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别乱动
暮色悄悄地降临了乡村的田野房舍,婆挲树影,渐渐和天地融合在一起,满目影影绰绰的黛色,菜园里瓜果的清香弥漫在夜色中,贪梦的花叶释放着白天的热量。
东南天际,一弯月儿缓缓地升起来了,虚虚的,淡淡的,朦朦胧胧,若有若无……
韶云坐在自家菜园的埂头上,望着天空的朦胧,淡淡的月光下,幽幽的树影旁,响起了轻柔徐缓的二胡声,如泣如诉,如梦如烟。琴弓亲吻着琴弦,似乎如泣如诉的二泉映月声划破夜空的宁静。
隔壁的雷奇大叔又在挑弄着他的二胡,在琴声中找寻内心的哀婉,韶云的心被二胡声征服了,揉碎了,像点点泪珠,在这片夜空上洒落。二胡声勾起了他对父亲的思念。
天上,月色朦胧;地上,二胡声缥缈哀怨;天地之间,久久地回荡着这声音,如清泉淙淙,如絮语呢喃,如春蚕吐丝,如孤雁盘旋……
总有一个声音在内心徘徊,似乎是来自九天,又似乎是来自冥冥之中的九泉,韶云知道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不舍,和不放心,其实一切的声音都来自韶云的心灵,他是因为太思念而在二胡声中产生的幻觉视听。
听着心灵的声音,韶云渐渐的仿佛迷失了自我,他看着面前的菜园地,那里有母亲刚刚翻起的地垄,还有新鲜的泥土气息,他想到了母亲的辛劳,然后悄悄地回到杂物房,找到翻地用的铁锹,就着月色,一锹一锹地接着母亲没有翻完的田垄挖着。以前的韶云,从没有想到母亲翻土种菜的辛苦,现在父亲走了,他突然想担起家中的一些担子。
父爱如山,还没有来得及深度地去体会,那一份快乐的时光,就再也找不到体会的对象。父亲离韶云远去了,有一个人守护着,默默无言,但那份厚实的依靠和底气感,是一个家最安全的港湾。无论怎样的风雨和磨难,都被那一个厚实的肩默默地担起,从不让伤害降临在他守护的家人身上。
给了韶云生命的父亲,他是一根撑着天的巨木,小时候韶云生病了,就能骑在父亲的肩头,去医院,医生的针扎在屁股上,疼的想哭的时候,抓着父亲那坚硬厚实的手掌就憋了回去。父亲虽然不多言语,但总有一份凝重的爱沉淀在心底。父亲生前每个假期都会带着韶云,在田间用耕牛耕地,第一次和牛打交道,不听话的耕牛欺负陌生人,一个劲地往田埂上跑,手忙脚乱地看着边上的父亲。一声断喝传出,牛好像知道犯了错误,乖乖地回到原地,再也不敢撒野。每每想到此,韶云就一阵难过。
韶云读了十几年的书本,还没有真正地做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韶云不知疲倦地干着,把剩余的地笼全部翻了起来,攥着锹把的手,磨出了血泡,韶云忍着疼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着翻起来的菜园,他体会到了劳动所带来的成果。走回自己的庵棚,把床拿到外边,在菜园埂上放好,静静地躺着,看天空之镜的月色和星星。
二胡声已经停了下来,正躺着的韶云感觉到床边有个人走近,雷奇大叔粗犷的声音传入耳中:“云娃,还没歇着呢,你刚才翻土了吧,给我看看你的手。”说着话走近床头坐在床沿上,拉起韶云的手摸着,就着月色看的不是很清楚。
“叔,你还没睡呢,我就翻一小块,我妈没翻完的。”韶云想侧起身起来。
“别动,孩子,你第一次翻地,手一定是把铁锹攥的太紧了,会磨出血泡的,可疼了,一般新手翻地都会磨出泡泡,我帮你弄一下,抹点烟油就会好的。”雷奇大叔好像知道韶云手上的血泡,他把烟袋包中的细竹签取出来,就着月光在韶云的手上,摸索着扎了一下,水泡中的水一下子就放了出来,雷奇大叔把自己的烟包里的烟丝柔了柔,把韶云手上的水沾了去,然后用烟袋锅里的烟油抹在韶云的水泡位置,韶云开始感觉丝丝的疼痛,但没过一会儿,就感觉有时候伤轻松了许多,不像有血水在里边的那种涨涨的痛感。
做完这一切,雷奇大叔拍拍韶云的手关切地说:“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孩子,你爸走了,你别太难过,不能糟贱自己,有啥事情叔能做的,言语一声,好好读书是正事。出息了,才不受田里的苦活。”
韶云在月色下重重地点着头:“嗯,叔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您。”
踏踏的脚步声走远了,韶云翻了个身,摸着自己的手,他想起了小时候被毒蛇咬了,是雷奇大叔救了自己的性命,这份恩情韶云一直记在心里。
