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船真相 “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谢临风觉得自己近日真是倒霉透顶了。
先是在赏花宴上调戏美人被太子恨上, 紧接着又有道莫名的赐婚圣旨降在他头上,后来又发现当日那美人竟然就是被他百般嫌弃的未婚妻子。
前些日子他被丞相大人打的巴掌印都未完全褪下,今日又如此不巧地碰上了已为新帝的太子,而且看这意思, 皇上还要效仿他老岳丈为那美人, 啊不, 皇后娘娘出气。
他今日过来是为了同大夫人商议与她女儿大婚的事, 纳采、问名和纳吉这三步已经走完了,下一步即是往丞相府送聘礼。
他本不想亲自跑这一趟, 奈何他娘亲非要让他来问问丞相夫人的意见,说什么这是这是先帝亲自下旨赐的婚,可马虎不得, 要办得风风光光。
谢临风不听话,她便要拿她那个烟斗敲打他的脑袋,谢临风不怎么怕这个,他怕的是、或者说烦的是他娘亲的唠叨,平时还不显,自打得了那道赐婚圣旨,她这唠叨便没停下来过。
为的这个, 他只得耐下性子又换上笑脸再一次来到这是非之地,不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还碰上了这二位贵人。
前日帝后大婚, 举国同乐, 连他常偷去的风月之地都比往日热闹许多, 他那日可算是玩了个尽兴。
可惜啊,他只快活了一两天便要开始遭罪了。
方才在大夫人那儿,瞧得出来, 谁都不开心,只是碍着颜面和那道圣旨,也没人敢撕破脸皮,只得勉强将纳征之事议完。
这会儿出来了,他以为自己能得闲再去求个快活,不成想,一下子便遇上了能让他不快活的人,马上要遭受的也是让他不快活的事。
强抢民女那事他以为早已翻了篇,根本没放在心里,当时他给县令老爷塞了不少银票,这事早就没了下文。
强抢民女按律法要施以鞭刑,过后还要被关进大牢里,受八天牢狱之灾后才算完。
县令老爷那儿他尚能塞银子,可如今在他面前的是皇上,皇上可不稀罕他那几个银子,没准儿还会当个笑话看。
想到这儿,他跪趴在地上,双腿都在颤抖,脑袋更不用说,这会儿已然乱成了一锅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而宋寒之显然也没有与他在这儿耗的闲情逸致,最后只冷冷扫了他一眼便拉着心上人越过他进了丞相府,独留他自己在这冰冷的地上发抖。
愣怔了半天,他终于回过神来,攥了攥手心却又无力放开,挣扎着起身,还打了个踉跄,正欲转身离开,四周立马围上几名侍卫,他没法子,也不敢造次,只得随他们往县衙走一趟。
屋外热闹非凡,屋内也算不上平静。
丞相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今天可算盼来了他的宝贝女儿,其实女儿不过离开了两天,可他依旧觉得度日如年,心中尽是思念,担心女儿在宫里受委屈。
可这会见到了,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有面上的神情能替他作答。
“爹爹,我在宫里很好,这几日还有夫君陪着我。”还是他女儿心思细腻,先他一步答了他的忧虑,只是说那最后一句时,脸上的红晕甚是明显。
丞相眼神一直好使,也是过来人,自然一下子便瞧出了端倪,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女儿长大了,也嫁了个她自己心仪的夫婿,可他这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在女儿和女婿面前,他也不想失了仪态,先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声“皇上”、“皇后娘娘”,而后才又做回老父亲,招呼着他们进屋。
皇上驾到,不只是丞相,全府人都得出来露个面行个礼,其中便有大夫人母女。
方才她们二人刚与谢临风商议完大婚的事,这会儿脸色也不大好,姜泠月在闹脾气,说是派人打听过,谢临风时常光顾风月场所,给那些花魁头牌明里暗里砸过不少银子。
公子哥们养外室小妾的数不胜数,但姜泠月骄纵惯了,不想将来受这些个外室小妾的气,从前她一直以为谢家家风甚严,谢临风这人的品行应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便没有派人细打听过。
如今真要与他成婚了,姜泠月心里不踏实,找了个靠谱的下人让他偷偷跟了谢临风几天,才知他与自己心中想像的大相径庭。
若换了寻常人,她定会动退婚的心思,可这婚是先帝赐的,她想毁都没法子,今日谢临风来,她又摆出一张臭脸,两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全靠曹楚云从中周旋。
