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经过一番波折, 哪怕见识了老太太以死相逼的无理取闹，陈曦一家子最终还是在第二天离开了陈家。
陈大山本来是想趁着天还未亮悄悄离开村子，却被陈曦故意拖到了天蒙蒙亮。
此时已经有好些村民早起去田里转一转, 或者去河边挑水，见到陈大山一家三口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裹, 手里还提着零碎东西, 不免好奇多问一嘴。
陈大山本来想含糊过去, 却见陈曦红了眼圈：“我们若不走, 我奶和三叔就要把我卖给老头子当妾了, 据说人家答应给他们五十两银子。”
柳氏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叹道：“我们是清清白白人家，哪怕出去逃荒要饭，也绝不能让女儿给人当妾。”
陈曦握住柳氏的手：“娘, 您别哭, 咱们快逃吧。”
一路走，这娘俩一路演戏。其实并非演戏, 也是真情实感，总之把老陈家的脸面给好好埋汰了一顿。
他们要不是先声夺人，依着老陈家那帮人的德行, 事后还不定如何栽赃嫁祸。
看着这一家三口真跟逃荒似的离开村子，村民们心里也有些感触。其实老陈家老太太偏心的事情谁都知道，只不过事不关己，所以无人多管闲事而已。
至于陈曦这个丫头，他们谁看了都赞一句漂亮懂事。可就是太漂亮了, 根本不像村里人能护住的模样, 所以当婆婆的哪个喜欢？
倒是有不少小伙子喜欢陈曦，可那又如何？婆婆都喜欢圆脸盘大屁股模样一般好生养的，像陈曦这样的, 和话本子里说的狐狸精有什么两样？
娶回家门，儿子若只喜欢儿媳妇，不听老娘吩咐了怎么办？或者说儿媳妇是个狐媚子，给儿子戴了绿帽子怎么办？
虽然不喜欢陈曦，但见她竟然要被亲奶、亲叔叔卖给老头子当妾，大家还是唏嘘不已。村风朴实，谁家要是给人当妾，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陈老三还天天自诩读书人，竟然为了几个钱就卖了侄女，可真是不要脸至极。
离开陈家村后，陈曦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女人漂亮有错吗？可原主漂亮就是错。小时候天天被夸，等大了却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恶意。
现在好了，终于离开这个愚昧无知的村子，也不用忍受陈家人的欺负压榨，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一家人去了陈大山所在的棺材铺子，旁边有一个老妇人独居。
之前冬天柳氏经过的时候，正好见老妇人出来倒夜香摔在雪地里，她当时把人抱回家里，帮着请了大夫。从此老妇人十分感恩，一心把柳氏当做救命恩人。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无家可归，陈大山可以住在棺材铺子里当长工，柳氏和陈曦则打算暂时借住在老妇人这边，之后再去寻个小院子租住。
因着老妇人十分感激柳氏，听她提了一句难处，立刻便将人收留。
老妇人听说柳氏要付房租，她笑道：“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妪，平时住在棺材铺旁边其实都有些害怕。正好你们娘俩来给我作伴，一举两得的事情，可不能提什么房租。”
见柳氏过意不去坚决要给，老妇人建议道：“你们要有心，不如帮我做一日三餐和洒扫院落，也算是以工钱抵房租，如何？”
陈曦拉了拉她娘的袖子劝道：“娘，奶奶都这样说了，咱们就先住下来吧。咱好好干，若是奶奶觉得咱们干的不好，咱们再补交房租也不迟，是不是？”
陈曦想着启安侯府的人应该也快找来了，没多少日子她们就要离开这里，所以先欠着老奶奶人情吧，等临走补上就是。
自从娘俩住进镇子，觉得天也明净了，耳根子也清净了，连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总之一切都有盼头。
柳氏正在琢磨要不要每逢集市出去卖点什么吃食的时候，家里却突然来了一群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人。
听着敲门声，柳氏将大门敞开，却见一辆马车在家门口停着，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绸缎头戴金簪的老太太和两个穿着干干净净小姑娘。
柳氏有些疑惑，“这位夫人可是有事？”
听柳氏这样说，被老夫人派来接陈曦的古嬷嬷忍不住脸上带上了嘲讽，心道这个女人可真是没有见识。她不过穿得略微体面了些，却被认成了主子，也就这种乡下人才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古嬷嬷也有些得意，毕竟下人最爱在外面装腔作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请问陈家村陈大山家可是住在这里？”
柳氏疑惑更加盛了，“我就是他娘子，请问夫人可是有事？”
古嬷嬷拍手道：“可算是找对人了。麻烦您请你们家陈曦小姐出来见一见，可好？”
柳氏多了一个心眼，她以为这人是刘员外家的人呢，虎着脸道：“我家闺女年纪还小，一般不见外人，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柳氏刚说完，便陈曦从见巷子口那边走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两样子青菜。
“娘。”陈曦甜甜笑道。
柳氏：“……”刚说谎闺女不见外人，可巧竟然被撞上了。
