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事发突然。
强烈的震动晃得人站不稳,头顶灯光一闪一闪,昏暗的黑夜中,人眼无法在空隙内转换瞳仁大小,光暗冲击中几乎漆黑一片。
“炭治郎!”
“嗯!”
灶门一手抓住左摇右顾怎么了怎么了的我妻,另一手抓住跃跃欲试冲到杯骸刃跟前比划比划的伊之助,就往惊慌乘客聚集的车尾跑。
无需言语,灶门已经心领神会,他们的任务便是前往车尾,安抚、保护惊慌的人群。
两人默契至极,若不是杯骸刃本人再清楚不过,他会以为灶门才是炼狱的继子。
“‘ha’先生,我们去前面把两节车厢的锁链解开!”
炼狱正要走向车头。
“没用的。”
杯骸刃依旧靠着车厢壁,魇梦身死的尸体就在他后边,正一点点化为飞灰。他就这么盯着魇梦变为飞灰,防止被残血反杀。
“倒下的是车头,我们在车中间,人类都在车尾,即便车尾和车头分开,仍朝着原本的速度方向前进,还是会撞上。”
情况焦急,炼狱迅速沉吟片刻。
“你的意思是,应该先把车头扶起来,再制动停下列车?”
不是。
杯骸刃无语凝噎,又不意外,反正炼狱就是这种性子。
“我的意思是,百分百救下所有人类不可能,伤亡无可避免。即便是你,想凭一己之力推回整个车头也是徒劳无功。算我多管闲事,你一个人活下来,往后能救下更多人类”
“我不这么认为。”
罕见的,炼狱居然打断了别人说话。他的面色如他的话语一般凝重。
“生命无法用数量计重。假如今日我苟且偷生,不顾他人生死,将来也定会如今日一般,这彻底和我举刀的初衷背离,恕难从命。”
“……别以为我会救你第二次。”
杯骸刃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炼狱更是直接和他擦身而过。
“即便徒劳无功,我也要试一试。恕我告辞。”
杯骸刃冷眼看着烈焰纹的斗篷迈入阴影中的下一车厢,心里计算从后面一掌砍下、抱着昏迷的炼狱去安全的地方可能性有多大。
但那是炼狱。
最后,他还是嘁一声,从后面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的一前一后,无人出声。他冷眼瞧炼狱首先尝试切断车厢连接处的铁锁链,然而即便锁链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速度惯性下的车辆仍在向前,和前车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细微的噼啪火星掉在炼狱肩上,将羽织烧出一个小洞。
“都说了没用。”
炼狱没有回答,反而站了起来。
杯骸刃皱起眉,看炼狱自他身旁经过,看似要回去,却走近了最近的车窗,将左腿迈了上去。
“你疯了?一节列车就一百多吨,几节车厢连在一起。你想早死不如跟我说,被我吃掉总好过被压成肉泥。”
炼狱果然顿了步子。
他维持半身探出车外的动作,回过来直直看向杯骸刃。
“你吃人?”
杯骸刃一噎。
“你抓重点的能力真精确啊。”
炼狱仍直直盯着他。
“不吃,不吃,不吃行了吧。”
杯骸刃不耐烦道。
“我相信你。”
杯骸刃一愣。
车外风声呼啸,前方的车厢一节连着一节,正在惯性的作用下牵引后车厢脱离铁轨,脱离的车厢越发靠近他们所在的车厢。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炼狱兀自从车厢跳了出去,跳进风中,剧烈的阵风扬起他身后的羽织,飞舞的花纹好像有真正的火焰在空中燃烧。
男人跳出车厢,巨大摩擦下的列车速度已不算快,几个跳跃间,他便来到了侧摔与尚未侧摔的交界处,紧接着,背身向后,双臂撑出,硬生生用肩背止住了摔落的车厢。
他的右腿生生在地面上摩擦制动,烧焦的气味弥漫,高温甚至以鞋底为引,缠绕着向上燃烧,不到几分钟,炼狱的右腿已经烧了起来,火舌舔到了羽织尾端。但作为炎之呼吸的使用者,这火却来得正好,火苗变做给予炼狱力量的源泉,即便是以损耗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车厢勉强停止了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继续倾倒,只是几百吨的重量撑在一个人身上,即便是炼狱也面色涨红,嘴角甚至冒出了血,和内部内脏受到的压力相比,肩背破皮只是皮外伤。
杯骸刃单脚立在炼狱头顶扛着的车厢,抱臂向下看,冷眼旁观。
“不重吗?顺便一提,过重之下,万一内脏破碎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很、重。”
但和冰冷的钢铁相比,这点增加的重量只是小巫见大巫。
炼狱几乎说不出话来,闭着一只眼,勉强睁着的那只眼里有血色蔓延,但除此之外,他的表情堪称平静。即便右半身正有火焰燃烧,这个男人的眼里也丝毫不见恐惧。
他将将张口,边张口还有血液往出涌。
“那三个孩子、”他往一旁吐出一嘴血,“别去、为难他们。”
炎柱不愧是当前人类的最强几人之一,几百吨重量,就杯骸刃看还能撑一段时间,不到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时,照这个速度,或许真可能在极限前停下车头。但即便稍稍放下心,这种与自己处事完全相悖的行为仍让杯骸刃不爽。
“有这时间,不如你自己去后车厢,保护那几只”
他话还没说完,却变故突生,路途中央倒下了一只巨大的树木,原本顺着滑行减速的车辆重重砸上了枯木。车头被生生挤过去,枯木加上车头。这时的重量已经不单单是原来的几百吨。
炼狱一下子吐了一碗的血量,满地的血看着极为骇人,但万幸尚没有被压扁。
“……喂!”
