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二千九百二十里（其二）
张望晨心中突然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和她一起去洗澡是什么意思？“有一件事情我想先弄清楚，在我洗澡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场就可以了，这样没问题吧？”
侍女抬起头，显得有些困惑，“但是按照规矩，您沐浴的时候我是应该帮助您的。”
“不不，我觉得我自己来是可以的，你只需要告诉我衣服放在哪里之类的就可以了，好吗？”
“嗯……请您先在房间里稍等片刻，我需要去通报一下。”
门关上了。张望晨摇了摇头，这些人洗澡都要年轻的女孩子在旁边服侍他们，他已经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了，难道只是给他们搓背？“奢侈”“奢华”这些词语已经不能准确地描述这种生活了，“奢靡”似乎更合适。
片刻之后，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在他回应之后，那名侍女又出现在了房门口，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鞠躬了。
“先生您好，很抱歉，王大人让我来给您传达他的消息：他希望您尽量享受空艇上的服务，因此不建议您独自入浴，此外您在到达懿京之后将会享受到更高规格的待遇，王大人希望您能尽早适应这样的生活。不过，他也指示我给予您一定的自由空间。”
张望晨不由得叹气，强龙都不压地头蛇，自己只是一条泥鳅罢了。他点点头，“好吧。”
侍女为他把门打开，等到他走出房间，便把门关上了。张望晨一路跟随着她来到走廊的尽头，走过了一扇门之后，来到了一个两侧各有两扇木门的隔间。侍女微低着头为他打开了左手边的一扇门，这扇门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小房间，占据了绝大多数面积的是一个陶瓷的水槽，就像学园的厕所边上可以涮拖把的那种，不过这个显然宽得多，几乎是正方形的形状了，看起来刚刚好能让一个人躺进去——哪个方向都可以。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帘子，隔开了水槽和它前面的一部分空间，水槽旁边还摆放着一个木柜子，最上层摆满了卷起来的毛巾。
“先生您现在可以入浴了，我会把帘子拉上，请您把换下来的衣物放在柜子的第二层，这些衣物我会回收，并为您带来浴袍，全新的衣物则会放在房间里。”
“等等，是全身的吗？”
“是的。除去衣物之后，请您务必穿上拖鞋，地面虽然做了防滑处理，但是赤足站立仍然有滑倒的危险。在这之后您就可以进入浴池了，如果在站立期间适逢空艇的倾斜与颠簸，请抓好墙上的扶手。我会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您有需要我会来帮助您的。”
侄女拉上了帘子，关门的声音响起，但没有脚步声。张望晨摇了摇头，没办法了，这次真的要在女生面前脱光了。
他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脱掉放在柜子里，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跨进了这个“浴池”。出乎他的意料，水温很合适，他很快就开始享受这人间仙境一般的体验了。光是这么泡着还不够，他甚至还完全躺在水底，用了两分钟来憋气，这样也就当是洗头了。
他钻出水面，靠在浴缸的边沿，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学园的澡堂里洗澡的情景。他们每个人每天洗澡的时间都是有限制的，所以他们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洗头，搓洗，然后让身边的同伴帮自己搓背，那时候每个人都很珍惜洗澡的机会，尤其是在一天的训练之后，痛快地洗一次澡，实在是舒服得不行。讽刺的是，现在有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却突然怎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先生，需要我来为您搓洗吗？”
“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如果您准备好让我来搓背，只需要叫我就好了。按照规矩，我是需要汇报帮助您入浴的情况的，而我们都是不能隐瞒的。如果我们的阿姨知道我们中有哪个人被客人拒绝，我们就会遇上天大的麻烦。”
“唉……”张望晨在浴缸里转动身子，让自己背对着门，“行吧。你可以进来了。”
帘子被拉开了。
“您是希望我使用怎样的力道呢？”
“……正常就可以。”
“这样可以吗？”
“这样很好。”
一阵沉默。
“你现在用这个姿势，是在跪着吧，你的膝盖不会难受吗？”
“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只能克服。”
“平时你也这样服侍过其他人吗？”
“我被选拔出来从事侍女这份工作已经三年了，在这艘空艇上也已经工作一年了，服侍过很多大人，他们的官职都相当高。他们在入浴的时候从来不会拒绝我们的服务的，您是想这样做的第一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须再赘述了，擦干身子，换上被叫做“浴袍”的这种衣服——这些都是张望晨自己做的。除此之外另一样东西也让他大开眼界，这是一种便携的吹风机，它的原理无非就是加热电阻丝，再用风扇让空气吹过发热部件再吹出，但是张望晨真的没有用过这种能让头发在2分钟以内不再淌水的电器。
之后他便回到了房间，正如侍女所说，一整套全新的衣服都摆在他的床上了，衬衫，长裤，袜子，皮鞋——当然还有内裤。第一次穿上不是由学园提供的制服让他很不适应，而这些衣服穿起来也并没有那么舒服。
此时舷窗外的风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张望晨看了几秒就百无聊赖地坐在了书桌前。桌上的闹钟显示此时的时间是10点34分，看起来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把桌子里的书拿出来看一看。
这样想着，张望晨便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三本书。很遗憾，它们所涉及的题材都不是张望晨特别喜欢的，这其中两本是与国画技术有关的，另外一本则是极其厚重的古文选集，真不知道是谁把这种搬砖一样的大部头放在这里。
