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师尊水端稳(10)
回来了……
乐幽睁开眼睛, 看着庭院中风景便知道自己回来了。
从前是睡眠,现在是调息,切换的时日似乎在变短。
乐幽内视体内, 灵气已经恢复,他当时陷落之时拼命留下了一丝神识,不知对方有没有遵照约定?
原身是娇养长大的,但他这个人最是不受胁迫, 只不过他现在安然无恙,应该是无事。
乐幽巡视房内, 未寻到对方给出的信息,又探入了储物戒指中, 看到了那张字条。
言辞犀利, 并非任人揉捏搓扁之人, 只是到底是未经过挫折之人,付出代价算什么威胁。
只是暂时确实不能逃了, 他与对方并未商定, 若是他一逃,对方便返回,逃了也无甚意义, 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只是不知他对出逃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对那人做解释的。
不打招呼便离开宗门许久,已经算得上是叛离师门了。
乐幽整理衣衫,从卧室走了出去, 此处未设结界阻拦,他出了洞府,寥郅峰顶也只有浅浅一层结界, 虽是寥郅尊者所设, 但是之前他可以随意出入, 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乐幽凝了一下心神,仰头看着头顶的结界,勉强按捺着试探的心思。
若真是被囚禁此处,可真是求救无门了,以他如今的力量,即便修炼心火,也需要借助他人修为,远不是寥郅的对手。
之前出逃确实是未备万全,没想到调息便能切换,只以为清醒便不会有事,对原身的思想也未扭转,便是寥郅此人待他再好,也不能太过依赖,凡事还是要依靠自身。
“在看什么?”声音从背后传来,乐幽浑身僵硬了一下,他未听到脚步声,亦未察觉气息靠近,若是从前,早已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真是在化神期待的久了,防备心都弱了许多。
乐幽微微收紧手指,转身时未看身前之人,只低头看到了近前的下袍,恭敬行礼道:“师尊,弟子在看鸟雀。”
宗阙垂眸,看着面前无比恭敬的徒弟,知晓他又换过来了,比上次快了很多,身上灵气饱满,调息?
“有何意义?”宗阙问道。
乐幽收起礼站直,眸光轻抬,对上了男人一如既往平静的情绪。
世人多思,许许多多的欲望都会呈现在眼睛里,贪欲,色欲,即使隐藏的再好,总能窥见一丝端倪,可是这个人的身上却无破绽,越是窥不透,越是让人心神难安。
有何意义,他自然是羡慕鸟雀自由自在。
“觉得羽毛生的极其漂亮,如此天然,胜过一切华裳。”乐幽说道。
这样应该是符合原身的言论的,对生灵存向往之情,不像他,只觉得聒噪。
“喜欢哪个颜色?”宗阙抬眸看向了空中,鸟雀颜色不一,但天然配色,确实不错。
乐幽轻轻抬眸笑道:“白色。”
他喜红色,因为像血,便是沾染上身,也不会看起来突兀,只会令人心生畏惧。
但原身的衣物皆是浅色,玉白,月白,纯白,一看就很容易弄脏。
“知晓了。”宗阙伸手,将一枚戒指送了过去。
乐幽看见那枚戒指轻怔:“这是何物?”
“你昨日说二十枚剑意玉简弄丢了,再予你二十枚,小心收好。”宗阙敛眸道,“此为杀人利器,不可随意放置。”
乐幽未抬手,只是轻轻抿唇,昨日他便回来了,还有言谈:“师尊不怪我出宗吗?”
“下次若要出去,需告知为师。”宗阙看着他道。
或许他会不习惯,但招呼一定要打,他不会将他拘于此处,但他必须知道要回来。
乐幽心神微沉,接
过了那枚储物戒道:“是,弟子谨记。”
他竟还让他出去,他竟真的不生气?怎么做到的?
“储物戒中亦有剑谱,你剑道有长进,此时可看。”宗阙说道。
“是。”乐幽行礼道,“多谢师尊。”
“嗯。”宗阙从他身旁经过,“为师去长老堂有事,你可自行修炼。”
乐幽看着他轻拂过他的衣袍,转身时沉了一口气:“师尊,弟子想去紫清峰一趟。”
“去吧。”宗阙的身影从原地消失,直入长老堂。
乐幽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那笼罩的结界,御剑到了那处,却是畅通无阻的穿了过去。
他竟真的不拦?到底图什么?
