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钱比人贵，命不如草

　　新城矿业集团，是安宁县厉山镇最大的一家民营矿产公司。

　　他的前身是安宁县上世纪唯一的一家国营煤场，不过当时只从事挖煤烧煤发电的工作，后来被一家名为前工集团的公司收购了。在上世界八九十年代，很多国营企业做不下去，不得不引入一些民营资本来进行注资。

　　前工集团就是看中了这个机会，抓紧入局。

　　在和发改委、煤业协会等相关组织达成基本协议后，签下了承包合同，并且通过在运河旁建立新的码头，把安宁县的煤炭资源引入南方，迅速盘活了这一个国营煤场。

　　傅慈新之前就是在这家煤场挖煤，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前工集团更换了董事，更换了名称，更改为新城公司。傅慈新也从一个小小的挖煤工，变成了一家巨大民企的负责人。

　　全市的煤矿资源，主要集中在安宁县厉山镇，而在厉山镇，新城公司就是绝对的权力代名词，在这里他说一不二。没有新城公司的默许，这个私矿确实不可能存在这么长时间。

　　“你说你的设备是从新城矿业集团买的，是谁主导这件事情的，光你们和新城公司有这么好的关系吗？”临川冷静下来，现在要建立明确的两者之间的联系，这一次把握住这个机会，说不定可以把新城矿业集团的问题一把拉出来。

　　“我们和新城矿业集团一开始关系并不是很好……”刘一方慢慢的陷入了之前并不友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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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村是厉山镇一直以来比较穷的一个镇。虽然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务工人员少，地方偏僻，没有便利的交通。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土资源局没有把这个地方划为矿业开采区。小时村的位置很尴尬，位于厉山镇的边沿处，再往西就跨省了。新城矿业集团其实老早就盯上了这个地方，多次和县国土资源局协调，甚至找到市里、省里，希望能够进行小时村的煤矿资源开采。

　　但是县里鉴于小时村独特的地理位置，一旦开采，容易产生跨省纠纷，一直没有同意。

　　这个时候私矿就自己应运而生了。

　　为了致富，总有人想走捷径，在2008年的某一天，一个住在小时村靠北人烟稀少的地方的二流子（俗话说的街头小混混），不知道怎么的，在一片略微高一点儿的高地上挖出来了黑漆漆的石头。

　　找了村里懂行的人来看，村里老人说这事煤块子，这玩意还比较粗，但是质量看起来不错，可以拿去烧一烧。

　　二流子拿到煤炉子上面一烧，虽然灰多了一些，但是确实没多久就变的油光红亮的，燃烧度非常的高。

　　邪念产生就在一瞬间，他骑上了自己家里的三蹦子就上了高地，拿了个铁锹就开始挖，挖出来的煤块就用三蹦子运到县里去买。

　　这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很多人看到平时无所事事的二流子开始喝好酒吃好菜，甚至家里开始买上了彩电，都很嫉妒，高地挖煤的事情还是被大家发现了。

　　但是这个时候没人想把这个事情捅到警察那边去，一伙人达成一个协议，瞒着其他不知道的人，自己开始挖，逐渐这个规模就起来了。二流子给村委交了钱，说是承包这块地，定期给村委和村里的老人一些费用，这样村里就没有什么闲言碎语了。

　　但是禁不住有那个好事的大嘴巴动不动就说。坏事传千里，小时村有个地方有裸露煤场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厉山镇。

　　厉山镇的矿业督察队闻着煤矿的味就来了，来了以后二话没说就要关停，还要报警抓人，追究国有资产流失的损失。

　　结果村里人不乐意了，你要关停就关停，但是这是我们村里的地，我们村里人从村里挖出来煤块怎么你们要抓人要钱呢，是不是在这里耍赖故意要钱的。

　　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后来就演变成了一场执法人员和村民的持械争斗。

　　最后的结局就是村民输了，地方关了，人抓走了，钱也赔了。

　　之后呢，村里的人定期要接受警示教育，村委要带头开会，并且向村里宣传煤矿资源属于国有资源，擅自开采属于违法。大喇叭也天天在村委会大门开始播报，“煤矿资源属于国家，神圣不可侵犯，谁敢开采，严惩不贷。”

　　果然，这个私矿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小时村还是过着困苦的日子，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搞开发，这么一个两省交界的地方，就这样被厉山镇轰轰烈烈的建设高潮躲过去了。

　　因为这个事情，一段时间内，煤炭成为了小时村的禁声词，很少有人提起来，谁提起来其他人都会捂住这个人的嘴巴，不让他瞎说。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难免有胆子更大的，硬要试试这个煤矿能不能再在小时村弄出来。

　　小时村派出代表和国土资源局交涉，和厉山镇交涉，甚至去找市里的煤炭发展研究协会，希望能给一个具体的方案，但是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主动推这个事情，一段时间内，这个事情就这样一直搁浅着。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来了这里，带了一个施工队，和村委会达成了协议，把这附近方圆十里的地全承包了，用了一个村委无法拒接的高价。

