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梆, 梆梆!”
黑暗中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过去。
冯天易的娘子陈盼兰捂着嘴巴,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两眼里带了点水光, 颇为无神的继续往化宝炉中烧金银元宝。
冯天易瞧着香炉中的香快要燃尽了,连忙起身,拈了三根清香, 点燃后插进香火炉中。
香头三点猩红的火光, 烟气袅袅腾空。
冯天易瞧见自家娘子眼睛都被熏红了,颇为心疼, 劝道。
“你快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陈盼兰摇头, “算了, 左右也要和赵哥换班了,我等你一起。”
冯天易便不再劝了。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辰,冯天易起身, 抬脚去西屋唤了赵老高儿。
“叩叩叩, 叩叩叩。”
“赵哥?赵哥醒醒, 下半夜了。”
冯天易凑近门听了听动静,里头有起身时,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鞋子趿拉过地板的声音。
他微微松了口气,连忙站直了身子。
赵老高儿从里头拉开门,打了个打哈欠,睡眼惺忪。
“辛苦老弟了, 我去洗把脸, 喝口浓茶, 然后你和弟妹就去歇着吧。”
冯天易“多谢老哥, 有什么事就来敲我屋门,我马上就出来。”
“成!”赵老高儿应下,面上却颇不以为意。
这守夜能出什么事,玉溪镇这么多年了,年年都有人过身,也没见旁的人家出什么事儿,要他说,还是读书人说话唠叨了一些。
冯天易怕赵老高儿不懂,继续絮絮叨叨道。
“这香火元宝不能断,另外啊,不能让那些猫啊狗的靠近这灵堂,有什么动静,大声唤人就是了。”
赵老高儿又喝了一口浓茶,没有说话。
陈盼兰扯着自家相公,“走了走了,赵哥可是大哥,你都懂的事,他又哪里不懂了?老爷子这后事啊,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是他跑进跑出采买的,各个都是用心了的。”
“尤其是棺木,还有那下头的被褥,咱们也瞧到了,用的都是好棉好料,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
赵老高儿投了个赞赏的目光过去。
果然,还是妇道人家说话好听又熨帖。
冯天易羞赧:“大哥见谅,是我唠叨了。”
赵老高儿摆手,“去睡吧。”
……
此时月上中天,昨夜一整夜没有歇眼,冯天易也确实是累了。
他匆匆的和赵老高儿拱了拱手,脸上的飞灰都没有擦,进了西厢房,倒床闭眼就睡了过去。
陈盼兰跟在后头,她阖了门瞧见这一幕,小声的数落道。
“鞋子也不脱,埋汰。”
她稍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和冯天易,实在太累了,倚着床榻的另一边,也跟着闭眼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屋里响起一道高过一道的呼噜声,屋顶的瓦片都被震了震。
……
堂屋里,白烛泛着幽幽冷光。
偶尔一阵风来,烛光微晃,灵堂间摆一口朱红的棺木,棺盖半阖,烛光衬得棺木里头,陈宗霖闭眼的脸愈发青白了。
尸体的面容冷硬发僵,无端多了几分阴邪诡谲。
赵老高儿蹭了蹭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眼睛瞅了瞅四周,小声嘀咕道。
“这秋日的夜晚,风儿就是凉。”
他没有注意到,风来,化宝炉里的飞灰盘旋入空,随即又直直的散落在地上。
就好像是有人欢喜的来搂银子了,入手觉得银子不对,继而愤怒的撒得满地都是。
“乖乖,天儿真冷!”
赵老高儿又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往化宝炉旁边靠了靠,凑得更近一些。
他捻了箩筐里头的金银元宝,将它们往火里一丢,火舌舔邸而过,粗糙黄纸上头的大金大银也被烧成了灰烬。
就着化宝炉燃起的火光,赵老高儿还是觉得有些冷。
……
能不冷么,在赵老高儿瞧不到的地方,陈宗霖拄着杖,阴沉着一张青白的鬼脸,几乎是贴着赵老高儿的面门,鬼音阵阵。
“老高儿!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上哪儿买的大金大银?你自己好好的瞧一瞧,你买的是什么大金大银?一搂钱就破了,上头的金银还不真!”
他重重的又杵了杵棍子,几乎是怒气填胸。
“这让我在下头如何用!旁人不知道的,还道是我陈宗霖不老实,用了假金假银糊弄鬼,我这一辈子的好名声都得给你毁了!”
“你,你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贪我银子了!”
