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废太子VS小宫女
昨夜月淡星稀,残雪留存,外间的地不好种也不好挖,瑶姬就去了地窖里面忙活,但是临走之前,她都会扫一眼院子里的菜。
她走时,甘油菜绿油油的,萝卜叶子也很完好,可今天一来,便见她的甘油菜梗子明显被什么折断了一些,萝卜叶子也有破洞了!
再看看门口随意扔着的扫帚,瑶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怒气冲冲的敲开烂白菜的门,哆嗦着指向门外,“你太过分了!竟然用扫帚打我的菜!”
齐垣昨晚上太过于费神,没有出来,见了院子里面这般模样,又见她气得不行,也有些生气。
他在心里给吴昊之记了一笔账。
但是现在还不能把事情说给她听,只好忽悠,神情平静的撒谎:“本是想扫雪的,把雪扫走了,便可以让菜暖和些。谁知道昨夜月黑风急,我看不见,风吹的又大,迷了眼睛,一时不察,就扫成了这般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顶着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语气跟寻常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瑶姬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浓浓的委屈和惭愧。
然后,她见他还微微低下了自己的头,他说:“哎,好好的菜,我对不起它们。”
瑶姬的气便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消了一些,她马上察觉不对,立马又气势汹汹的指责,“那你就不会点个灯照亮一点扫吗!”
她气势凌人,齐垣节节败退,“我不是想着,省点蜡烛么?
瑶姬叉着腰骂了一声:“傻货。”
然后就没骂了——他看起来好委屈啊,主要还长的好,这般委屈好看的脸,她骂不下去。
就像是一颗好白菜突然萎靡了叶子,整片整片的叶子卷起来,若是菜叶子上有眉眼,必然是臊眉耷眼,散发着自责和伤心。
所以这般会自省的好白菜,她怎么忍心去责怪呢?
而且她和他现在确实是太穷了,想省点蜡烛也无可厚非嘛。
——昨晚也怪不得他吧?他也是好心。
但她其他的菜就要受这扫帚之屈么?
瑶姬心情沉痛的踩着重重的步子去收拾院子了——她发现,自己偏了心眼,对齐垣这颗好看的白菜格外优待。
这样不好,不好。
她的心思都在脸上,齐垣瞧了便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起收拾,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然后去看她的脸。
她这张脸,是有什么秘密吗?他昨晚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她身世相关。
等拔了萝卜,他又主动扛起了竹筐,将装满萝卜的三个大竹筐都搬去井水旁洗好,晾干,趁着休息,他问,“你还记得进这座禁宫之前的事情吗?”
瑶姬当时也有七八岁了吧?应当是记得的?
但这句话让瑶姬却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她自从进了这身体以后,就一心种菜,根本没有管过原主的身世。
所以就没有细究过她的记忆。如今废太子问起来,她便发现不对劲了。
原主所有的记忆都在进禁宫之后,在这之前,她好像没有生存过的痕迹一般,什么记忆都没有。
有些人确实记性不好,而且七八岁也算不得大,记不住之前的事情也是有的。但是瑶姬却莫名觉得,原主应当不是记不住,而是真的空缺了七八岁之前的记忆。
可她没有证据。
瑶姬苦恼的皱起眉头,“我不知道。”
她把这种感觉说给齐垣听,“你说,是单纯忘记了,还是失忆了?”
见她的眉头皱起来,齐垣便不忍心让她再去想。他道:“也不要紧,只要身子康健就好了。”
然后想了想,问,“你有姓氏么?”
他只知道她叫瑶姬,却不知道她的姓氏。瑶姬依旧摇头,“没有吧?”
她竟然也忽视了这一点!
瑶姬坐不住了。她性子急,马上就跑去问了刘守卫,刘守卫笑着道:“小宫女小太监很多都没有姓氏,有个名字就不错了。”
瑶姬便回去告诉了齐垣。齐垣安慰她:“记得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
但心里却有些担忧。若是失忆,那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彻底忘记从前?