乐幽回头看向了寥郅峰,御剑朝着宗门外飞了过去,堪堪停在了内外交界之上。
他想要自由,对方给了他,他想要修为,对方亦给他,这样的糖衣一层层裹下,不怪此生的他招架不住。
即便他原本是化神修士,遇上这样的馈赠,也是稀罕的,他自己都没有两件上品灵器傍身,更没有一出手便是二十道剑意玉简。
即便原身真跟他那时碰上,凭借辟谷期也有一战之力。
逃又逃不了,若是逃了,先不说四处避难,原身也会给他找麻烦,一有机会就会忙不迭的往回赶,怎么都不划算。
罢了罢了……
乐幽落在了那处无人峰顶,找到了那日挖出的坑,从其中找到了那日埋下的戒指,其中二十枚剑意玉简完完整整。
剑意离体,但释放剑意者想要找到自己的气息容易至极,寥郅从宗门出来,便应该知道他是丢下而并非丢失的了。
他知他在撒谎,却认下了他是丢失吗?
乐幽撩起衣袍坐在那处,眺望着外面的山川河流,手中摩挲着那枚戒指。
四十枚化神修士的剑意玉简,即便是现在,他都能在修真界横着走,若是再狠毒一些,拿着这些玉简到处杀人,其上剑意留存,事情便要算在寥郅真人的头上。
但他这人虽坏到了骨子,却不喜那等恩将仇报之人。
【宿主,乐乐跑到宗门边界了。】1314盯着人汇报道。
宿主上次虽然等了很久,但去的时候快的很,就差把乐乐带回来打屁股了,结果回来一撒娇没事了。
【跑了?】宗阙问道。
【没,把戒指挖出来了,坐在那里……回去紫清峰了。】1314惊讶道。
【可惜。】宗阙说道。
【嗯嗯嗯……】1314连连点头,反应过来问道,【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没跑掉?
【嗯。】宗阙应道。
若再跑一次,小徒弟回来是要挨点儿教训的,此刻往外跑实乃不智之事,若真是跑了,从前教的道理还要再教一遍。
1314默默点赞:【宗主威武霸气。】
好可惜,没看到宿主打乐乐屁股。
……
乐幽从那处峰头离开,直接去了紫清峰,既要留下,许多细致的东西也需再了解一二,摸清人脉关系,行何事时都不必顾虑太多。
可他前去那处,却是未扣结界,直接入了其中,而当他落地时,不论此峰中何处的修士都朝此处聚来。
“乐幽师叔!”
“乐幽师弟!”
“乐幽师兄!”
一群大的小的,还有一个怀里抱了一个浑身奶香味小团子的,口齿不清,还在说着话:“师…兄……”
“这是师尊新收的小徒弟,可爱吧。”蓝霜笑道。
“可爱。”乐幽笑道。
看起来脆弱的一下子就能捏死。
“来,给你抱。”
蓝霜将小家伙递了过去道,“小囡囡,多看看,日后也能生的这般好看。”
乐幽下意识接住,捧着那软绵绵的小团子,觉得好像比云彩还要软些。
“师…师兄……”小家伙伸着小手甜甜喊着。
“我以前也能被师叔抱的。”一个小少年哼了一声。
“我们小雅也喜欢好看的。”有人笑道。
“谁来把他接过去。”乐幽将那浑身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家伙捧远了些,再给他抱,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力道。
“好了好了,给我吧。”蓝霜接了过去笑道,“你如今修为似是又有精进,可要比试?”
乐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跃跃欲试的弟子应道:“好。”
原身的人脉真是不错,这么多人,许多事情也好了解的多一些。
擂台摆开,紫清峰进入了比试,弟子双双比试,探讨剑意,纵是有人因他的样貌恍神,也未有人有觊觎之念,个个都扑在修炼之上。
乐幽与这些小辈比还是游刃有余的,但为了避免出格,还是压制了力量,只是即便如此,灵气也清空了数次,他以丹药填补,勉强撑过了一轮比试,可想要探查一些消息时,自己已是没了什么力气。
本末倒置了!
