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芳念

东国的学者坚持认为这次炭疽杆菌爆发事件是燕国导致的，因此他们断定第二次东燕战争是燕国率先发难。同时，他们却对另一件惊人的事件集体失忆：4月26日，东国国立第七研究所发生了大规模爆炸，而这里恰巧就存放有一批可以释放炭疽杆菌的空对地导弹。

        ——《熠星简史初版》，第八卷

张望晨想了想，然后就开口了。他讲得很详细，包括他怎么分辨出对面的声音，怎么阴差阳错解除了第一个人的武装，怎么装死把那两个人引诱过来，怎么打爆了那个人的头。

“说的很详细。那么我要问你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什么?

“只有两个人一起过来，你才能知道被绑架的那些队员是安全的，你们队里另一个队员才能绕到远端；只有一枪干掉敌人，才能保证那个女生的安全，进而使得三个人全部丧失战斗力，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说了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出决定要这么做而不是走其他的路?”

张望晨想了想，摇了摇头。“直觉”。

两个军官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失望。

“直觉，很可靠吗，每时每刻都能提示你吗？这不是直觉，这是运气，彻头彻尾的运气，没有运气，你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听我说话。”

张望晨沉默了。

“从你的小队抓住的两个人手里，我们获得了很多重要的情报。这是东国的一次有计划的大规模渗透行动，假扮成我们的军人，来一批一批地杀死你们这样的士官生。只有你们第三分队没有人员伤亡，其他分队都损失惨重。他们可真的都能下得去手。”

“你们这几天应该就会驻扎在这个废弃的村落里，有很多事要做，人员调配，物资运输，这些都很费劲。”军官把张望晨的档案放回了档案袋，“就我个人而言，我很不同意把你们这些没有经历过专门训练的学生放到战场上来，没有经过磨炼的话是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的。我呢，也很赏识你的胆识和聪敏，但是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运气是一时的，不要总想着会走运，如果以后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希望你稳重。如果以后还有人员伤亡，我不想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名单里看见你。”

军官伸出手来，和张望晨握了握手，程空把张望晨带了出去。走出帐篷之后，程空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小队受伤的是队医吧？我会尽快把一个新的派到你们小队的，啊。今天这件事可真不好办啊，这几天咱们分队都没有办法开拔了。回到帐篷之后，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张望晨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人走回了帐篷。张著和钟如玉正在聊天，看见他进来都停住了嘴。张望晨也没有任何表示，“晚饭都吃了吗？”

“已经吃了，我们刚才也给你打了一份，你看看还热乎不?”

张望晨看着桌子上的饭，几乎有点发呆，他很是想不通，为什么今晚会有豆花。他舔了舔嘴唇，揉了揉肚子，咬牙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两口。

豆花确实很香，只是他吃不下去，不得不放下了筷子。过了一会儿，张望晨又把筷子拿了起来，毕竟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饭倒掉。这顿饭他吃了很久很久，并且还没吃饱。他觉得这就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费劲的一顿饭了。

“程空是不是特意见过你们？”

张著点点头，“我们三个都开过枪，钟如玉打伤了一个，你打……打伤了一个又干掉了一个，我们也接受了程空和另外两个军官的盘问。”

“我当时居然能开枪，”钟如玉揉了揉鼻梁，“这可和训练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张望晨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你们都早点睡吧，虽然明天应该没有什么日程。张著，你去把他们两个叫回来吧。”

张著点点头站起来，和钟如玉一前一后走出了帐篷。张望晨随后也走了出来，拎着餐盘慢慢地走到餐车跟前，在炊事员诧异的眼神里把餐盘递了过去，又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回帐篷。他放下帘子，拉开睡袋，倒头便睡。

他想要尽快在睡梦里驱除身上的不安和恶心，可这谈何容易。每当他闭上眼睛，就几乎无法抑制自己一遍遍地想到那个场景。他没有办法抗拒，就仿佛有人摁着他的头让他一遍遍地回看。有时是这样，有时则是在几十张摆满枪械零件的桌子间来回徘徊，密密麻麻的零件让他恶心。他想走却走不掉，桌子的队列似乎没有尽头。

“……你的人生，就像是没有主观题的试卷，没有岔道的公路，没有悬念的故事。虽然你不能去选择，但是你可以遵从他人的引导……”