陈宗霖往后退了一步,指着赵老高儿的鼻子呵斥,随着他拐杖的落地,蓬勃的阴气朝赵老高儿涌来。
堂屋里的白烛晃了晃,烛光照耀下,半阖棺木里,陈宗霖的尸身青灰,光影蒙昧,那死僵的面容好似狰狞了片刻。
然而,赵老高儿大咧。
他是半点没有察觉出不对,只道是秋日天凉,自己穿的衣裳单薄一些罢了。
瞧着香火燃得差不多了,他又拈了三根香,一边燃香一边絮叨,道。
“老爷子,这棉花被好躺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唉,你说桑阿婆那儿的大金大银多贵啊,量还少,我啊,特意寻了一处量大实惠的地儿,省着的银子还能给你搭两斤棉花到被褥里。”
“呵呵,别太谢我,你啊,在下头紧着吃紧着玩,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就去投胎,唉,你这样也挺好,不用当保家公,自在!”
旁边,陈宗霖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他在下头缺的是棉花吗?
憨货!他缺的明明是大金大银!
那厢,金银元宝烧得差不多了,赵老高儿又翻出了一沓一沓没有折叠过的大金大银。
陈宗霖的亡魂探头瞧了瞧,这一瞧,怒气就更盛了。
只见这里头不单单是金银不够真,有一些黄纸甚至没有糊金箔银箔。
赵老高儿也瞧到了,他捡了捡,捡不清,索性一并放到化宝炉里烧了。
火舌舔邸,黄纸化成了灰烬。
陈宗霖瞧着到手中粗糙的黄纸,气得鼻子都歪了。
偏生赵老高儿半点不觉,他呵呵讪笑了两声,继续和老爷子唠嗑。
“不打紧不打紧,偶尔几张,老爷子大量,唔,就当草纸用吧。”
陈宗霖的亡魂几乎气得要仰倒。
香炉中,烟气袅袅腾空。
陈宗霖又瞧了一眼赵老高儿,最后自己郁郁的飘到了门口。
……
“梆,梆梆梆。”
“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赵刀敲了敲梆子,沉声喊了一声,微鼓的铜锣面震动,锣声在黑暗的夜里传得很远。
卫平彦提着灯,跟在赵刀的身后,他时不时的张嘴吞了吞月华。
余光扫到这一幕,赵刀的脸部抽了抽。
完了,顾家这外孙孙的牙口……毛病好像更大了!
大黑不知忧愁,脚步轻快的在两人脚边跑前跑后的跟着。
倏忽的,卫平彦半张的嘴巴卡在了半空中,他的脚步一顿,目光瞧着前头,眼睛里头有些慌乱弥漫。
赵刀诧异,“怎么了,平彦侄儿。”
卫平彦吞了吞口水,“没,没什么。”
他挪开看前头的视线,提着轻巧的步子,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
陈宅的白灯笼下,陈宗霖瞧到了卫平彦,他眉眼皱了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忽的,提脚直愣愣的飘了过来。
“啊,是顾老哥家的外孙孙啊。”鬼音幽幽幢幢。
卫平彦的眼神飘忽。
没,他不是……他什么都没有瞧见。
“哼!”陈宗霖重重的敲了敲拐杖,声音沉沉,“我知道你瞧到我了,躲什么躲?不知礼数……瞧见我了,还不喊一声陈老伯?”
卫平彦转回头,乖巧的打招呼。
“陈老伯。”
陈宗霖和赵刀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赵刀惊疑,“谁?平彦侄儿,你和谁在说话?”
旁边,陈宗霖也是一脸的意外,喃喃不已。
“啊,还真能看得到啊。”
原来,顾老哥还真没有吹牛,他顾家是祖传的降魔世家,尤其是他那孙孙……
他睨了一眼卫平彦,暗道,这孙孙不一般,外孙孙也不一般啊。
卫平彦反应过来,气鼓鼓模样。
“好啊,你刚才骗我!”
陈宗霖点头应下,“是啊,诈你的。”
一阵风来,风吹着门檐口的两盏白灯笼摇摇摆摆,冷幽的烛火微晃,将熄未熄,白幡布簌簌,更为这浓郁的夜色添了一分的诡谲。
赵刀紧张,“平彦侄儿,可是陈老伯回来了?”
卫平彦点头。
赵刀的心提得更紧了。
瞧到的时候害怕,这旁人瞧得到,自己瞧不到,怎么好似更瘆人了几分?
赵刀压低了声音,“在哪里?”