齐垣叹气,如同吴昊之所想,他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他十分在意。
倒是瑶姬,自己想得开,她道:“能活着就好了。”
因为姓氏耽误了她不少功夫,她又开始忙活了。等到天黑之时,忙活完了,便要去领膳食,对齐垣道:“今晚上,油和肉就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领。”
齐垣哎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瑶姬看看天,埋怨道:“今晚怕是又要下雪,你可别再扫雪了。”
齐垣作势低头,“好,好,我不扫雪了。”
等人走了,他站在廊下等她回来,却等到了吴昊之。在那一刻,齐垣想的不是什么阴谋,也不是什么大计,他想的是:小丫头怕是不会那般早回来了。
吴昊之来,肯定会让人绊住她的脚步。
然后目光看向了吴昊之——还有他踩的脚印子,也要毁尸灭迹,不能用扫帚,便要浪费一些功夫去踩一遍。
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对吴昊之道:“快些到屋子里去吧。”
吴昊之笑着走过去,站在廊下行了一礼,“殿下着急了?”
却见齐垣从游廊走了出去,顺着他的脚印走了一遍,又走了一遍,这才满意的走了上来,“进屋吧。”
吴昊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殿下,好事将近。”
齐垣嗯了一句。
“什么时候?”
“除夕夜。”
齐垣却想到了瑶姬。她搬了一坛子桃花酒,说是小年夜喝。除夕夜的时候,她要给他炸圆子,还要煮很多的菜。
当然,还要搬一坛子桃花酒来。
要是他走了,她是不是一个人过除夕?
吴昊之却没有管齐垣。他显然是对他自己颇为满意,正在说他为了除夕夜做的准备。
他说,“从陛下做梦开始,到接您进宫,这里面错了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不仅是殿下,就连臣怕是也要伤筋动骨。”
话是这般说,但他的神色却志得意满,想来已经摆好了棋局,就等着皇帝和齐垣入局。
吴昊之把见皇帝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给他介绍了这些年外面朝堂的变化,他叹息道:“当年,英国公老将军的部下也没有多少人居于高位了。”
这话就是告诉他,出去之后,即便他想要撇开他吴昊之,也要三思而后行。
齐垣没有反驳。等吴昊之说完之后,他这才问,“瑶姬的身世是什么?”
吴昊之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那个小宫女啊?”
他笑起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道:“殿下,臣说了,这也不算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
吴昊之说了这么久,本想喝口茶,没有茶,喝口水也好,但这破屋子,连壶水都没有。
他只好砸吧了一下嘴,道:“当年,不少人为了英国公老将军而得罪了陛下,有臣的父亲,自然也有别的人。”
“小宫女姓折吧?她的母亲当年也是难得的美人,臣曾经跟她母亲见过几面,自然认识。”
“殿下,她跟她母亲长的很像。”
齐垣:“折?”
吴昊之:“对,折。”
齐垣记起来一家折姓之家。
“是云州胥江的折家?”
折是云州的大姓,因为云州近邻大金,是边境之地,出了不少将军。传闻在云州军营里面喊一句折将军,能有好几个回头应声。
但是,一般说起云州折家,大家却会默认世袭云州将军的云州胥江府折家。
胥江府折家也是他外祖父行军打仗之时最好的搭档,云家军和英国公的沈家军,曾经联手打得大金投降献城。
他喃喃了一声,“折家也亡了?”
吴昊之:“早亡了。”
齐垣竟然也不觉得意外。他道了一句,“为何……瑶姬好像失忆了一般?”