　　据说这个青年人叫王勇，是时任厉山镇党委书记，现任安宁县县委副书记，兼任政法委书记王宪的侄子。

　　他来到这里就给村委的人说了一句话，“我是来这里带着你们致富的。”

　　村里主任和支书都不相信这个人，毕竟是一个外村人，而且来小时村还能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这个要钱还要命的煤矿的。王勇看着村主任不相信的眼神，给他留了一个手机号，让他明天来安宁县琉璃会馆旁边的安宁味道来吃饭，到时候一定让他满意。

　　第二天，村主任如约到了安宁味道，进来到房间里面后，发现里面全都是一些安宁县的当权红人，自己的问题跑了很久，难道今天真能让一个年轻人给自己解决了？

　　桌子上主宾位置做的是国土资源局的规划科科长，名叫李一龙，副陪是王勇，宾客还有厉山镇办公室主任周达伟、矿业督查大队的小队长刘欣阳。

　　在一边还有近些年刚刚改组成功的新城矿业集团的副总经理，王启敦。

　　村支书当晚酒喝得糊糊涂涂，只听见一帮人说说笑笑，一句话都没有说在煤矿开采上，但是好像每句话都在提及一个事情，那就是钱。

　　全场好像只有一个人并不是很乐意，是那个同为商人的王启敦。其实王启敦也不愿意来，但是因为新城改组以后，要扩大煤矿的规模，这次和李一龙吃饭其实是他提出来的，结果来了以后，李一龙怎么也不给他这个机会，还说今天有一个好事情等着他。

　　结果等来的是别人搭台唱戏，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还得默默地给人家唱好。说实话，这样的事情自己根本就不太愿意。

　　酒过三巡，宾客兴满意归，走时候王勇找了两个车，一个车拉着各位领导去了旁边的琉璃会馆，说什么洗澡按摩一条龙，还专门找了一个宽敞的商务车给送走的。走的时候，王勇丝毫没有避讳，说车后面有小时村的土特产，让给领导送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每个人都拿上。

　　村支书在小时村活了快40年，从来还不知道小时村还有什么土特产，现在倒是有了，煤炭算土特产吗？

　　王启敦没有跟着去什么一条龙，反而闷闷不乐的上了自己司机开来的车。王勇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让村支书回去安宁味道等着他，然后自己晃晃悠悠的上了王启敦的车。

　　村支书长了个心眼，没有回去，自己在楼下猫起来找了个地方抽了根烟。

　　没一会儿，就看见王启敦呵呵的乐这下车送王勇。只见王勇从留在一旁等着自己的司机的车上同样搬了一箱东西，放到了安宁味道，还和前台说这是自己存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王启敦给王勇摆了摆手，大声说道：“兄弟，都是自己兄弟不用这么客气，下次有机会再过来，哥哥给你安排明白哈。”

　　听到这一席话，王勇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上了，冲着王启敦拱拱手，然后转身又进了酒店。村支书知道是去找自己的，连忙把烟掐了，然后上去房间里。

　　果然看见王勇坐在副陪的位置上，吃着自己还没有吃完的面条，看见村支书过来，站起身来，对着村支书说“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我说过，我是来带着你们致富的，只要你们听我的，绝对能让你们村里都富起来，而且不是一般的富。”

　　村支书点头哈腰，和一个小狗一样连拜带作揖的感谢着王勇，就差给王勇跪下叫个响声了。没办法，人穷怕了，总是要想个活路，自己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村里人就骂了自己多少年。实在是让人给骂怕了，再骂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干下去了。

　　王勇没管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村支书对自己有多么的谄媚，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选俩人，以后就说这个煤矿是他俩的。煤矿开采设备明天我就找个施工队拉来，你们不用问哪里来的，也不用问施工队是哪里的，以后挖出来的煤，到了一定数量就联系我，我给你们找销路。”

　　村支书听了喜上眉梢，这好事捞在了自己头上，自己不肯定很快就发达起来了。王勇这个背景，只要藏得好，不怕自己未来没有钱赚。

　　但是这个钱自己到底能到手多少，现在村支书在心里直打鼓，要是王勇要大头，自己也分不了多少，“那我们能拿到多少钱呢，王总。”

　　“我不占你们便宜，四六开，我六，你四，施工队的钱我给。”王勇轻描淡写的说完，就从房间里面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在这里掉钱眼里，满眼都是钱的村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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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村里，这样的好事肯定要找自己的亲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没工作，在县城里游手好闲的两个儿子，狄小龙和狄小军。

　　给两个人打了个电话，让两个人立马回来，等着有个好活让他们俩接手。刚接到电话的两兄弟还在台球厅打台球，根本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寻思小时村还有什么好活，撑死不就是给开开挖机，挖挖沟拉拉土，挣不了什么大钱。