而撑着最后的灵气回到寥郅峰,他入房中时未曾调息,而是铺开纸墨。
我暂时不离开,但你可知长久依附他人的后果?交谈之事勿让人知道。——夺晦。
夺晦为他的号,当年……不,应该是百余年后的夺晦尊者可是纵横一方的,若是如今的他看见了都得吓死,如今却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讲道理。
他将纸条收进储物戒中,坐在榻上开始调息,熟悉的坠落感传来。
你是谁?为何能控制我的身体?——幽。
我就是你,百年后的你。——夺晦。
你是我?如何证明?你为何会来?我是死了吗?——幽。
夺晦看着纸条上的字迹,笔锋有力,一片正气,不似他一般洋洋洒洒,但同样敏锐,他死了,但却不知现在未来如何,若能一直隐藏下去固然是好,可是有除他之外的人知道,便总是不安。
何须证明,父母皆被火烧死,跋涉数年来此,只剩一人。未死,只是回来了。——夺晦。
乐幽看着其上所言,心神微微收紧,当年之事,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师尊还知晓一二了,可对方似乎并未有他与师尊共度的记忆。
为何回来?师尊如何了?——幽。
他如此回来,师尊可知道?百年后又发生了什么。
勿要太相信寥郅此人。——夺晦。
师尊于我,是可献上性命之人,你非我,你到底是谁?——幽。
夺晦尊者看着这张纸条,硬生生磨碎了一口牙才没有将其撕碎,献上性命,性命都可献上,那岂不是对方让做什么便会做什么?
他虽气到不行,却还是给了回信。
那你可知道你的体质?——夺晦。
他不信寥郅告诉了他体质,天阴体质万年难寻,正魔两道无数人觊觎,就为了突破那重传说之境,他不信寥郅会告诉他,他亦不会相信任何人。
……
乐幽在看到此字时眉头蹙了起来,他本不信对方是他,因为对方竟让他不要相信师尊,可即便对方未说体质,体质特殊之事师尊除了告诉他,并未告诉其他人,对方真的是他吗?若是他,为何又说不要相信师尊?
莫非师尊会害他不成?
不可能,便是师尊想要什么,直接于他言说就是,他连性命都能奉上,又有何不能奉上的。
此人会不会在诈他?
什么体质?——幽。
夺晦看到消息
时沉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寥郅不会说,所有的一切好都是为了此事,只有他年幼未知时才会因为一点点好便信人,与陵江相比,寥郅做的太多太好,无人会怀疑他的心思。
但给的越多,背叛的那一天就会越痛。
天阴之体,为万年难觅炉鼎,一生只可采补一次,传说可突破到传说之境,修真界历来未有突破化神者,这是唯一的途径,你应该知道轻重,勿在人前表现出来。——夺晦。
他是被上天戏耍和放弃的,给了他体质,却是为了他人,何其可笑,他这样的人,岂会为了他人奉上自己,只会让那些有觊觎之心者下地狱。
知道真相,许多事情便会明晰,早一日知道早好。
……
乐幽醒转,看着纸上字迹,先是手指一僵,随后看到了后面的话。
此人竟知道他的体质,但又提醒于他,可他又挑拨他与师尊之间的关系。
他予字迹,代表不能全然控制他的身体,二人一体,他拿对方无可奈何,对方亦拿他无可奈何。
你若是我,当知道此事师尊早已告知,你怀疑师尊爱护我是为了体质,但师尊养我护我,未有半分损伤,更是曾言,采补之道乃下乘,师尊行事不屑为之,你或许当真来自百年后,但非我。——幽。
夺晦醒转的比想象中早了一些,他拿过纸条看到其上字迹时,本以为对方已想好要与他一起逃走,却在看到其上内容时露出了极复杂的情绪出来。
告知了,寥郅竟告知他体质了,为何?若想采补,只需隐瞒到底,谁也不知他会重回,知道此事者只有寥郅一人,若是说用告知博取信任大可不必,他的性情天生便对他人有戒心,不告诉才是最保险的。
为什么?他又图什么?
这世间当真有人能放着到手的修为不要?
他不信,人人想要得以长生,只是许多人有顾忌,有的顾忌他的修为,有的怕他直接威胁到亲朋弟子,还有的自知分不到。
若唾手可得,只属一人,又为何不要?
他不信!
