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巧遇
堂庭山往东三百八十里,有山名为“即翼”,去青丘最近的路,就得从此山过。山下有个小镇,以山为名,叫“即翼镇”,这个即翼镇,虽说是个小镇但却不贫穷,此处盛产许多药材,常有来往商队,只因水源少,故此未能建城。
且说石弢单骑出逃,在石敬的豪言壮语渲染之下,扫尽心中阴霾,扬鞭冲上了堂庭山,在堂庭山上,不忘欣赏山中大好风光,看棪树翠竹,听鸟鸣猿啼,也曾停下采些个棪树果子,对着白猿拌几个鬼脸,真个是困鸟出笼,再无伤感之意。
路上看了看父亲找黎神医要来的地图,去青丘的路上,据堂庭山三百八十里地,就有个小镇,因此,他计划去那小镇过夜,心想灵驹可以日行千里,区区三百多里地很快就能到,于是他一路上如同游山玩水一般,哪里有逃亡的样子。
兴许是从小就被家中琐事压制住了天性,这一出走倒是丢开了许多枷锁,再者堂庭山朗朗晴天,风光无限,也没什么凶险,他倒是还挺享受孤身一人走在陌生之地的感觉,看那青山秀丽,苍苍修竹,是华绿参差。这么悠哉悠哉的走着,时间是悄然而过。
游罢多时,眼看天色不早,他才快马加鞭。只因堂庭山路蜿蜒曲折,这灵驹也是没法放开了跑,说日行千里,那是在平地上,走山路它撒不开腿。因此耽误了许多时辰,一直过了申时才翻过堂庭山,走在平路,眼看天色就暗下来了,只得急急催马飞奔。
随着日落西山,一轮圆月悄然升起,石弢心想这才是出门第一天,可不能露宿荒野,那叫出门不顺。因此他趁着夜色,又催马跑出百里,已是满天繁星。这时,前方出现一座破庙,他心想:此时再走夜路,即便是到了小镇上,恐也找不到歇脚的地儿,不如在此庙将就一宿吧。
等石弢走近那庙,却隐约能看见里面有火光闪动,不免心中诧异,莫非是有同道中人也在此歇脚?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不怕里面是歹人,带着几分好奇,跑到庙前栓上了灵驹,大步向庙里走去。
走入庙中,只觉这庙荒废已久,屋顶漏着风,房梁上也是挂满了蛛网,庙里的神像和鹊山的神明一样,也是龙首鸟身,神像下有个草编的蒲团。就在那蒲团旁边烧着堆火,但周围却没有人影,于是石弢试着问了一句:“庙里有人吗?”
“你是何人?”从神像的方向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石弢听罢一惊,急忙用神识探查神像,这才发现神像后面藏着个人。
石弢心想:好家伙!好端端地,怎么猫那儿,我还当神是明显灵了哩,这人恐是担心我乃歹人吧。随后开口说道:“我是行路之人,不是歹人!”
这时,从神像后钻出半个身影,石弢借着火光仔细观瞧,那人身材瘦小,蓬头垢面,身着的灰色粗麻衣上,有多处补丁,看起来并不整洁;腰间系着根黑色布带,踩了双露着脚趾的草鞋,整一副乞丐模样,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
那小子也抬头打量石弢,见他身着青褐色的短打劲装,腰间系着黑色布袋,脚踏黑色的长筒布靴,身高七尺,一身精肉,短发无须,手上拿四尺长刀,背上背着行囊,看上去十七八岁,于是那小子好像有些防备,怯生生问道:“你……当真不是歹人?”
石弢心里一乐,就你这样的,即便真遇上歹人,他能图你啥?口中却说道:“足下放心,我是行路之人,只因耽搁了些路程,天色已晚,想到这庙里歇息一晚,不曾想庙中有人,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那小子一听,拍了拍胸口,这才从神像后走出来说道:“不是歹人就好,刚刚我听到马蹄声,把我吓坏了!”
石弢笑着说道:“抱歉,抱歉,惊扰到你了,我能蹭下你的火吗?”
那小子又仔细看了看石弢,拖着脚步走到蒲团边,大咧咧地一坐,有些懒洋洋地说道:“蹭吧!”
石弢见他大方,自己也不在拘束,往火堆旁就地一坐说道:“我叫石弢,是鹊城来的,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胡,没什么正经名字,家里排行老三,别人都管我叫胡三。”
石弢听这名儿,想起了石家卫队里那个莽撞人,不由会心一笑。
“贫寒人家,名字贱些,有甚可笑!”胡三见石弢发笑,瞪了一眼石弢说道。
“误会,误会,不是觉得你名字可笑,我是想起我有个长辈也叫这么个名儿。”石弢急忙解释道。
“嘁!”胡三把头一扭,显然是不信。
石弢也是不好再多说,两人沉默半晌,石弢觉得有些气氛尴尬,于是开口问道:“胡三兄弟,这大半夜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咋一个人在这啊?”
