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游戏空间
裴陌回到游戏空间时, 便见到了光球那明灭变换，阴阳怪气的弧形表面。
“你竟然在游戏中被一个新人玩家淘汰了。”
那冷漠平淡的机械音里面竟然可以传递出幸灾乐祸的情绪。
裴陌才懒得理它。他和这家伙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心里非常清楚它是个什么德性。
他只是安静地想着上个副本的事情。
完美通关……
这是剧情流玩家的终极追求目标, 可以说能做到这一点的玩家, 放到哪里都是可以被封神的存在。
剧情流玩家中能一直存活下去的本来就少，有实力企图妄想完美通关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十几年来，裴陌经历过那么多场游戏, 也只见过三个能达到完美通关的玩家。
第一个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和赌徒，她疯魔一般的沉溺于寻求刺激感和快感, 如同“瘾君子”的毒瘾。所以，她随心所欲地和npc搭讪说话，在任何情况下都主动寻求危险刺激，最终在那一场游戏中侥幸达成了完美通关。
那场游戏中, 裴陌第一次知道了完美通关是具有排他性的。他当时的年龄还小, 对于自己明明存活下来却没有通关而愤愤不平了很久，因此印象深刻。
不过后来他听说那个玩家因为到处寻求刺激，翻车了很多次, 最终积分清零彻底死亡了。
第二次是在很久之后。那是一个冷静敏锐到极致的人, 他似乎对人类的心理和情绪能把握地分毫不差, 深谙各类心理学, 能完全通过科学的计算和预判，精准算出npc的思维，情绪和动向, 从而完美地解出答案，让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标答。
他成功了, 那种细腻到恐怖的对人类心理的体察, 和科学分析出的语言表达, 在游戏中几乎无往而不胜。
他原本是可以达成完美通关的，可惜他遇到了裴陌。
当时裴陌已经知道了完美通关具有排他性，于是抢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果断开枪，直接用武力将他淘汰了。
所以，他的那次完美通关执行到一半就被扼杀了，最终胜利的还是裴陌。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裴陌遇见了阮莹。
碍于游戏道具的效果，他不可能对她出手，半路阻挠她达成完美通关。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他使用仓库里价格高昂的特殊道具，依然可以阻止她的。但是他不愿意，似乎潜意识里也根本没有想过要阻止她。
她……
他微微脸眸，掩盖住心底的思绪。
本命道具告诉他，这仅仅是阮莹的第二场正式游戏。
他之前从未想过，一个如此缺乏游戏经验的新人竟然能一步做成最顶尖和困难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发生在阮莹身上，他竟然不觉得诧异。
在潜意识里，他相信并且认可阮莹有这样的实力。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完美通关固然很难达到，但是如果每一个剧情流的玩家都敢做出尝试的话，那么能达成它的人数将会比现在多出许多。
可惜的是，完美通关通常都是在游戏最末一切剧情几乎全被解开的时候发生的，而那时玩家其实不需要作出任何多余动作就可以通关了。
而如果玩家想要达成完美通关主动和npc对话，很有可能导致他们被狂暴状态下的npc杀死，失去唾手可得的胜利。
因此，几乎所有的剧情流玩家们在完美和失败的冰火两重天中都会选择苟且于平稳已得的小胜利，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那么，是什么给了她勇气呢……
裴陌从前的世界里只有直白的数字和杀戮，从来没有停下来想过这种事情。
他的思绪头一回有点混乱了，不知从何下手。
脑海中忽然回响起阮莹冷冷的声音。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你用你自己的认知和思维强行套用在我身上，你自以为杀死所有boss就是通关的最好方法……”
原来不是这样的。
杀死boss并不是最好的通关方法，游戏早已对此给出了答案。
那么前者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他太冲动了，他不应该把自己的情绪和观念强行施加给阮莹。
其实，在副本最后他把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后悔。
但是他当时控制不住。
他从出生起就是逃生游戏的玩家，降临世间后的每分每秒都面临着即刻死亡的风险。生命对他而言是如此的珍贵和沉重，是他从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时期起，就无法放松的绑绳……因此，他无法忍受任何人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轻视和挥霍生命，像秦始皇那样因为横征暴敛了过多的财富，而把珠玉当成瓦楞，随手抛弃。
何况，他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阮莹如此随意草率地对待自己的生命，他更没有办法忍受这件事的后果——如果他不说的话，阮莹也许就在之后的某一天，因为某些小小的失误就身亡了。
聪明，善良又拥有超乎常人的共情力和洞察力，在刚入游戏毫无经验的时候就能达到完美通关的巅峰……她几乎是逃生游戏中横空出现的一颗明星，罕见的，能到达夜空中的高度却散发出没有被恶意沾染的干净的光源……如果她就这么轻易地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只是……他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裴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重新将这件事情理了一遍。
杜飞衡之前和他说过阮莹的精神状态不对劲，而他也亲眼看见过她犯病。
他本就不该对一个独立于自己的个体说这种类似于说教的话，更何况她的心理状态还比正常人脆弱……
