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姑逢

且说石弢有惊无险的过了凫丽山，一路向北而行，是越走越热，周围没有河流，树木渐稀，再往前走一段，只剩稀疏的杂草，地面露出赤红的砂砾，空气被阳光烤得略显扭曲。

石弢备的水并不多，自石弢离家以来，一路都有不少河流、小溪，故此他不曾防备，此间天气炎热，石弢的水囊见底，想要掐诀调水，发现周围竟无水可调。

他越走越渴，一边埋怨这鬼天气，一边想着此间诡异的气候。按说此处方才东次二山域，离着东海不过是两座山脉，不该如此干涸。

再有现在不过是九月天，东南风虽弱，但还没到停的时候，更不应这般干燥才是。

这般诡异的气候想来不能按常理判断，眼看往北的路，草色越来越稀，石弢心里犯着嘀咕，若往前走，明摆着视线范围内是很难找到水源。

要是往回走，那凫丽山是说什么都不敢上了。左右为难之下，石弢一想，据三娘给的地图显示，下一座山距凫丽山不过五百里，如今已经走了三百里有余，此间山下有个小镇，到了小镇上就有水喝了。

于是他不在迟疑，一心一意继续北行。

大约到了未时，石弢顶着满头风沙，嘴唇干涸得快要开裂，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了村镇，欣喜若狂，是快马加鞭，向村镇奔去。

刚一进镇他就到处找茶铺，镇子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绕了大半圈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茶摊子，卖茶的是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石弢立刻是翻身下马，走近茶摊跟老者说道：“老人家，来壶茶。”

那老者说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这价钱得先跟您说好，一碗茶，四钱银子，您要一壶得二两银子。”

石弢吃了一惊，别的地儿一碗茶就一个铜板，二两银子？那得按桶算。

此时他早已口干舌燥，顾不得许多，一点头说道马也得喝水。

咕嘟咕嘟，两大碗茶喝下口中，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甘甜的茶汤了，于是开口问道：“老人家，您这什么好茶，得卖这么贵？”

老者笑道：“那是什么好茶，最普通的老母叶茶，贵的不是茶是水。”

石弢心说，物以稀为贵，此话倒是不假，于是问道：“这是何故？此处位于东次二山域，离着东海不过两个山脉，为何水源如此稀少？”

老者叹了口气：“小哥不是此间人，不知此间人的难处。本地名为姑逢镇，自此往北数十里，有座姑逢山，从前只是传言山中有异兽，名为“獙獙”，乃是长着翅膀的飞天狐狸，若它出现山下就会大旱。如今传言成真，它三年前出现后，那东海之水便解不了本地之渴咯！”

石弢诧异道：“你们东次二山域的异兽还真是稀奇，我初入此域，便听闻有带着灵感出世的生灵，却无缘一见，只道是以讹传讹，不曾想今日却见着应验的了。”

老者笑道：“听小哥这话，倒是走了不少地方啊。”

石弢感叹了一句：“是啊”，接着问道：“老人家，此处既是三年大旱，你这水又是从何处来，这镇上的人又怎么过日子？”

老者说道：“那只獙獙有些道行，刚出现的时候，镇里组织过清剿，去的那些人都葬在上面了。后来那獙獙显灵告诉镇上的人，修建庙宇供奉它，它便不伤人。需用水时，拿十只活鸡祭拜它，它就会降一寸的雨，倒也灵验。

只是雨水少，哪有多余的粮食养鸡啊？故此，雨是越来越少，镇上也是越来越穷喽，就今儿个你这喝法，只消两三日，老朽这茶铺也该没水喽。”

石弢听着心惊，问道：“呼风唤雨那可是大神通啊，这獙獙什么修为？”

老者笑道：“这老朽却不知。”

石弢又问道：“即如此缺水，镇上人何不搬迁？”

老者说道：“大抵是故土难离吧，小哥是个走远路的人，也知道行路的危险，侥幸活着到了其他城池，那也是逃难的，在这家乡这一亩三分地上，再难活好歹也能活着。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些个老百姓啊，要真逼到了没水的份上，再难离也得离；

要不离就算都死在山上，也得把它赶走。可是吧，有了希望就有光，再黑也要向着光走，人得活着不是吗？”

石弢默然，将茶喝尽，结了水钱，便离了茶摊。

一边找客栈，一边心想这事绝了，明明它带来了干旱，却能平白受着遭殃百姓的香火，被百姓当做希望，自家三娘要有这本事，还寻甚出马弟子？

想起三娘，他不由想到，这怎么又是狐狸，是东次二山域专养狐狸，还是自个捅了狐狸窝了，于是等他找到客栈后，便在房间与三娘传音说道：“三娘，我又遇到你家亲戚了！”

不一会儿，三娘回道：“皮痒是吧？”