曹楚云毕竟年岁大,行事老练些,比女儿更沉得住气,心想这事既已成定局,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先在谢家立威,站稳脚跟,将来即使谢临风纳了妾也不会威胁到自个儿的地位。
她方才刚要和女儿讲这个道理,小厮便匆忙来报:“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
于是她只得收起心思,拉着女儿来了前院,给如今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恭敬行了礼。
在场的这些人没一个待见她们母女俩的,她们跪在地上老半天都没人搭理。
丞相这会儿当然也懒得瞅她们,正忙着对他的宝贝女儿嘘寒问暖。
“女儿啊,在宫里可还住得惯?宫里虽是什么都不缺,但终究还是不比家里来去自在。”
“爹爹放心”,姜雪蚕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今日我有东西要送给爹爹。”
说着,她打开了身后宫婢手里的锦盒,从中取出一幅画来,正是昨日那幅“梅花图”。
丞相看见它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书画大家韦风的真迹,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印章 上。
画中有满树红梅,红梅之间夹杂着细雪。
画里只有树,没有人,可他此刻却依晰在这画中见到了某个人。
“爹爹喜欢这幅画吗?”见爹爹一直在盯着这幅画瞧,姜雪蚕担心这画不合爹爹的意,小心翼翼询问了句。
“喜欢,当然喜欢,韦风的真迹爹爹哪能不喜欢?”丞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答她。
听罢,姜雪蚕高兴地点点头:“家里一直栽着几株红梅,冬日开花时特别好看,而且前些日子出嫁时爹爹也在我额间点了朵梅花花钿,我心想,爹爹应当是极爱这梅花。”
“傻孩子”,丞相笑笑,嘴角的弧度却有些苦涩,“不是爹爹喜爱梅花。”
“那是谁呀?”她有点疑惑。
“是你娘亲……她一直极其喜爱红梅。”丞相的声音有些哽咽,一看便是想起了伤心事。
殊不知,他提到“婉秀”这个名字时,堂下跪着的妇人神色变了变,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宋寒之发现了这一点,凑近几步佯装刚刚才发现她们二人的样子,居高临下瞧了她们一会儿才道:“大夫人免礼,您虽不是皇后的亲生母亲,却也算对其有养育之恩,于情于理,朕也当称您句岳母大人。”
宋寒之将“亲生母亲”四个字咬得稍重,如他所料,一旦提起有关姜雪蚕生母婉秀的事,曹楚云的脸色便会变得不大好。
他一直追查十年前的事,甚至还顺藤摸瓜查出曹氏造船厂的问题,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心上人母亲的事可能也和曹楚云有关。
而曹楚云一直低垂着眉眼,自是没瞧见他眼中这抺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平静从容地起身回话:“皇上言重了,妾身担不起。”
“大夫人才智出众,心思又细腻,在曹氏女辈里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朕对夫人,也是敬佩有加。”宋寒之嘴角尚带着笑意,语气却极为凉薄。
丞相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带着女儿走上前来。
“贱内不知礼数,让皇上见笑了。”丞相冷冷瞥了曹楚云一眼,拱手对宋寒之道。
他向来对曹楚云没什么好脸色,一直看不惯她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做派。
宋寒之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心道今天一定要将某事做个了断。
“岳父大人爱女心切,可知雪蚕后脑处一直有一道旧伤疤?”他目光沉了沉,开口道。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
丞相听罢,扭头看了眼女儿后脑乌发茂密处,语气怜惜:“老臣知道,十年前老臣因公事去了趟陇南,雪蚕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受的伤,听说是玩闹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脚,这才落下了伤疤。”
宋寒之听后嗤笑一声,走到心上人身边握住她有些颤抖的小手,问:“不知岳父大人是听谁说的?”