而他甚至没有办法去回忆，自己在上一个副本中扮演路易斯时的所作所为，对于正处于心灰意冷中的阮莹来说是多么的可恨，又多么伤人。
裴陌很少做出错误的决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后悔。
上一个副本是被逼无奈，他对这些也都一无所知。
而在这一个副本，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放任自己因为个人经历而产生的雾好控制了大脑，他认错。
裴陌有些懊恼地攥紧了拳。他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阮莹的面容和声音，包括副本最后一刻，她达成完美结局之前说出的话。
你的孩子需要你。这恐怕是对一个母亲来说最真诚的话了。
裴陌忽然间意识到世界上不只有竞争和胜利……大约能指向人和生活的本质的才是最好的答案。
这其中包括人情冷暖，绝望与希望。
他当然也懂得这些事，但之前从来没有把他们真正放在过心上，因为他觉得不需要。
不过现在……他也应该学着去体会吧，或许在不断的接触之后，他就能理解阮莹的心情了。
只是，想起了阮莹，他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
她原本的精神状态就不好，自己又说了那样一番话，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
如果她因为这一番话而更加心灰意冷，厌恶他，厌恶这个世界……
随之而来的系统提示音更加重了他的这层忧虑。
［玩家“阮莹”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你们已成为好友］
［玩家“阮莹”向你发起了一笔交易］
虽然他的性格和阮莹相差甚大，但他还是能从她的这番行为中感觉到了她想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意图。
阮莹……这是彻底生他的气了？
裴陌下意识地将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心中竟然升起了微弱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刺痛感。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片刻的思虑过后，他点击确认交易，收下了阮莹还给他的那些积分。
而他已然做好了决定。
裴陌点开自己的电子腕表，在阮莹的账户上添加了特殊关心的标记。
使用技能［定位器］，设置功能［追踪］
腕表瞬间发出一道光芒，随即消失不见，只是虚拟屏幕上多了一条说明。
［你已成功追踪到玩家“阮莹”的动向，在她进入下一个副本时，系统将自动安排你同时进入他所在的副本］
在此之前，裴陌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自己这样打脸。
本来，他费尽心加阮莹好友是为了从今以后再也不遇到她，没想到现在却被他用来主动和她进入一个副本。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裴陌非常明白自己要和她待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他需要向她道歉，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作出补偿。
当然，潜意识中的某个想法被他主观压制下去了。
他……也想要保护她，看着她陪着她，让她不至于轻易失去了生命。
与此同时，游戏空间的另一边。
阮莹看见裴陌通过了自己的交易，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裴陌的态度明显也是想和自己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的。
如此一来，双方达成了默契，这桩事就可以彻底放下了，他们以后也只是普通的路人关系了。
决定好要开始尝试认真的生活之后，阮莹觉得自己需要去现实世界中看一看。
于是，她用积分换了生命值，再次睁开双眼后，便看见了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嗅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病人醒了！”
正打算给她换掉针的小护士惊喜地喊道。
“病人刚刚睁开眼睛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过，那小护士似乎是去通知主治医生，不过多时，阮莹听到了连串错杂的脚步声。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
阮莹观察到他走路身子前倾，很赶忙的样子，戴着帽子的额前全是细密的汗珠，说话时气息微喘，不由得感叹他工作的辛苦，脸上扬起了一个温柔甜美的微笑。
“我感觉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她心里很明白，只要游戏积分还在，她就不可能出现危险，再在医院里呆下去也只是平白的浪费医药资源。
“那就好！”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她身旁仪器上的各项数据，然后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
“你真的很幸运，在车撞过之后，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这可以说是奇迹了！”
阮莹闻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能被逃生游戏选做成为玩家，并且在副本中存活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奇迹。
由此而言，裴陌所说倒也不错。
在芸芸众生之中争取到了生存的权利，确实是值得称道的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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