我证明给你看。——夺晦。
夺晦将纸条放进储物戒中,并未再做调息,而是起身出了房间。
若原身的他有意赴死,他亦只能跟随,他既相信他的师尊,那他便证明给他看,若要死,也该做个明白鬼,否则糊里糊涂的赴死,实在可悲。
用命来玩这种事他做惯了,既不畏生死,自然无任何事值得畏惧。
……
“师尊,可在忙?”温柔之语从室外传来,宗阙看过去时,那一身明衣的青年正立在门外,眸中漾着暖光,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温柔。
装的。
他很漂亮,只是小徒弟立于他面前时,眸中思绪皆是直白,仰慕也好,依赖也好,又或是耍赖闹脾气都是直白,无需任何伪装。
而面前的人虽是看起来爱笑,但一举一动都经过修饰,虽着白衣,却让那藏起来的媚骨在眼角眉梢尽现。
他从前不这般,如今不知又了解了什么,又藏了什么小心思。
“不忙。”宗阙收起手中玉简道,“进来吧。”
乐幽踏入,看了一眼室内静坐的看过来的人,垂眸端着托盘进入,在那目光注视下放在了小桌上,倒了一杯茶轻托过去:“师尊喝茶,这是弟子从新得来的,虽不及师尊的茶好,但还请师尊品尝。”
青年轻轻低头,衣领随动作微开,露出了白皙优美的颈侧,宗阙敛眸,看着对方奉过来的茶,接过时指尖轻滑,如同羽毛一般扫过,宗阙抬眸,立于对面的青年却是收回了手轻声道:“师尊请用。”
“嗯。”宗阙捻起茶盏放于唇边。
茶色不错,看来是下了功夫,只是
他的心思未在茶上。
一盏饮尽,宗阙将茶盏放在了一旁道:“何事?”
乐幽看向他未动的神色,知道只用此等小计是不足的,他既敢冒险告知,让原身信他颇重,自有一番城府。
但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包括他自己,若此人面容生的普通,他必不会亲自来试,可他却生的俊美,眉目五官生的极好,只是旁人注意他时多留意气势,反而会忽略了样貌。
如此试探,倒也算不上谁吃亏。
“弟子近日有所得,想要请师尊指点剑道。”乐幽说道,“不知师尊可有空?”
“可。”宗阙看了他一眼起身道。
乐幽随其身后,觉得唯一弟子便是有此好处,若弟子诸多,师尊必不会诸事皆应,可只有一个弟子……旁人也未必会事事皆应的。
“师尊,可否不坐于庭中。”乐幽出了洞府时要求,却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察觉自己的动作时并未松开。
这是原身习惯的动作。
宗阙回眸,看着被牵起的衣角道:“你非我对手。”
乐幽眉头轻跳了一下,也就是如今,若是他从前却是未必,若是同为化神修为,没谁怕谁的道理。
“不可吗?”乐幽垂眸问道。
宗阙看着他故意垂下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眸,抽出了衣角道:“可以。”
乐幽指间衣角消失,抬眸看向已步入院中的人,轻敛了一下眸走了过去,所有的色中饿鬼在暴露之前,都是正人君子。
双方执剑,一人清绝毓秀,一人沉稳屹立,落叶随风轻动,飘下枝头时灵剑已交鸣。
双方未动灵气,只论剑式剑意,乐幽却未能攻进对方一丝一毫,每每杀招尽现,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挡住,而且只是挡住,未对他进攻。
若是进攻,只怕他留不下命来,很强,此人剑意当真强悍。
灵剑交错,乐幽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失败,落叶随剑风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乐幽的剑每每会破开枝叶,可宗阙的没有,他的剑早已臻至化境,虽有杀伐之意,却是控制精细至极。
风声轻鸣,曼舞的树叶已迷人眼,灵剑从其中穿过,叶落眼前,宗阙挥剑将那剑身挑开,朝晖一挑而脱手,而面前之人身影已至,脖颈直碰剑锋之上。
若以剑意封喉,必伤神魂,宗阙收剑,那纯白的身影已落了满怀。
树叶从天空翻卷着落下,宗阙垂眸,怀中青年扶着他的手臂抬起了头,漂亮的眸中满是后怕和依恋:“师尊……”
“你用了灵气。”宗阙说道。
乐幽抬头看着他,轻轻抓紧了他的衣襟,眼尾已湿润:“弟子知错,师尊勿怪。”
他的衣领随此动作而微开,气力已竭而面有微汗,浅薄的汗水附在颈上,修士通身干净,他更是已至辟谷,经历过无数次的洗经伐髓,一身薄汗只见晶莹,让那本就漂亮的眉眼与脖颈染了一丝微微血气,媚意横生。
他为天生炉鼎,除了体质,自还有这样貌天生惑人,每一分都生的恰到好处,每一寸皮肉都是冰肌玉骨,虽是划破割烂过无数次,可它就是天生如此,才会让人一眼便心生觊觎,无需他费力,便有人前仆后继的赶上来送死。
“当真知错?”面前之人语气平静,却让乐幽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时心中一凛
他似是……生气了?