胡三则是盯着火光悠悠地说道:“流落江湖,四海为家,有间破庙不错咯!”
这话不免勾出石弢几分伤感,心想自己是有家难回,也得四海为家了,不由叹息。
胡三听到石弢叹气,好奇道:“你呢?这是要上哪去?”
石弢摇了摇头:“和你一样,流落江湖,四海为家呗。”
胡三呵呵一笑:“别逗了,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流落的人啊。”
石弢笑道:“哈哈,非跟你一样,整的跟个乞丐似的,才像是流落之人吗?”
胡三一听好奇心又上来了:“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说说呗,你怎么就流落了呢?”
石弢心想,这位好奇心真重,反正是萍水相逢,说说也无妨,正愁没人倾诉,于是说道:“在老家闯了祸,待不了了,只能出来闯荡,等混出名头再回去。”
胡三又问:“闯了啥祸?”
石弢瞥他一眼说道:“这不能告诉你。”
“嘁,我还不爱听哩!”胡三把头一扭,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石弢暗自发笑,也问道:“小乞丐,那说说你呗,你怎么又流落江湖了呢?”
“家里穷,把我卖到外地当仆人,被人虐待偷跑出来的。”
石弢心想,我已经够造孽了,这位比我还惨,于是有些同情:“那你要跑哪去?”
胡三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躺到地上,答道:“回家呗!”
石弢也好奇:“你家在哪?”
胡三则是撑起身来,得意的说道:“哎,我也不告诉你!”说罢,心满意足的又躺下。
石弢暗自觉着好笑,这小乞丐真是小孩脾气,罢了,反正萍水相逢,明儿天一亮,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于是也不再发问,开始盘膝而坐调息养气,用冥想代替睡眠。
一夜无话,天一亮,二人也都醒了,石弢对胡三说了句,‘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就出了庙门牵着马向小镇方向走去。
因为天色尚早,此时要是骑马奔向小镇,估摸着也就是巳时,吃个饭便是晌午,再从小镇出发,估计又得露宿荒野,反正也不赶时间,所以石弢并未上马,又是游山玩水般牵马而行。
走出庙门一会儿,他发现胡三那小乞丐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刚开始他并没理会,只道是同路。但走过几个岔道,那小乞丐还在后头跟着,于是石弢停下脚步,看向胡三,就站在那等他。
胡三见状也没着急,嘴角上叼着一个杂草,悠哉悠哉的走了上来。
石弢等他走近身前就问道:“小乞丐,你跟着我作甚?”
胡三听后瞅他一眼说道:“谁跟着你了?这路是你家开的,只兴你一人走?”
石弢也不恼,笑着问道:“那你往哪边走?”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说道:“不告诉你!”
石弢觉得好笑,心说这事是过不去了啊,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兴许咱俩同路,那就一道走,路上还能有个说话的人。”
胡三就反问道:“那你要上哪?”
石弢说道:“我去即翼山下的小镇。”
胡三摇头晃脑:“嗯,我也去即翼山下的小镇!”
石弢笑道:“那就一道走!”
说罢,两人一同上路,真倒像是结伴出游,林子里戏鸟,小溪边摸鱼,一路观赏美景,是有说有笑,中途石弢邀他一同上马,胡三只道是自己身上脏,怕弄石弢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上马,石弢虽说无奈,但看时辰尚早,也就陪他一同步行。
到了晌午,两人刚巧遇到一条小河,石弢说在这抓两条鱼充饥,于是让胡三生火,自己脱下靴子,一卷裤筒就去抓鱼了。石弢拳脚功夫厉害,那是手疾眼快,三下五除二,就抓了三条大鱼。
回来时,胡三已经把火生好,趁石弢拿鱼的功夫,他也在河边把脸洗干净了。石弢一看,这小乞丐,生的倒是白净,这模样比石敬还秀气。
胡三见石弢看自己,得意道:“英俊吧?”
石弢笑道:“一看就不是好汉!”
胡三瞥他一眼骂道:“嘁,粗鲁莽夫!”
二人吃了鱼,继续上路,一直到了申时,才走到即翼镇。进了镇子,石弢便又向胡三说道:“小乞丐,已经到地儿了,我要找个客栈投宿去,你有去处吗?”
胡三瞅他一眼说道:“你看我像有去处的人吗?”
石弢好奇的问道:“那你来这镇子上做甚?”
“回家要路过,不行吗?”
“你家在哪啊?”
“不告诉你!”
石弢无奈的说:“好吧,那你今晚怎么办?”
胡三一脸无所谓的说道:“露宿街头呗,习惯了!”
石弢说道:“反正我要在这住一晚,要不你跟我一起?”
胡三倒不客气,拍拍石弢的肩膀说道:“那敢情好,破费了啊!”
于是拽着石弢走进了一家客栈喊道:“小二,两间上房,外加上等酒席一桌!”