　　结果第二天，王勇没有食言，真给设备拉来了，这看起来有点儿老旧，但是挖这个裸露煤矿是一点儿没问题，甚至很是富裕。

　　后面就是搭了各种各样的土房子来做掩饰，用各种各样的钢结构来挡起来这个煤矿开采的现场。事情都开始动工了，名义上的“矿主”狄家兄弟还是没有过来。

　　王勇有些生气了，直接去了村支书家里，指着村支书的鼻子大声呵斥“你到底想不想干了，你要是不相干。你的村支书现在也不用干了，以后你就在家好好待着看好你的一亩三分地。”

　　村支书很是恐惧，连忙摆手“我干我干，下午一定让他们两个孬熊滚过来。”

　　“记住，下午我要是看不见这两个人，你就等死吧你。”王勇态度很是嚣张，毕竟如果没有他，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做成。

　　村支书带着几个人，去城里找自己的两个儿子。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俩人要是不回来，自己得给这俩混蛋玩意绑回来。

　　下午，就看见狄家兄弟来到了现场，直接给王勇跪下来了，当牛做马也要给王勇配合好。王勇看着两个小混子这么死心塌地，同样也很是欣慰，就把自己带来的施工队引荐给了狄家兄弟，这个施工队就是刘一方带队的。

　　后面刘一方觉得自己人手不够，狄家兄弟又带来了一个陈洪军。刘一方见陈洪军这个人蛮老实满本分的，而且还是小时村出来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也就答应了再来一个队伍，不过这个钱可不能王勇出了，狄家兄弟自己出钱，扩大了生产规模。

　　规模扩大了，挣的钱也就多了。但是慢慢的王勇却很少出现了，甚至后来刘一方也联系不上他了，村支书后来也联系不上他，煤矿的煤也就没了销路。

　　狄家兄弟正抓耳挠腮，考虑着这吨满了煤炭的民房里面的煤炭怎么处理的，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说要他们第二天去安宁味道，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能把他们的煤给处理了。

　　这再神秘，也比不上没有钱可怕，比不上这些煤炭没有销路可怕。

　　于是两个人也就过去了，见到了给自己打电话的神秘人物，是新城矿业集团的王启敦，王总。

　　他给狄家兄弟两个人说“王勇这段时间去国外搞贸易去了，应该一段时间回不来，这个煤矿呢，他也不想干了，但是你们放心，你们的煤我原价收。我甚至可以交给你们怎么把煤卖出去，但是你们要把之前给王勇的那一份拿出来，我有其他的用处。”

　　听到这里，狄家兄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现在的规模，就算把王勇的那份拿出来，自己两个人也够花了。当晚两个人就在安宁味道旁边的琉璃会馆潇洒一夜，第二天等着来了几辆大车，把自己储存的快溢出来的煤炭一车车的拉走。

　　刘一方和陈洪军见状，好好的配合狄家兄弟的工作。从这天起，狄家兄弟开始疯狂的结交一些政治方面的关系，他知道自己本来给王勇的那份钱要干什么，王启敦点拨了他们一下，让他们把钱送到哪里哪里，请谁谁谁吃饭。

　　两个人本来就不是街井市民，从小就出来打拼，练就了一身好酒量，又在社会的大染缸里面一直混来混去，干这个东西简直是如鱼得水。

　　没多长时间，就把这个私矿的关系上上下下打了一个通。为了遮掩村里的耳目，出钱给村里修了路，建造了幼儿园，还给村委捐钱弄了新的村委会。

　　村里人都给他们叫好，帮他们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很少有人会去举报他们。就算举报，矿业督查大队也就是来打打秋风，查看一番，回去的报告里面也是都是农房，平常在里面搞纺织，声音比较大，充其量算是扰民。

　　直到这一次，事情闹大了，再也瞒不住了，一切都暴露出来了，毕竟是20多条人命生死未卜。之前石头砸死砸伤人，出来了也就咽气了，狄家兄弟会第一时间去家里给帮忙操持，还给钱给东西，就希望封住口，村里面也知道这两个人势力大，怎么也解决不了，还不如拿着一笔巨额的补偿金，去过过好日子。

　　毕竟这个时代，钱比人贵，命不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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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孙，都记下来了吗？”临川听着刘一方的叙述，心情逐渐变得沉重。

　　“记下来了。”孙高鑫小声回答。

　　“刘一方，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临川大声的问道。

　　“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话，绝对的真话。”刘一方连忙肯定。

　　“等一下我们把笔录打出来，你在上面签字画押，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再来找你。”临川加快了语气，现在只想快点儿回去清园，现在又有太多事情需要自己去核实。

　　“好的，那我这样可以减刑吗，领导？”刘一方试探性的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当然可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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