“是,弟子知错。”乐幽手指轻轻松开,身体已有些僵硬。
“错在何处?”宗阙看着怀中忐忑的青年问道。
“弟子不该动用灵气,还至灵气耗竭而无有所察。”乐幽轻轻错开了眸,与那视线对视,他竟有被穿透灵魂之感。
此人平时并不锋锐,只是气势不可小觑,如今却让他心脏骤
缩。
“站好。”头顶传来声音。
乐幽松开了他的衣襟,后退一步,离开了那处垂眸拱手:“师尊。”
“你剑道未成,气力不济,动用灵气实属正常,但不该失了武器还以命相碰。”宗阙说道。
乐幽垂眸,此刻竟不敢与他对视,他自不会以命相碰,这是示之以柔弱:“是。”
“为师虽教你不可畏战,出剑之时不可犹豫,但明知必败还上前,便是将命交于对方手上。”宗阙看着面前垂眸的青年道。
他知他满腹心思,但以颈碰剑,以命来赌,若他没来得及收起剑式,若非他,不说送命,也必要受些伤。
“弟子知道师尊必不会伤到徒儿,才敢战至气力皆尽。”乐幽轻轻抬起弥漫着雾气的眸,本以为此话能软化一二,却在与男人对视时头皮后背皆在发麻,“师,师尊……”
“将命交于他人之手,便如时时行走在悬崖边缘,一次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勿将命交于任何人手中,包括我。”宗阙敛眸说道。
乐幽轻怔,想要说什么,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相信自己的命只属于自己,旁人不可取,但他可以命博,而他博赢了一次又一次,若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他都是有准备的,亦没得选。
如今有人教训他不可行此道,他本该恼怒,因为此人不知他经历,凭什么教训于他。
可这并非是说于他听的,这是说于原身的他听的话,他于平安之中长大,要惜命,不可以命相博,要将命好好攥在自己手里。
“可能听明白?”宗阙看着垂眸不语的青年道。
“弟子不明白,师尊再讲一遍。”乐幽在想,他或许是有些羡慕与嫉妒的,羡慕有人能被这般悉心教导,而他却一无所有。
为何他那时遇上的不是此人?为何是他,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他非他,的确非他。
上天让他重回,是想让他再料理一次自己的仇人吗?非也,图他体质者甚多,便是戮遍整个修真界,也还会有新的一茬长起来,只要还有修士,他的仇人便是不绝的,杀遍诸生,那还真是要累死了。
宗阙看着面前抬起眸,其中蕴了几分纯粹的青年,语气略微缓了些:“凡事勿以命博。”
“那若被逼到绝境该如何?”乐幽问道。
“绝境之时另论,在此之前,可尽一切力量避免自己被逼入绝境,未雨绸缪,若非无奈,勿将自己置身其中。”宗阙说道。
力弱之时实属无奈,力强之时,便要思虑以后,防微杜渐,而不能只顾眼前,以免时时身涉险境,以命相博。
“是,弟子知错。”乐幽执礼道。
“禁闭一月,小惩大诫。”宗阙说道。
乐幽蓦然抬眸道:“还要罚?”
“既是犯错,自然要罚。”宗阙看着面前惊讶的青年道,“有何不满?”
“没有。”乐幽只是惊讶于要受罚这件事,堂堂夺晦尊者什么时候被人罚过禁闭,但区区一月,也算不了什么,还不比闭关的时日长,“弟子认罚。”
“此一月不可动灵气,不可修剑道,只好好记住自己错在何处。”宗阙说道。
“是。”乐幽应道,“弟子去何处禁闭。”
“你的房间。”宗阙转身离开道。
乐幽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洞府,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此处不设结界禁制,亦不封他修为,这也叫惩罚?
这人还真相信他会乖乖在这里待一个月?他若是不乖乖遵从而跑出去,或是动了灵气剑道,他也未必能知道。
乐幽看着无任何结界禁制的地方,手碰上了门,半晌后默默松开,罢了,认错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自然全凭自觉。
若他不自觉会如何处罚?