卫平彦看了一眼赵刀的肩头处。
陈宗霖已经六十有三了,他半辈子过得郁郁不得志,眉头都是紧锁的,瞧过去有些严肃。
再加上这两个月,他被病痛折磨得不轻,身子骨瘦削了许多,青白的脸色衬得那小老儿模样愈发的可怖。
尤其是此时,他的眼睛还有些腥红。
……
赵刀问这话的时候,陈宗霖的脚离地三尺高,正好贴着赵刀的右肩处。
他贴着赵刀的面颊,侧头看了一眼赵刀,随即颇为嫌弃的挪开了目光,略显僵硬木讷的看前头的卫平彦。
“顾哥家的外孙孙啊。”
卫平彦目光一窒
他能不应,不说话吗?
赵刀顺着卫平彦的目光,哪里会不知道,这陈老伯的亡魂,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
难怪他觉得脖颈处有些凉飕飕的。
赵刀“哈哈,哈哈,平彦啊,陈老伯这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他迈着小碎步朝卫平彦方向挪了过去,脖颈处那凉飕飕的风意这才好了许多。
那厢,陈宗霖听到赵刀的话,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上,耷拉着眉眼。
“对,我就是有不平之事!”
这话落地,一股阴森之气从陈宗霖的身上溢出,他眼睛更红了,瞧过去就跟厉鬼一般。
卫平彦结巴“什,什么不平之事?”
他捏紧了手中的灯笼,心中暗下决定。
他回去后就把这铜锣和灯笼还给表弟,这活计就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干的。
太吓人了!
陈宗霖伸手朝前一探,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黄纸,他扬了扬,黄纸簌簌飞动,风卷着漫天的黄纸噗噗呼呼。
屋檐下,白色灯笼衬得小老儿的脸色阴沉得要滴水。
卫平彦打颤。
说话就说话,为嘛要这样嘛!
陈宗霖悲愤“你瞧瞧这上头,十张里有两张没有贴金箔银箔。”
“……再看看有金箔银箔的,都说真金不怕火炼,烧给我的这些倒好,火这么一烧,它都黑了。”
陈宗霖老泪几乎要下来了。
“这样掺假的大金大银,我要是花了,下头的乡亲父老该怎么看我这个读书人?我不要面子的吗?啊!”
“老高儿就只想着省点银子,他哪里知道,他搞这么一出,让我以后的鬼生,哪里还有半点的盼头。”
他又让卫平彦看他的眼睛。
“那香也不成!”
“我今儿回来吃这香火饭,一边吃一边被熏得眼睛发疼。”
卫平彦
好像,是有点惨。
赵刀杵了杵卫平彦,“哎,平彦侄儿,到底是怎么了?”
卫平彦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赵刀当下就急了,“这怎么成?老高儿这是糊涂啊!这,这拿黄纸烧给祖宗,不是成了糊弄鬼了吗?”
“不成不成!我得进去和他说去!”
陈宗霖可算拿正眼瞅赵刀了。
同样姓赵,老高儿不如人多矣。
卫平彦被赵刀拖着进了陈宅,越过天井,两人一鬼很快便瞧到了堂屋那处的朱红棺木。
周围的白烛跃着幽幽冷光,不知道是不是天井微凉,周围的温度一下便下来了度。
卫平彦瞧着棺木,倏忽的心一紧,嘴巴处腾的冒出了几根白花花的猫毛。
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赵刀没有注意,他径自朝烧纸的赵老高儿大步的走去。
赵老高儿听到动静,心中一紧,回过头,瞧见是赵刀带着个小子,心里松了松。
“是赵更夫啊。”
赵刀没空和赵老高儿寒暄,他一把抓起箩筐中摆着的一沓沓大金大银,簌簌翻动看了看。
果然,黄纸粗劣,好一些根本就没有贴金箔银箔,当下劈头就骂道。
“老高儿,我早就听说你混不吝了,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混!这给陈老伯烧元宝也能贪便宜买那次等货啊,你这是烧纸糊弄鬼吗?”
赵老高儿被骂懵圈了。
“啥呢!你说啥呢!”
赵刀“你还好意思说,陈老伯都说了,这钱一搂就破,上头的金和银还不真,那香火熏得他眼睛发红,吃香火饭都不香了!”
赵刀将大金大银扔到箩筐里,没好气模样。
“你啊,长点心眼吧。”
赵老高儿懵了,他好端端的烧纸,来了个赵更夫劈头就骂,自己还算他同族的哥哥嘞!
赵老高儿脸绷了起来,正想出声嚷嚷,这时,旁边的西厢房屋门打开了。
冯天易白着脸从里头急急忙忙的出来。
“赵哥,发生什么事了?”
他有些慌张,睡眼惺忪不说,连鞋子也只穿了一只,另一只在手上提着。
就是嘛,他就觉得铁定得出点啥事儿!