石弢笑道：“这不天高皇帝远嘛，哈哈。”

三娘好没气说道：“有事没事儿？”

石弢说道：“有有有，你听说过‘獙獙’吗，就是长翅膀的狐狸。”

三娘惊诧道：“你还真是个扫把星，这也能让你碰上。”

石弢一皱眉：“讲正经的，它什么来头？”

三娘说道：“拥有天生火灵之体的异种，因为血脉特殊，它一旦修炼就会引动地火升腾，修为高深的獙獙，修行之所，方圆千里寸草不生，遇上了？”

石弢把刚才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只听三娘说道：“照你说来，它也就能影响方圆百里，看来还不成气候。至于呼风唤雨，想来是有人祭拜，它就停下修炼或着换到别地儿去。小财迷，咱们又来造化了。”

石弢问道：“不是说它只是为了修行，不是故意的吗？”

三娘解释道：“修行为己，大旱害人，有违天道。”

石弢：“这……不算吧，所谓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它最多就是诓骗香火、供奉，算个……贪墨之罪。”

三娘噗嗤一声笑道：“财乃世间原罪，贪财就是罪大恶极！你小心哪天也被人收了去。”

石弢：“咱在说正事儿呢！”

三娘：“大哥，我才是狐狸好吗？你是无良的贪财道人，驱邪缚魅、降妖除魔是你的本分，要搁其他人身上，遇到这家伙，那得是趋之若鹜，好吗？”

石弢：“我是觉得它挺可怜的，世间生灵都可以修炼，它修行就是老鼠上街人人喊打，这不公平。”

三娘无奈的说道：“世间哪有这么多公平？你非要个理由的话，想想这方圆百里的生灵，他们连修行都不敢想，就想活着，咱这叫杀一救百。”

石弢：“劝他换个地儿成不？”

三娘：“且不说它听不听劝，换个地儿害别人？”

石弢默然，三娘见他不出声，接着蛊惑道：“咱们换位想一下，要是你修炼得让你家乡的人遭这殃，你会为一己之私修炼吗？你品，你细品！”

石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估计它什么道行？”

三娘说道：“放心，出世三年，再是天生异种也没我厉害。”

石弢：“这地方，我上哪儿给你备烧鸡、美酒去？”

三娘：“点上香我就能来。”

石弢：“哈？合着以前你逗我玩呐？”

三娘嘻嘻一笑说道：“那样比较有排场！”

石弢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只听玉佩里有传来：“烧鸡吃腻了，下次准备些点心！”

石弢心说，我去你的吧。

一夜无话，次日石弢牵马上山。

姑逢山童山秃岭，寸草不生，飞鸟匿踪，此时正是烈阳高照，赤褐色的砂岩在烈日的烘烤下十分烫脚，炽热的气流翻滚升腾，如同燎天火舌。

石弢艰难行到山顶，点燃了三炷请神香，闭眼喊道：“有请三娘！”

再睁眼时，已是狐瞳，只听他嘴里发出女子的声音说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赤赫色岩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灼热的火光，一只一丈大小的细眼红狐从裂缝中窜出，飞腾在空中。仔细一看，它的两肋处插着一对肉翅。

那红狐盯着“石弢”看了一会儿，竟然口吐人言说道：“原来是同宗，不知美人到此有何见教？若是看我在此地孤独，何不真身前来相伴？”

“石弢”一声冷哼说道：“好妖孽，为祸苍生，悖逆天道，竟敢口出狂言，还不伏诛！”

说罢，他身后伸出九条尾巴，见风即长，往空中搅去，直逼红狐。

那红狐不甘示弱，口吐烈焰阻挡一时，一震双翅飞到“石弢”身后，一口咬向他的后颈。

只见“石弢”头颅化为白狐脸，转动半圈至后背，血口一张，发出尖锐的叫声。火狐被声波震的心神失守，“石弢”举起一只长满白毛的手，一把揪住它的后颈，将其按在地面，另外一只手长出尖锐的爪子，向它脑袋抓去。

火狐见状大喊道：“慢着，我……”

话音未落，已是脑浆迸裂，“石弢”嘴里依旧发出女子的声音嘀咕道：“天高皇帝远？”

说罢，双眼一闭，再睁眼时已回复原状。石弢看着这火狐惨状，不由背后打了个冷颤，然后对着红狐同情道：“老兄，谢了！”

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一场倾盆大雨顷刻而至，石弢站在山顶，看着村镇里在雨中欢呼的人们，不由会心一笑。

当他捡起“獙獙”的尸身欲掩埋时，从尸身上抖出了一张羊皮纸。

石弢捡起来一看，顿时欣喜若狂。

映入石弢眼帘的是几个大字——呼风唤雨！

于此同时，三百里外凫丽山中回荡着一声怒吼：“臭娘们，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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