即使在睡觉的时候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吗？

张望晨睁开眼睛又闭上，这时他发觉噪音并不是来源于他的梦境抑或幻觉，而是真实地从帐篷外面传来的。这声音太嘈杂，他睡不着了，只能从睡袋里爬起来。其他人好像都起来了，张望晨晕乎乎地站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帐篷，差点和昨天他救下的女生撞个满怀。

这次他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女生了。她留着单马尾，斜刘海，有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干练，而她的手里提着和她相比似乎大了一号的医疗箱。

张望晨不明所以，环顾众人。张著清了清嗓子，“队长，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小队没有队医，所以程空就把她，分配过来了——”

“——准确地说，是因为队伍人员重新导致我一个人被扔了过来。”女生无奈地摊手，“别的女生至少都是两个人一起分配的。今后我就是你们小队的队医了，希望我们的工作都能互相配合。”

“配合，”孔时文挠了挠脑袋，“该怎么配合？”

“比如，平常请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行为导致受伤。这样会增加我的工作负担，也会为整个团队制造麻烦。”

孔时文舔了舔嘴唇，张望晨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向女生伸出了手，“欢迎加入我们小队，我是队长，名字叫张望晨。请问你叫……”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的表情显得极为茫然又惊慌，张望晨还以为自己把她吓到了。过了几秒，这个女生的表情才逐渐回归自然，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把手伸了出来，“我叫李芳念。”

张望晨轻轻地和她握了握手，向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小队成员。“如果你在平时有什么必要的但是自己不方便携带的物资，行李，你尽管说，我们帮你来拿。”

“既然你这么说了……”李芳念从身后提起一个包裹，  “这个是我的帐篷。可以供两个人休息的。虽然不是太大太重，但是我还要携带背包和医药箱，所以你们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张望晨顺手就接了过来，“这个没有问题，我的行李不太多，我可以帮你拿。”

“……队长，你昨天刚受过伤哎。”

张望晨听见了张著的耳语，他草草点头，让张著不要担心。“现在需要我帮你把它架起来吗？”

“好的，谢谢。就放在你们的帐篷旁边吧。”

张望晨点点头，拎着包裹走到了自己的帐篷旁边，“这里离我们的帐篷稍微有点近，需不需要把这个帐篷放得更远一点？”

“可以。”

真是个惜字如金的女生啊。张望晨利落地打开包裹，帐篷“嘭”地一声弹起，已经可以用了，果然比4人份的款式方便太多。说来也奇怪，今天虽然阳光普照，张望晨却觉得身上有点冷，头也有点晕。

“可以了，帐篷可以用了。”张望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喘了口气，“今天应该还不会出发，可能要到明天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我一定想办法。”

李芳念点了点头，便直接走进了帐篷，拉下了帘子。

张望晨走回自己的帐篷，只见自己的6位兄弟都在哪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其中有些人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张望晨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你们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吗？”

“我原来以为只有赖光这样的能叛变，没想到啊没想到，”张著夸张地一抬手，”你张望晨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

“看见没赖光，”洪开泰用胳膊肘怼了怼赖光，“不愧是张望晨，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我们——尤其是你——做不到的事。”

赖光瞪了洪开泰一眼，“非要踩一捧一？哎我说队长，你看我的这个箱子也不太重，要不你把我的箱子也拿上吧。”

张望晨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调侃自己，“你们倒是挺轻松啊，丝毫没有从死亡边缘走回来的人的样子。”

钟如玉不禁咋舌，  “既然队长这么厚脸皮，那我也没良心一回吧。队长你知道吗，你刚才走回来的时候，真可以用满面春风来形容，就好像完全从昨天的阴影里出来了。”

张望晨感觉自己脸都要绿了。他连忙敷衍几句，又走进了帐篷，外面的队员哈哈大笑一阵散开了。

不过平心而论，张望晨不是很欣赏这样类型的女生，只是她看起来有点自以为是，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就自顾自地钻进了帐篷，刚一见面的时候也是直接连客气都不客气，直接把包裹甩给他，他当时只是谦虚了一下。但是话说回来，又不是人人都能相处得很好。他现在仍然搞不清楚程空为什么单独把一个女生撇在他的小队，希望她接下来的日子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添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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