古嬷嬷之前在马车上见过一次陈曦，当时就觉得这女孩和老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再次见到，依旧还是震撼。
“像，可真是太像了。小姐，您可是让老奴好找呀。”古嬷嬷之前还各种鄙夷看不起乡下人，可这会子立刻飙泪，好像陈曦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老奴京城城门一开便开始赶路，好不容易赶到陈家村，谁知道却扑了一个空。能见到您平安健康，老奴心里终于安稳下来。”
柳氏挓挲着手不知所措，总觉得哪里都透着诡异。
还是陈曦将人带进了院子，一脸平静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位嬷嬷先别哭了，给我们好好讲一讲才是。”
古嬷嬷本来还想声情并茂表现一番，却被陈曦的冷静打击了一下，于是她只能也平静下来，遮遮掩掩之下将当年事情讲了出来。
当然了，启安侯府那点子腌臜事情她隐瞒下来，只说是当时兵荒马乱不知是谁抱错了。
听着古嬷嬷所言，柳氏坚决不信，将陈曦抱在怀里，“这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怎么可能突然成了你们侯府的孩子？”
见柳氏脸色惨白，陈曦环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娘，我是您一把屎一把尿从小带到这么大，您和我爹对我那么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是我亲爹亲娘，您可别听风就是雨，把身子给急坏了。”
听陈曦这么说，柳氏颤抖的身子慢慢缓和下来，脑子却还是乱糟糟一团。
柳氏捧着陈曦的脸，贪婪的看着，看着看着眼泪滚落下来。她和丈夫长相都不差，但也仅限于此了，可陈曦样貌却可以用“天仙”这两个字来形容。
而且他们陈家和柳家两大家子没一个白皮肤的人，陈曦这皮肤白到耀眼。当初他们开玩笑，说陈曦这肯定是因为小时候天天想吃白面馒头，长大了皮肤才越来越白。
可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小曦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想到这里，柳氏的心纠结在一起，小曦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孩子呢？怎么可以不是！
古嬷嬷见柳氏这幅样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看不上乡下人，但见她们母女情深，终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夫人，虽然我说话可能不那么中听，但您仔细想想，若是小姐是侯府嫡出小姐，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量，不比窝在这小镇子上强？”
“我之前先到了陈家村，把你们家的事情也打听清楚了才过来的镇子上。就你们老家那帮子吸血的，您要是强留下小姐，她日子能好过？”
“今儿把小姐卖给老头子，明儿说不定是个傻子，总之为了好处，这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想到那个老头子还是自己表哥，古嬷嬷这脸都抽抽。她来小院子之前特意去了表哥那里一趟，让他这阵子老实一点，嘴巴紧一点，不然她也保不住他。
柳氏自然知道古嬷嬷所言不假。
一个是穷乡僻壤的农户家，一个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侯府，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些都不算，她最怕的是自己护不住女儿。女儿长得太漂亮了，乡下人不敢娶，城里人又嫌弃女儿出身，难不成女儿真沦落到给人当妾？
这绝不可以！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柳氏很快就作出决定，拉着陈曦的手道：“小曦，你跟着古嬷嬷回京城吧，回到那里，你才能过上好日子。”
原主那一世，柳氏也同样因为女儿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都是为了女儿好，却没想到京城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陈曦笑道：“古嬷嬷，虽然不知道您说的这一切是真是假，当然了，我们相信堂堂侯府也没必要哄骗我们这个小老百姓。”
“但是我想问一句，那我娘的女儿呢？我回了侯府，她回来孝敬我娘？”
柳氏刚刚一脑门子想着的全是小曦，还真忘了自己还有个亲闺女，听到这里也望着古嬷嬷，想知道侯府是什么意思。
古嬷嬷表情讪讪的，“这个嘛，我们夫人从小把小姐养大，哪里舍得小姐到乡下来吃苦呢。我相信陈夫人您也不希望自己亲生闺女从侯府千金变为农家女吧？”
“不如咱们将错就错，就把两个女儿都养在侯府？”
柳氏虽然知道自家穷，也不舍得让闺女当农家女，但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
陈曦冷哼了一声：“侯夫人不舍得你们小姐，我娘也不舍得我呀，咱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各过各的，这种情况才是将错就错。”
“而侯府两个孩子都要，我爹娘却一个孩子都没有，这算怎么回事？我爹娘老了之后，谁给他们养老？”