乐幽坐在榻上,轻倚在了一旁,看着此处静室,不可动灵气,不可磨剑道,亦不可出去,若真要睡觉换过去了,只怕原身是要出去的,如此静坐,他轻轻动了动腿,莫名觉得有些焦躁。
身姿轻换,柔美的衣袍在榻上逶迤,露出了白皙光洁的手臂,乐幽垂眸看了半晌,他这一身的皮肉还是生的极美的。
他从榻上蓦然起身,欲张开水镜时滞了一下,然后从房中寻了一面镜子,端详着镜中人,眉眼自是极美,领口虽规整,却比平日多露出一丝,这脖颈自也是好看的。
在合欢宗多年,他虽不必使什么手段便可让不少人前仆后继,但也观察了不少合欢之人的做法,如何能让自己这一身风情发挥到极致自是知道的。
此一世养的更是细腻,眼角眉梢总是会留有一抹青涩,更是动人,这样的颈子他自己都会忍不住摸上一把,那人竟一点儿不动心,还罚他关禁闭!
……
另一静室之中,宗阙盘腿静坐,周身气息微平。
【宿主别生气了,乐乐就是有点儿调皮捣蛋。】1314劝慰道。
这么多年,宿主可没有真罚过小徒弟,一般一个眼神,乐乐就知道听话了,以前也没有这么调皮捣蛋,乖的很,现在竟然逆天到能把宿主惹生气了。
【嗯。】宗阙应了一声。
他能认错,便已经达到了目的,生气便不必了。
虽是阴面,但他就是他,若说的在理,还是会听话的,这一点很好。
【乐乐在照镜子哎,他在摸自己……】1314实时转播,但还没有说完,就被丢进了小黑屋里看向了安静待在一旁的01,【为什么?!】
01:【……】
宗阙闭目,平复心神,无论是哪一面,他需要的都是一位师尊。
……
乐幽很焦躁,是的,焦躁,虽无任何身体上的惩罚,甚至拉开门便能出去,但就是因为如此,反而更焦躁。
明知能出却不能出,便是靠自己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比设了结界还难受,若有结界,他还能敲上两下,求饶两声,而现在却只能看着那门反复挣扎。
不能修炼,不能动剑道,不能提升实力,这原本看起来宽敞的房间此刻看起来狭小至极,反复踱上没几步好像就到了头,看一切都不顺遂,倒是可以躺着,但来回走都难耐,躺着更是无聊。
正道果然比魔道的更会折磨人心!
乐幽反复踱了数圈,在脚磕碰上椅子时忍住了一脚踹过去的幼稚举动,拉开椅子坐在了那处,随手翻了翻其上摆放的一些书。
虽是修士,读的书却不少,除了戒中有,房间里摆放的书橱里更是放满了竹简,玉简以及无数的书卷。
乐幽翻了两下桌上的,又翻了翻戒中的,没翻到什么好看的,他实在有些静不下心,索性起身走到了书橱边上,一个个看着竹简上的标签,有剑谱,杂文,君子礼仪,市井怪谈,一样样分门别类,涉猎颇多。
乐幽对礼仪之时没什么兴趣,只翻看着那些怪谈,结果看了两个,却都是哄孩子的,吓唬人都不够。
竹简放回,乐幽翻向了书卷,从其中抽出了不少,又放回不少,直到看到那橱中一扎扎放好的宣纸,将其抽了出来,却看到了其上的鬼画符。
墨汁浸染,完全看不出写了什么,乐幽仔细辨认着,本以为是什么秘术,当翻看了几页时却好像是字。
“写的还真丑。”乐幽一页页翻看,他幼时不识字,后来学功法十分吃力,但他的悟性不错,入了修途,仙家之物轻而易举便可换成凡尘之物,一株寻到的灵草便可让他入学堂,时不时再去蹭一蹭内门弟子统一的课程,字迹绝对比这个好看。
他面上含笑,却在看到其中一页时停下了手。
前面皆是鬼画符,但这一页之上却是笔锋辽阔,苍劲有力,修士的笔迹天然便有灵气蕴藏其中,这样的字修真界中人必会抢着要,可其上却描绘着简单的笔画,一步步拆解着那些字。
乐,幽。
其后字迹仍不规整似鬼画符,偶尔却会端正一些,有锋芒,却又受了些力道影响,带着些微偏离。
窗外风景极美,风声轻轻吹动纸页的边角,幼时临窗前,幼童初识字,长者则坐于身旁亲自教导,自己写了模板,任由幼童照着模仿,实在不尽人意时便握着那小手一笔一划的教他。
乐幽手指微微收紧,将那些翻开的纸页放回,重新放回了原处。
他见过原身的字,再不似幼时那样毫无力道,反而与刚才看到的字有五分相似,只是不及其沉稳大气,还透着青年的锋芒正气。
书橱关上,乐幽转身躺在了榻上,枕着手臂安静了下来。