赵老高儿瞪了一眼赵刀,“不知道,你问他,没头没脑的就进来说我了。”
冯天易也拿眼睛瞅赵刀。
赵刀也利索,三两下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在冯天易和赵老高儿惊疑的眼神中,他转身要去唤卫平彦。
“平彦侄儿,你快来说说,这事儿是这样吧,陈老伯呢,他在哪咦?我平彦侄儿呢?”
赵刀侧头一看,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四处看了看,到处都瞧不到卫平彦,心下顿时一惊,当下便喊了起来。
“平彦,卫平彦?”
“你瞧见我平彦侄儿了吗?刚刚和我一起来的小子。”赵刀急急的回头,忙不迭的问赵老高儿。
赵老高儿也是纳闷,“没啊,我是见你带了个小子进来,刚刚光顾着和你吵吵,也没注意到。”
他跟着四处看了看,这半大模样的小子,怎么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呢?
赵刀急忙到门口瞧了瞧,也不见卫平彦。
他急得直喊,“大黑,大黑,平彦呢,你瞧到了吗?”
陈宅堂屋里的香火劣质,大黑跟了两步,眼睛受不住又跑了出来,此时就在长宁街的东街阴影处待着。
听到赵刀的呼唤,它秉着气儿,踩着步子就进来了。
……
天井角落里,卫平彦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那儿,铜锣和灯笼掉在地上。
倏忽的,他突然警醒了起来。
为什么……自己四肢着地啊。
卫平彦低头:……
随即,他凄厉的叫了起来。
“喵!喵喵喵!”
娘嘞,这是什么鬼!
听到猫叫声,堂屋前的几人瞬间警惕了起来。
冯天易眼睛四处看了看,着急不已。
“天呐,灵堂里怎么跑了猫儿进来?”
赵老高儿抄起竹竿,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不怕不怕,我这就撵了它出去。”
卫平彦凄厉的叫不停,“喵喵喵!喵喵喵!”
救命救命!有人要打死他了!
因为头一次化猫,他的四肢有些不灵活,很快就被赵老高儿的竹竿打到了,一路被追撵的跑到了灵堂。
冯天易更急了,“老哥,往外头赶啊!你怎么还往里头赶了?”
赵老高儿也着急,“哎,我是往外头赶啊,这猫是不是有点蠢啊!”
卫平彦晕头晕脑,浑然辨别不清东南西北,兽瞳的视野和作为人的时候,那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在他眼中,俨然成了凶神恶煞的巨人。
猫儿琥珀色的眼里含泪。
真的,真的
他这辈子,再也不要去巡夜了。
表弟快来!
……
被追到绝路,卫平彦脚下发力,一跃老高,一下便从朱红的棺木上跃了过去。
赵老高儿眼疾手快,竹棍跟上,瞬间就拦住了卫平彦。
小猫儿样的卫平彦瞧着令他心惧的竹棍,兽瞳紧缩,身子软了软,直挺挺的从半空中跌落。
好巧不巧,他正好落在了那半开半阖的棺椁中。
冯天易
赵老高儿
赵刀
赵刀感叹,这猫撵得,也太准了一点吧。
卫平彦对上棺椁中,那格外大个,格外青白的陈宗霖死人脸,吓得猫毛蓬炸,当即凄厉的又叫了一声猫叫。
众人惊了惊,接着就见小猫儿慌手慌脚的跳了出来,没头没脑又慌不择路,一路奔到了陈宅大门口。
大黑着急,上前就要来咬卫平彦。
“汪汪汪!”
笨猫,别乱跑啊!
头一次化猫的卫平彦心慌急了,他以为自己被人抓住了,铮的一下亮起了爪子,看也不看就挠了大黑一爪子。
大黑吃痛,爪子松了松。
它眼瞅着猫儿跑到黑暗中,正待追过去时,陈宅又出了意外了。
……
被动静吵醒的陈盼兰也出来了。
她抬眸正待说话,视线落在棺木上时,瞳孔急速的收缩,双脚跟着软了软,几乎要跌坐到地上。
那厢,瞧见猫儿跑了,冯天易刚刚松了口气,转头对上自己娘子惊骇的目光,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回头朝大堂看去。
这一看,他眼里也染上了惊骇。
只见半开半阖的棺木上,一只青白的手抓住了棺木上头的盖子。
五指青白,就连指尖的指甲盖都泛着青,泛着白。
凉气,一瞬间从众人的脚底冒到了头顶。
赵老高儿大喊,“天呐,诈尸啦!”
这一声惊骇的叫声,瞬间扯回了众人的心神。
赵刀也顾不上找卫平彦了,他扯了扯嗓子,大声道。
“大黑,大黑,快去唤我那昭侄儿……快去啊。”最后一声,他喊得惊惧又凄厉,几乎是破音了。
大黑“汪!”