杯骸刃倒是真着急了,炼狱背对他,自然没看到那一瞬他的表情有多慌张。这次连车顶都不待了,直接跳下来。
“别撑了,直接走,再顶下去你人都没了!”
炼狱不回他的话。
……炼狱杏寿郎!
杯骸刃憋了一肚子火,撸袖子就要把人扛走。
他可以扛起几百吨的重量,可他绝不会违背行事准则。
但炼狱突然出声了。
“还有那些、无辜百姓,放他们走吧。”
他的声音很小,杯骸刃辨认地很艰难。
“现在还想着和你无关的人类吗?你要死了怎么不想一想?”
“我死之后、可以吃我的尸体、不要伤害他们。”
“……”
澎湃的愤怒突然充斥了杯骸刃全身。
明明只是一个人偶,那股怒意却好像顺着两者的联系,一路落到无限城内那人的头顶。
那是种怎样的愤怒。像人潮冲破那所曾经隔阂学院两部人生的铁门,不甘又嫉妒,种种情绪混杂,像涨潮的汪洋大海,是水,又不是水,漫天卷起的浪波,直直拍打不住退缩的海岸。
那男人只是单单站在这里,就是对他的嘲讽。
勾起他心里的自卑,剥开他心里的恐惧。
砰
几百吨重的车厢被硬生生拦腰折断,踢出几百米远,滚落山崖,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终于静止在月光无声的照耀下。
下颚满是鲜血的男人被杯骸刃扯着领子浸入水中,浇灭他半身的火焰。
再次被拉上水面,炼狱咳嗽,咳出灌入鼻腔的河水,听见扯住他衣领的青年愤怒地高声怒吼:
“你以为你是谁?!天照还是耶稣?你以为救下他们他们就会对你心存感激了?我告诉你,炼狱杏寿郎!哪怕你死在这,荒郊野岭,被铁皮砸成肉泥,再被火烤熟,没一个人会感激你!他们只会唾骂你为他们带来了厄运,你只会死的毫无意义!为别人而死是最愚蠢的死法!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就心甘情愿的献出生命,根本是精神胜利的无稽之谈!”
凭什么我为了无法抵抗的恐惧,胆怯地龟缩在无限城,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你却有底气和勇气做出这样的事!
我比你强,比你谨慎,凭什么你就能在日光下问心无愧地活?!
那一瞬间,杯骸刃说不出心底的情绪。
嫉妒、不甘、羡慕。
卑缩在心底,生怕被人发觉的情绪。
正在车尾向窗外探头的少年突兀被巨大的战栗所击中。
不同发色,不同行为的少年在同一时间僵硬地停下了动作,瞳孔紧缩,呼吸紧促,甚至无法转头,看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感知到那股强烈的恐惧、威慑感,好像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前,被人按下头,僵硬地与渊底对视。
“咳、咳”
炼狱向外吐出几口混着血沫的河水,睁着血色蔓延的眼,强撑着与他面前怒吼的青年直视。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至今未凉的薄夜下,橙红发的男人形容狼狈,血液和河水一起沾湿了全身,露出的右脚满是灼痕,新增的疤痕周围皮肉蜷曲,右脚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但他的眼睛很亮,亮的惊人。
周围极安静,冒烟的列车与惊慌的人群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河风微湿,两人的距离很近,杯骸刃能清晰地听见他问:
“上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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