此事本为寻常,父子之间,师徒之间,凡间此事甚多,也不只是原身一人有,他曾入学堂也是被教导过的,即便是多名弟子皆在,也是乐的轻松,省的管束。
有人坐在身旁看着习字,想想便觉得紧张至极,若是写不好,说不定还会被批评,无甚可羡慕的。
可他……确实没有。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他有一天竟是会有羡慕自己的时候,若被人知道,怕不是会笑掉大牙。
若他的师尊是他就好了……乐幽蓦然睁开眼睛,唇角勾起了笑容,从榻上起身。
从前便也罢了,如今那位正是他的师尊,既是不可躲,认下又何妨。
他非他,又是他,师尊自己都辨别不了,左右是收他为徒,集于一身,无甚区别。
至于原身愿不愿意,乐幽思索了一下若百年后的自己与自己抢,他自是不愿意的,但比起出逃或是对师尊有敌意,他必然更愿意他留在此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理由,他就是想要。
乐幽沉下心起身,翻看着那些字迹,既要长留,字迹还需模仿一二,而有身体记忆在,再加上神识强记,字迹已能模仿出十分。
一月之期似乎没了那般难熬,时间一过,乐幽收好笔墨打开房门时,却看到了立于屋外的男人。
此番再见,已觉亲切:“师尊,弟子的禁闭结束了。”
“嗯,身上衣衫换了。”宗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将托盘递给了他。
乐幽眸光轻动,捧过了他递过来的托盘,看着其上的衣袍,手指轻抚过了其上的云丝纹路:“多谢师尊,弟子马上就换。”
“嗯。”宗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乐幽捧着托盘入内,将那衣袍打开,却是眸中微亮。
云丝为底,此衣衫虽莹泽却不扎眼,可它并非纯白,其上腾飞着赤羽火凤,身形优美,凤眸狭长有神,似真的腾于云间,手指拂过羽毛,竟似真的一般。
他只说过一次,他便放在心上,原来那个时候他说知道了是那个意思。
衣衫更换,白色为底,火凤翻飞,其上又有其他赤色纹路装饰,镜中青年再不似从前那般一片纯净,却仍是风华绝代,不染尘埃。
这是赠予他的,只赠予他的,原来被人偏爱是这般感受。
房门打开,乐幽走出了洞府,在看到那凉亭中人时走了过去。
旁边略有脚步声传来,宗阙转眸,在看到那一身华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将凤凰之灿烂与天空明媚之景皆拢于一身的青年时,眸中一时竟被刺到了。
“师尊,好看吗?”乐幽近前,看着打量着他的人笑道。
“极好。”宗阙看着他说道,确实极好,白色纯净,红色极艳,
在他身上却无半分喧宾夺主,反而让青年敛尽天边风景。
“师尊的眼光很好,弟子极喜欢。”乐幽看着端坐此处,平静的眸光中只有些许欣赏之意的人,执了弟子礼,“多谢师尊。”
“喜欢就好。”宗阙收回了目光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弟子许久未见师尊了,很是想念师尊,接下来打算在师尊面前侍孝一段时日。”乐幽笑道,“好不好?”
他从前皆是试探与揣度,如今倒是真当一回弟子了。
宗阙抬眸看了青年一眼,取出一枚新的杯盏,倒了一杯清露放在了旁边:“莫耽误修行。”
“是,弟子知道。”乐幽看着那杯盏,坐在了对面端起道,“多谢师尊。”
清露甘甜,乐幽一饮而尽,将杯盏放于桌面时轻轻推了过去:“师尊,弟子还要一杯。”
此番举动,他可会纵容?
宗阙抬眸,看着青年愉悦试探的神色,又予他倒了一杯:“喜欢此物?”
“嗯。”乐幽端起杯盏应道,桌上因男人抬手而出现了数瓶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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