它两难的看了一眼街道,最后还是朝西街跑去了。
……
陈宅。
众人慌得跳脚。
“诈尸了诈尸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是赵老高儿。
“赵哥,都是你,哪里有将猫儿往灵堂撵的?怎么办,老爷子啊,你快别急别气了,身子要紧啊!”这是知道事情后,慌不择言的陈盼兰。
冯天易为人实在,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磕得瓷实。
“恩师啊,我明儿就去给你买大金大银,要桑阿婆香火铺子里的,这回不用赵哥,我自己去!”
赵老高儿悻悻,“我也没贪银子啊。”
“我这不是觉得桑阿婆那儿的东西贵么!瞧先头那外地来的员外郎,扎了劳什子的送嫁队伍,东西老贵老贵了。”
冯天易忍耐,“赵哥慎言!”
棺椁里,一点点坐直了身子的陈宗霖也气得半死,他困难的张了张嘴,眼睛也一点点的想要睁开。
瞧见这一幕,又是一阵尖叫声起,这是陈盼兰胆子小,眼瞅着就要晕过去了。
赵刀也是着急,“关门关门,别让老爷子跑出去害人了。”
那边,说不出话的陈宗霖气得不轻,僵直的身子微微打摆。
瞎说!他这般讲究的老头子,生前生后都讲究,怎么会去害人?他刚才就看出来了,这姓赵的,就是都不稳妥!
然而,这尸身打摆的一幕在众人眼里,瞧过去就更骇人了。
大家伙儿眼晕。
完了完了,老爷子这是在酝酿煞炁吗?只等着一会儿掀棺而起,在院子里头跳了么?
……
这时,长宁街的街道上传来一阵犬吠声。
赵刀欢喜,“是大黑,大黑将我昭侄儿寻来了。”
冯天易和赵老高儿连忙去看大门处,眼里浮起了希冀。
顾家小子颇为通灵,这事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尤其是赵老高儿,他以前混不吝,那是不信这些的,眼下老爷子的尸骨都坐起来了,此时半眯的眼神分外不善的瞧着自己。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信也得信了。
……
东街西街都在长宁街,大黑一唤,顾昭提着灯便来了。
她有些急,表哥身上还有寻踪符,眼下还是这陈老伯的诈尸更重要一些。
赵刀一下又将刚刚栓上的大门打开了。
……
瞧见顾昭,赵刀涌泪。
“昭侄儿啊,你可算是来啦!”
他太激动了,鬼,他赵刀是见了几回了,这诈尸,他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心里怎么能不慌!
“对了,平彦侄儿也不见了。”
顾昭草草的点头,“我听大黑说了。”
顾昭对上那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头隐隐可见有些猩红,她心里一惊,连忙手一扬,袖子中陡然飞出了一个方形之物。
只见这东西急速的朝棺椁中的陈宗霖盖了过去。
东西一覆上老爷子,他的尸身僵了僵,随即缓缓的又躺了下去。
众人愣眼。
赵刀凑近了过来,“昭侄儿,这就成了吗?”
他忍不住走近棺椁,探头瞧了一眼,“你方才丢了什么东西过去。”
待看清楚拿东西后,他愣了愣,“这是稻草垫?”
顾昭点头,“方才我听大黑说了,陈宅是灵堂里见了猫,这才起了尸,这种情况,用稻草附上便能化去鬼借猫命的起尸情况。”
就是这稻草垫子,也是她在自家的院子里捡的。
昨日松了土,她想着过几天便要撒种子了,秋日的晚上天凉,夜深露重,到时这垫子扔在土上闷一闷,还能保留一点热气。
不想,今儿倒是先用上了。
还是用在这般情况下。
……
冯天易和陈盼兰惊魂未定。
待得到顾昭的首肯,赵老高儿过去将棺椁上的垫子拿了下去,又探手将陈宗霖有些歪扭的身子重新摆好,脑袋往枕头上一搁。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小心翼翼。
冯天易拱手,“多谢顾小郎了,如此……便可以了吗?”
顾昭看灵堂方向,棺椁旁边,陈宗霖的鬼魂瞪着眼睛瞧给自己摆身子的赵老高儿,又是憋气,又是无奈模样。
他回过头,对上顾昭的眼睛。
顾昭惊了惊,“这,老爷子,你这鬼眼怎地这般红”
怪哉,分明没有厉鬼之气啊。
陈宗霖吹胡子,悲愤不已。
怎地这般红?
当然是那劣质的香火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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