张望晨摇了摇头，翻开了一本国画技法书，心想就当是解闷吧。他还是低估了他的耐心和无聊程度，居然捧着书一直看下去。当他刚好看完一整章，身旁的墙壁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嗯？”张望晨的思绪被打断了，不过他并没有特别不高兴，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318年春季拉练的地点在燕国的中部，路途十分遥远，于是学园阻止他们这一批学员乘坐火车到达。出发的第一天晚上，他居然三次被吵醒，原因的很简单，背后的人在睡觉的时候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头和手，每过一个小时就会把头“砰”地撞在墙上，这样折腾了三次之后，张望晨和他周围的人已经是困意全无了。
就在这时，隔壁又是一声闷响，这次还多了一声惊呼。张望晨感到十分奇怪，便从书桌前站起来，回身打开了房门。侍女此时正在走廊里，见到他打开房门便迎了上来，“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是我，而是隔壁，我觉得隔壁的人需要帮助。”
“隔壁？您说的是这一边还是……这一边？”
“是这边，走廊尽头的这间屋子。”张望晨指向他的左手边方向，而侍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可是，这边并没有在住人啊。您一定是听错了。”
“不，我可以确定没有听错。事实上，我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侍女半信半疑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这间房间因为位置不好，所以长期被我们当做储藏室，因为经常要取用物资，门也一直没锁。自从空艇从明波出发以来，这间房间就没人进来过。”说着，她推开了门，向里面看去，“这间房间是没有人的……卫生间里也没有，您应该是听错了。空艇在飞行的时候，内部经常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也许是吧……”张望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真的听错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现在他一点看书的欲望都没有了，还是去厕所洗手，躺在床上睡一会儿，等着吃午饭吧。他这样想着便拉开了卫生间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卫生间里有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留着一头长发，五官相当精致，她的身上穿着和其他侍女一样的服饰，手里还拿着两块抹布，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脸上都是“不可思议”般的表情。最后还是张望晨率先回过神来，从卫生间旁边让开了，“你还是……先出来吧。”
这个女生如释重负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瞬间跪倒在地上，这可把张望晨吓了一跳。“大人，万分抱歉！我只是负责在您入浴期间前来清扫卫生，实在没想到您回来得如此迅速，这才被困在这里……还望您放过我，不要告诉阿姨！她一定会把我骂惨的。”
“等等，你是在那时候进来的，这么说自从我走进房间开始你就一直躲在卫生间里？”
“是的，我就一直坐在马桶上等待着您离开房间，只不过中间实在是……就……”
“……睡着了？”
张望晨不住地摇头苦笑，这个侍女的举止可以说是和门外那位有着天壤之别，实在是太冒失了，哪怕她在我回到卧室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迎接我都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这样一来，他先前听到的奇怪声响也能解释清楚了，事已至此，他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女生。
“行啦，你退出去吧。”
他来到房门口，此时门外的那位侍女仍未离开，正在锁上隔壁房间的门。
“刚才的事情弄清楚了，有你的一位同事因为没估计好我洗澡的时间，直接躲进卫生间了。”
“什么？刚才我没有派人去您的房间里打扫卫生啊！大人，请问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里啊。”张望晨让开门口，那个女生便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侍女让她把头抬起来，端详了好一阵子，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是这里的侍女，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一会儿，走廊里便挤满了人，最后汪晓名也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偷拿了我们的制服，还躲藏在这位大人的房间里，最终被发现了？”
“啊？”汪晓名的脸沉了下来，转向身后的士兵，“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外人混进来了！等我回去看我不收拾你们。”说罢，他转向这个女生，仔细地辨认起来，“你是谁？”
这个女生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不敢让自己的面孔暴露在众人面前。汪晓名粗暴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突然间他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紧接着他向后退了一步，“扑通”跪在地上，动作比刚才这个女生跪下来还要快不少，“下官汪晓名不知公主驾到，多有怠慢，还请公主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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