“得嘞,客官里边请!”话音刚落,里面接话的那叫一个快。
石弢听完,眉头皱出一个“川”字,赶紧对跑过来牵马的小二说:“小二哥,别听他瞎说,一间普通客房就成。”
“一间?”胡三转头看向石弢。
“那不然嘞?两大老爷么,开两间不糟践钱吗?”石弢好没气的说道。
那小二是个有眼力劲的,一看二人衣着打扮就知道谁才是主事儿的,于是对石弢说道:“您是要大床房,还是双人间?”
“哪个便宜?”石弢问道。
“都一个价,就是大床房,床大,双人间俩小床。”
于是石弢说道:“那就双人间吧。”
“得嘞!您楼上请。”说罢,小二哥就带着二人上楼找了个房间,随后问道:“需要给二位准备饭菜吗?”
“要!”“不要!”两人同时说道。
小二一看,哦,是不要,又问道“马喂吗?”
“喂!”
“得嘞!您二位歇着,有事儿叫我。”
“你这人怎么好事儿做一半啊,还兴管住不管吃?”胡三有些不满的对石弢说道。
“哪能啊!”石弢心里虽然嘀咕着,这位看不出来,长得挺清秀,面皮却不薄,但还是解释道:“客栈吃多贵啊!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咱出去找个小摊。”
胡三想说点什么,但是忍住了,随后吐了个“哦”。
说罢,石弢放下行李,二人上了街。
这街上有很多卖药材的小摊,两人在街上逛着。那胡三看到卖糖葫芦的,问问价,被石弢拉走,遇到卖点心的,也问问价,又被石弢拉走,一直找到一家面摊上,石弢才带着他坐定,给点了两碗面,胡三很是不满的闷头吃面。
石弢也不理会他,边吃边跟摊主打听:“店家,我看着镇子里的铺子大多都有些蛇虫药草,莫非这一带毒虫横行?”
“呵呵,小伙子头一次来即翼吧”面摊老板边忙活边笑呵呵的说道。
“正是,今儿是路过,明天还得往东边去。”石弢说道。
“东边去不得哩!”面摊老板提醒道。
石弢眉头一皱问道:“这怎么讲?”
老板说道:“这往东走就是即翼山了,山上有各种各样的毒蛇,其中有一种最为厉害,叫蝮蛇,它鼻头有根突出刺角,因此我们也管它叫反鼻虫,那反鼻虫毒性最是厉害,被它来上一口,不出片刻就没了呼吸,可谓是见血封喉,这即翼山是飞鸟不过!”
石弢又问道:“我瞧这摊位上卖有许多毒蛇,像是当地人上山拿的,不知他们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那老板说道:“能有什么应对之法?他们一则未深入山中,二则也是为了讨生活,以身犯险罢了。”
听店家说完石弢也不在意,暗自提醒自己明日上山需留心,于是点点头谢过店家,两人吃完面,回到了客栈,石弢招呼小二哥,烧来热水。
这房间不大,但却有洗澡的地方,是屏风挡着的。热水端来后,石弢正要解衣服洗澡,旁边原本生着闷气的胡三就说道:“你进去拉上帘子再脱成不,老大个人了也不害臊!”
石弢转头看他一眼,心说:两男人害什么臊,小乞丐一个,他还怪讲究?但嘴上还是说着:“行行行。”
不一会儿,石弢洗完后,又叫小二换了一桶,对胡三说道:“帮你叫好水了,你去洗吧。”
那胡三一咬牙也进去,把帘子拉的那叫个严实。石弢看在眼里,心想:怎么,这是脏习惯了?叫他洗个澡,他还老大不情愿的,大老爷们还怕我偷看?
想着想着,石弢也怀疑上了,莫非是个女的?他这一路跟着我,也不告诉我他家在哪,虽然好像是在耍性子,但也很是古怪啊,头一次出门不由他不小心。
于是,打胡三洗出来,石弢就偷偷瞧他。之前蓬头垢面,虽说半道上把脸给洗干净了,但是头发还是脏的。
这会儿出来,石弢在仔细端详,他这头发对男人来说,是长了些,若是个女子,那算是短发了,从面部到手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很细腻,偷瞄了一眼脖子,确有喉结,再往下看了看……嗯,不像是女子!
石弢又运转灵力汇集双目,这是他以前在石家武馆学的小术,唤作灵眼术,可以识别人的修为,除非那人修为高过自己许多。
石弢施展了灵眼术看向胡三,没有修为,看不出什么异常。石弢心想:这小乞丐看上去可能年纪比我还小些,要是修为比我高,就是筑基期了,不至于混的这么惨。
胡三似乎也察觉到石弢时不时的偷瞄自己,反倒是很大方说道:“你偷看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瞧你那啥眼神!”
石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看你生的白净,洗个澡扭扭捏捏,还以为你是个大姑娘呢?”
“有个姑娘和你同住一间,还没睡就梦上了?”胡三一翻白眼,转头便睡倒在床上,说了句“舒坦”,然后就闭上了双眼。
石弢想了想,八成是自己想多了,不再多心,也躺倒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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