不幸使人多思多想,长夜漫漫,人静心闲之时,涕泪皆因父母,怡情总会心空。钻心故事用心传,儿女几多磨难。孤寂半成书蠹,凄迷难成事。看着月空,韶云渐渐入梦。
梦中韶云迷迷糊糊地见着父亲,把自己扛在肩头,走在集市的小吃摊边,给自己买糖葫芦吃,韶云咬着糖葫芦的嘴那么甜蜜。
早晨的鸡鸣声把韶云惊醒,看着咬着的手指,韶云一丝黯然。急忙起身收拾完床铺,找着杂物间的大扫帚,挥舞着,把庵棚外的空地扫的干干净净,看到院落中打鸣的鸡,已经飞出窝棚,韶云又把院落中扫了一遍。这时候母亲已经起床,张罗着做早饭。袅袅的炊烟升起,烟火气息弥漫着整个院落。
饭后韶云打算跟着母亲下地干活,母亲虽然不舍得韶云去下地吃苦,但看着韶云决然的神态,就带着韶云下田地干活。
农村的早上太阳刚刚冒尖,温度不是很高,正是适合农作的好时光,红彤彤的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映衬着村庄翠绿的柳树,让人心旷神怡,早晨清新的空气是初夏最怡人的清凉。
韶云随着母亲去给芋头地把秧苗除草翻根,防止它们过早地爬根不结芋头。露水把秧苗打的湿漉漉的,韶云一条梗翻到头,裤脚和手袖都湿透了。但清凉的露水让韶云劳作的身体感觉非常清爽。
农田里,勤劳的母亲已经翻了好几垄还,把芋央央打理得很整齐,也许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挖新芋头吃了。韶云看母亲的方法,努力地学习着,渐渐地加快了速度,整个田地翻完后,太阳已经很高了,燥热的温度让田地中弥漫起薄薄的雾气。
“云儿,回吧,待会从你姐家打个招呼,顺便把生活费带着,我再准备一些咸菜煮上几个鸡蛋带着,午饭后早点回学校。”母亲擦着脸上的汗水招呼着韶云。
出来田地韶云跟着母亲往回走,小路边,到处都是“鸡蛋草”这些草每到端午节,孩子们都会挖这样的草根煮鸡蛋,煮出来的鸡蛋红红的,看着吉祥。韶云边走边看,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草。
经过前村的大姐家,韶云和母亲拐了上去,姐夫已经上卫生室去了,姐姐一个人在家正给猪喂食,看见韶云和母亲过来,赶紧放下手中的盆,忙着把韶云和母亲让进家里,倒茶招呼着:“妈,你和韶云吃早饭没有,我热点馍馍你们吃?”姐姐边倒茶边询问。
“我们吃过了,你别忙乎了,给你弟弟拿点生活费,下午让他早些回学校上学。”母亲喝了一口茶和大姐说。
“嗯,先喝口茶,歇歇,我给拿,中午就在家吃饭吧,我去村头店里买点菜。”姐姐倒完茶对母亲和韶云说道。
“不麻烦了,家里有菜,我回去早点做,今天有云儿帮着,田里的活完工早。”母亲怕姐姐去买菜给她带去麻烦,急忙说道。
姐姐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再言语,到里屋很快就拿了七十元钱交给了韶云:“这七十元钱先拿着,别舍不得吃,身体要紧,没有了再回来取。”姐姐叮嘱着韶云。
韶云的眼眶里有泪水在转,他知道姐姐们也有家有孩子,都不容易,为了自己上学,可谓是操碎了心,从自己的嘴里省下来供着自己读书生活。
离开姐姐的家,韶云在路上想着,自己以后一但有能力了,一定要偿还姐姐们的恩情,但那是一种遥远的意念,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功读书,从失去父爱的悲伤中解脱出来。
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韶云又帮着母亲做了一些家务事,把鸡圈打扫干净,猪舍的大粪清理了出来。本来已经结疤的手又有了新的伤痛,韶云没去想那些。
看看天色不早了,韶云出了家门,想起昨天住院的青花嫂子,决定从卫生室绕一下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来到卫生室,姐夫正在里屋给病人量体温,陌青花的吊水瓶还在挂着,二丫坐在床尾盯着水瓶滴答的管子陪着。看见进门的韶云,躺在病床上的陌青花一阵激动,赶紧想起身招呼,韶云紧走两步上前,用手轻轻地按住陌青花的胳膊说道:“别乱动,小心吊水瓶,好点没有?”
“好多了,谢谢你大兄弟,没有你,我能疼死过去。”陌青花慵懒疲倦的眼睛看着韶云有一丝感激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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