吴昊之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自从知道齐垣跟个小宫女亲近起来之后,他便查过小宫女的身世。
一查,便觉得老皇帝真狠。
他道:“功高震主的何止英国公,自然还有要为他说话的折家。当年,折家男丁满门斩首,女眷充入妓坊,折家老夫人为了清白,带着折家所有的女眷上吊而亡,去抄家的人见了,泣不成声,也被人说是同党,随后投入大牢。”
“因为这个,折家男丁女眷的尸首,都是丢进了乱葬岗的。传闻还有人去数过,折家一门一百三十口人,满满当当,没有缺一具尸体。”
他啧了一声,“只是,臣倒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折家女。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被送到了殿下的身边。”
在这期间,又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她没了记忆。
但这些事情,于吴昊之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时间宝贵,今日能抽空来,主要是为了跟齐垣确定在除夕夜上的细节,然后便要回去了。
待会恐要下雪,废太子的小宫女会拿回酒菜,他的小娇娘在家里也在等他。
耽误不得。
他站起来要走,对齐垣道:“殿下,臣除夕之夜在宫里等您。”
他一走,瑶姬没多久便回来了。她欢喜道:“刘守卫说最近的种子便宜,跟我说了好多,我都跟他定下了,等过了年,便能买回来。”
齐垣看向瑶姬的脸,一想到她可能看见过自己满门被灭时的惨烈,便心生怜惜。
他接过碗筷,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良久,他听见自己问,“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呢?”
瑶姬:“种地啊。”
齐垣点了点头。他道:“我听闻,除夕夜守岁的时候做什么,明年便能得到什么。咱们除夕夜早点去挖地吧?除夕夜的膳食,便在午间用了,晚间草草吃一些便好。”
瑶姬觉得他说得极对!她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好啊好啊。”
她对齐垣非常满意。瞧瞧,如今他对种地也爱的深沉。
晚间做完活提着灯临走前,她又委婉的提了一遍自己的愿望,道:“等以后,我给你种更多的菜。”
齐垣温和的笑,“好啊。”
瑶姬觉得他今日的这个好字,好像跟以往的不一样,但是她这个人,着实不愿意去多想,但是她这般的人,没心没肺的,当晚竟然也开始做起梦来。
瑶姬很少做梦。在梦里,她意识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奇奇怪怪的。
她好像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大宅里面,所有的人慌慌张张在跑,一个跟她这具身体很像的夫人搂着一个明显是年幼时的她也在跑。
她们跑的气喘吁吁,但依旧被两个紧随其后的妇人抓住了,被带到了祠堂。
“饶过她吧——阿瑶还小,母亲,饶过阿瑶吧,儿媳可以死,但是阿瑶还小。”
一个老妇人白发苍苍,两眼看过来,如同死人一般,幽幽的道了一句。
“逃不掉的,只会更加受罪。”
瑶姬醒了。
到了她每日起床打拳的时辰。
刚刚那个是梦吗?还是原主之前的记忆?是因为她想了之前的事情,所以晚上梦见了?
瑶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齐垣。齐垣不知道她曾经遭受过什么,但他知晓,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问她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因为问了一句,她才多想。
倒是瑶姬,却没有多想,而且她觉得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是“原主”想要记起来。
她就含糊的跟齐垣道:“许是这身体想记得。”
毕竟是原主的记忆,“她”要记起来,那她占了人家的身子,总不能拒绝吧。
她虽然是来做任务的——即便她都不知道为什么系统让人来做这种任务,但是她对原主足够尊重。
人家想要记起来,就记起来嘛。
她摆摆手,“我今晚早点回去睡。”
好多做点梦。
齐垣欲言又止,却没有去劝她。
人皆有知晓过往的权利。无论多么惨烈,总是人生的一部分。
他只好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你看,我以前还是个储君,被废的那一刻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却活到了今日,还有了满禁宫的菜。”
他这般的人,都会安慰人了。
瑶姬却立马警觉:“是我的菜!”
齐垣笑起来,“是,是你的。”
瑶姬这才满意。
等到晚间的时候,她睡过去,果然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的母亲依旧不甘心让“她”死去,带着她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守卫的屋子里。
守卫的手放在了她的腰间,答应她,“我肯定送她出去,找个人家养她。”
“她”很害怕,被塞在柜子里面,偷偷的打开了柜子的门,她看见母亲的衣裳被解掉了。
在那一刻,瑶姬听见了“她”痛苦的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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