“不是我嫌弃，可侯府也太小气了吧。孩子他们都要，好处却一点不给我爹娘，这是让我爹娘白白吃亏？”
柳氏听小曦这么维护自己，心里感慨万千，但还是坚定摇头道：“小曦，你别担心我和你爹，我俩还年轻能干，我们自己养活自己。你到侯府好好生活，千万别惦记家里。”
陈曦将头靠在柳氏肩膀上，小声呢喃道：“娘，你说实话，刚刚是不是只关心我如何，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
“将心比心，你觉得侯夫人会喜欢那个女儿，还是喜欢我？她真的会把我当自己亲生女儿吗？”
“娘，如果你不要我，以后我可就是没娘的孩子了！”说着，陈曦小声呜咽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柳氏心里揪疼。生恩不如养恩，孩子十六年都没长在身边，怎么可能有自己养大的亲呢？
她也心疼陈曦，怕陈曦没人疼爱。
但柳氏想了想还是道：“好孩子，你已经十六岁了，以后有个好婆家才更重要。侯夫人好歹是你亲生母亲，哪怕不亲近，也会为你打算的。只要嫁个好人家，你后半辈子才有依靠。”
陈曦知道，这年头女人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确想法，可她却知道，嫁个富贵人家容易，嫁个好人家可太难了。
“我不稀罕。”陈曦扭头对古嬷嬷道：“辛苦嬷嬷走这一遭了，请您回去禀报侯夫人，就说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还她生恩。可我现在，不能不管我爹娘，我一辈子都不会和我爹娘分离。”
古嬷嬷瞠目结舌，这个小姑娘是傻子还是疯了？
“小姐，侯府怎么可能让陈家夫妻吃亏呢？我这次来带了二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在镇子上过上好日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再者您说不回侯府这些话都为时过早，能不能先回一趟侯府，然后再做定夺？”古嬷嬷就不信了，若是陈曦见识过侯府的富贵，还能嚷嚷着回这犄角旮旯的乡下？
陈曦看古嬷嬷神色便知道她的意思，冷笑道：“不必了。十六年都没见过了，不差更多些日子。至于二百两银子，在乡下可能一辈子花不完，可在镇子上可我比能够养老钱的，堂堂侯府还真是会算计呀。”
“至于进京这件事情，这阵子天气炎热，等到秋天稍微凉爽一点，我带着爹娘一起进京拜见侯夫人就是。”
陈曦态度十分坚定，总之就是不走。
最后没有办法，古嬷嬷试探着问：“老奴想问问，若是陈家夫妇和您一起进京，您能否进京？”
陈曦想了想，“让我爹娘寄人篱下可不行，怎么着也该给我爹娘买个小房子，最好是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个小院子的那种小房子，方便我爹娘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古嬷嬷：“……”您还真不挑！
“老奴明白小姐的意思了，还请小姐给老奴几天时间，让老奴回去和夫人商量商量。”
古嬷嬷趾高气扬来，灰溜溜的走。她觉得这位小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也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控制住？
古嬷嬷灰溜溜回到侯府，跟老夫人汇报了这件事情，小心翼翼试探道：“老夫人，小姐这个脾气--”
老夫人听了之后反而笑了：“脾气古怪点好呀。侯夫人脾气不也很古怪？那就让他们娘俩凑到一起去古怪呀。”
“这孩子既然是个孝顺的，咱们也不缺那一个小宅子，我让侯爷给她一处就是。”孩子越是孝顺她那对乡下爹娘，才越能给儿媳妇添堵不是？
老夫人之前一直死死压制着儿媳妇，可随着丈夫去世，孙子们长大，儿媳妇又习惯了侯夫人身份，对她就只余下面子上的尊敬罢了。
既然儿媳妇日子过得舒坦，甚至忘了自己的本分，那就让她偶尔也头疼一下。
老夫人这边一切都配合着陈曦，侯夫人孙氏却气死了。
“贱民就是贱民，连享福都不知道，活该她一辈子窝在小山沟里。”孙氏气得摔了几个茶杯，脸色阴沉沉的，眼神里淬着毒。
若是京城贵妇们知道她替农户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而她亲生的女儿却被养在农家，她的里子面子可就全没了。
想到她的宝贝闺女珍珍以后要受到众人的白眼，孙氏便怒气冲天。
孙氏怨恨老夫人，怨恨她多事给自己找麻烦。但孙氏不敢明着怨恨婆母，只能把恨都怨到了素未谋面的陈曦头上。
伺候的人劝慰道：“夫人息怒，小姐终究是您的孩子，老夫人和侯爷都不会让她流落在外。她耍小性子就由着她耍就是了，已经十六岁的人了，顶多在您眼前待个一年半载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侯夫人孙氏听了之后眼珠子一转，“听说陈家想把那孩子卖给古嬷嬷的哥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心里想，若是陈曦真给老头子做了妾室，是不是老夫人和侯爷就不会接这种玩意儿回京了？
可想完之后孙氏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毕竟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可她就是忍不住，只能硬生生控制住这种邪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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