老人闻言点点头又诡异地回到凤尚志身后。
“赤老哥，我也不打扰了，你先忙着，过两天我再来叨扰。”凤尚志道。
“无妨，你自便吧。”赤一心也不行君臣之礼，抱拳拱手就当想送了，凤尚志也不恼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后灰衣老者面无表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那年青人惊魂未定地走上看台，赤一心见状失笑道：“程肃看你这丢人的样子，看来要好好让你练练了！”
“院长大人您别取笑我了，我这身板练完就废了！”
“哈，说得不练就不废似的！说吧，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院长，你看这图纸。”程肃一拍脑袋笨手笨脚地打开图纸指点这个上面某处低声讲述着什么。
赤一心听着眉头却渐渐皱起，“将离国各处险隘的地势也考虑在里面，偃甲还与地势相合？这么上心，这个小偃师到底在想什么！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追求完美的人啊！”
“院长，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程肃你让下面准备一下看看配合地势的那些偃甲威力如何？”
“好的。对了院长，之前跟着韩大师学习安装的那几位工匠已经开始向下传授技巧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制造新偃甲，实际操作总比口头讲述更容易学一点。”
“哼，那几位大师现在还在否定韩小弟的设计呢！开始制造？那几个大的军备加工处不接到通过报告是不会动手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大战在即也只顾着眼前小利！”赤一心冷哼一声。
“那可怎么办？我们还要加紧时间配备下去的啊！”程肃有些着急道。
“放心，事情马上会解决，这里毕竟还是大离国都！早该让他们醒醒了，这个机会正好！大师？哼！”赤一心冷笑道。
“那，院长，我先下去准备了。”程肃似乎也想起了先前两人的身份定下心来。
“去吧，你办事一向让人放心的。”赤一心挥挥手，而后又陷入了沉思中。程肃见状拱手告退。
不远处几位偃师见程肃离开看台立刻围了上去，指指点点的想要将图纸取走，程肃只是一脸无奈各种周旋，收藏图纸的竹筒却死死抱着不松手。
那几位偃师一脸愤慨，可是大离学宫的院长就在不远处，他们也不敢动手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抢夺，也就只能不停纠缠，同时希冀着有人出什么昏招，自己好从中渔利。
赤一心看着下面的一出闹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学宫其他学科还好，就是这一群偃师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利欲熏心，其它各科教员也都不耻与之为伍，至于学员们从哪些人手里学不到东西自然也就敬而远之了。
不过韩小子完成这任务以后应该开始正式当个教员了，不然可有点不务正业了！
赤一心一边想着一边走下看台，看来再不帮忙，程肃是抽不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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