“下人们都是如此陈说的”,丞相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皇上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事?”
宋寒之仔细替眼前人擦拭着掌心里的薄汗,眼前浮现的都是先前她因后脑疼痛而痛苦难耐的模样,心疼不已,语气愈发冰冷:“因为朕也意外发现了那道旧伤疤,但和岳父大人了解到的真相不同。”
丞相这下更是满腹狐疑,没有留意到此刻他身旁的妇人脸色极差。
“岳父大人应当知道,雪蚕自打那时起便记不清旧事,也经常头痛欲裂”,宋寒之尚在隐忍心中怒火,“事出有因,全拜这处旧伤所赐。”
“还请皇上明示。”丞相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从前他问过这事,下人们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他也问过女儿,女儿却说记不清了,他当时没有往深处想,今日听宋寒之这么一问,他才觉得这事或许真是另有隐情。
宋寒之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给了他,冷冷道:“十年前贵府女眷曾一同乘船出海游玩,中途下了一场大雨,也就是在那场大雨里,雪蚕被人推下了船,头部撞到了礁石,这才留下了那道伤疤。”
“什么?”丞相听后极为震惊,慌忙打开了那封信笺。
这封信是先前沈英交给宋寒之的其中一封,上面有当时救下姜雪蚕的那名渔夫的口供,说当初是大夫人给了他许多银子,不许他将三小姐落海这事说出去。
他这么多年也不明白,为这么一件小事给他那么多银子,他觉得挺奇怪的。
除了这些,里头还夹着一张船只草图,是完全按照当时那船只的构造所画,其中拐角栏杆交接处比寻常船只少了一只扶手。
最重要的,这船来自于曹氏造船厂,宋寒之特地派人寻了当初造船的领头人,他只说大小姐将草图交给了他,说是让他完全按照草图来造船,其它的一概不许问。
而他口中的大小姐毫无疑问便是如今好模好样站在这儿、穿金戴银的大夫人曹楚云。
“今日不便,那两位证人朕没有带过来,岳父大人若是想见,朕可派人带这二人过来。”宋寒之补充道。
丞相盯着那信上的文字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双手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颤抖,良久,他才长呼一口浊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女儿身边,想要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眼角渐渐湿润。
“我没事的,爹爹,夫君请了林大夫为我医治,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姜雪蚕今日也没想到夫君会向爹爹提起这事,原本她只是向夫君讲过那个梦境,没想到夫君真的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还替她找出了真相。
她如今尚不能记起那事的全貌,只在梦境中记起那人当时说的话——“狐狸精的孩子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那人的声音,和大娘的,真的很像。
“雪蚕啊,这么多年,是爹爹疏忽了,养虎为患。”丞相的声音带着十分怒气,只有看向女儿时,目光才带着些许温柔。
“爹爹,娘亲她没做过这事,您别冤枉娘亲。”姜泠月见形势不对,急忙为曹楚云争辩,当时她一直在船舱中休息,不知道这事,也没问过娘亲,此时此刻她只是下意识想要保护娘亲。
丞相此刻哪能听得进去她的话,正忙着关心他另一个女儿:“雪蚕,你来告诉爹爹,当初推你下船的人,究竟是谁?”
许久没有强行想起过那段旧事了,姜雪蚕捂着脑袋努力回忆,许久之后,直至额头都冒出了汗珠,她才抬起眸子,目光直指前头一身华服的曹楚云。
“是大娘。”她皱着弯眉,目光中有恐惧,更多的是坚定。
丞相听后,闭上眼睛点点头,而后才看向曹楚云,目光比往日还要冰冷:“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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