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巨大的风暴在半空中汇聚, 黑红的色彩带着不祥的气息，早在刚才，众人便注意到了不正常的黑雾, 却万万没想到, 会酝酿成这样大的风暴。
在风的巨力下, 荧甚至有些站立不住, 她疯狂地想要睁开双眼, 却只感到双眼一阵刺痛, 什么也看不清。
不……还是能看清一点。
隐约间，她看到了魈的背影, 尽管是在这飓风之中, 他也直挺挺地向着前方，向着万叶所在的方向前去。
可看着他的背影, 荧却觉得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恐慌，她总觉得,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带着这种恐慌, 她在风中摸索着前行，想要跟上魈的脚步。
而就在她踏入某处的瞬间，她感到风暴停止了。
这是一片, 无风的寂静之地, 这里没有人声，也没有砂石相碰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之中, 只有令人恐惧的空旷。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平时所在的地方。”
像是听到了荧的心声一般, 万叶的声音骤然响起, 荧有些紧张地提起剑, 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见此，万叶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受伤，却很快掩去了。
他能理解，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警惕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遇到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会有些动摇。
“这里……为什么没有声音？”
荧张了张干涩的唇，虽然是询问，可她心里却已然有了答案。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就像是曾经恐惧死亡的她，缩在尘歌壶中不敢出来，因为只有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她才会感到安心。
那么同样，万叶应该也是如此。
能够倾听自然之声的他，一向以此能力行走四方的他，为何会来到无声之地呢？
因为他不想听了。
“你……听到了什么？”
万叶回想起了自己刚被召唤的时候。
黑暗中涌动着不知名物体攀爬过的声音，他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只听到了令他茫然的声音。
宛如伸出泥淖之中，不得脱身。
他听见一些呢喃细语，在他的耳边，反复不停地重复着——
“好恨啊……好恨啊……”
吵得人心烦。
忽然，眼前骤然明朗，眼前的少年看着他两眼放光，开心地大喊着：“我召唤到从者了！我召唤到从者了！”
可以听出，他的喜悦。
万叶嘴角微微勾起，即将扬起一个笑，自我介绍的时候，嘈杂的声音响起了。
那是虫子的声音，嗡嗡的，就在耳边，仿佛要钻入骨髓一般。
恶心，粘稠。
顺着声音，他看到了一个老者，明明看上去是个人，可从他那里传来的声音却很奇怪。
而来自少年的声音也变了，变得恐惧，以及……病态。
这个家，是不正常的。
万叶行走在间桐家的走廊间，压抑的氛围，不断在耳边响起的呢喃声响，仿佛一点一点在拉着他，往更深的黑暗而去。
起初，他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
毕竟行走于世间，多少也会遇到一些恶人，尽管提瓦特的风大多数时候无比温柔，可遭遇恶人的时候，风多少会有些改变。
他本该习惯了这样。
可是，当遇到雷神的时候，声音却改变了。
仿佛忽然加大了声音，在他的耳边狂叫着，嘶吼着——
“好恨啊……好恨啊！”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万叶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每当见到雷神，心中就会涌现出一股难以抑制的仇恨，明明他早已放下，可此时此刻的他，却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感受到，自己在一点一点，被看不见的某样东西吞噬。
可就在那一天，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旅行者的声音。
即使不是旅行者的模样，他也听到了，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旅行者的声音是他听过最特殊的，倒不是因为最初是通过分神听见有些罕见，而是因为……他本人的特殊。
仿佛嫩芽破土，试探着望着这个世界，又仿佛面对风雨的树木，即使被打下枝叶，也带着坚韧的味道。
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如果被这样的声音包围的话，他的世界，应该又能回到以前的温柔吧？
可是没有。
在想要靠近旅行者的瞬间，耳边的噪音更大了，大到……让他忍不住想要拔出刀，毁灭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不，不可以这样。
看着旅行者的背影，看着旅行者担忧的目光，万叶最终还是退缩了。
远离，就是最好的保护。
就让他，在这淤泥之中不断沉沦吧。
就像沉入沼泽的落叶，一点一点被吞噬，被同化……
杀死御主之后，万叶获得了新的能力，他没有做其他的事情，而是为自己编织了一片无风之地，在这里，听到的声音会少很多，他也能寻求片刻安宁。
但这样的时间并不会长久，一旦他长时间呆在里面，又会有新的声音出现，催促着他去完成任务。
很烦躁，却不得不做。
如果他还想拥有片刻的安宁的话。
只是这片空间终究还是存在不完善的地方，比如……当有别人进来的时候，声音又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于是现在，看着荧，他一边听着恶心的低语，一边听着纯净的响声，整个人都仿佛撕裂了一般。
他寻回了一点理智，可在这理智之中，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心中的杀念。
“……你走吧，不要靠近我了。”
在最后的清醒中，万叶转过身，声音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落寞。
他没有察觉到，可是荧察觉到了。
她无比清楚，从一开始，万叶就在向她求救，向着，他们都信任的旅行者求救。
于是荧走上前，抓住了万叶的手。
“我不会松手。”
她无比认真道：“你说过，你能听见自然万物的声音，也包括我的声音。”
“那么，就请只听我的声音吧。”
万叶睁大了双眼，脚步停滞在原地，有那么一瞬，好似沼泽中的落叶被手轻轻捡起，珍贵地捧在手心一般。
那是，何等温柔的声音啊……
可是伴随而来的，是无法控制的汹涌情绪，他强行压下，甩开了荧的手。
“别再靠近我了！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啊，是这样啊……
荧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的远离，就是保护。
他的温柔早就从风中传来了。
那么，她也应该回应他。
如果这份回应的代价是死亡的话，她也甘愿承受。
说到底，玩家最怕的是什么呢？他想要克服的心理问题是什么呢？
他回想起来了，是对死亡的恐惧。
即使马甲不会真正地死亡，他却因为疼痛与死亡带来的绝望而感到恐惧退缩。
这是正常人会出现的情况。
但他不能只做一个正常人。
他想要的，太多了。
所以，他必须超越自我。
“那就杀了我吧。”
“如果要死亡才能拥抱你的话，我将不惧死亡。”
金发的少女扑向少年因为惊愕而转过的身子，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拥住他，清新的香气与温柔的声音环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清洗过一样干净。
她抱着万叶，轻声道：“如果这个世界上都是不好的声音的话，那就靠近我，只听我一个人的声音吧。”
仿佛一场美好的幻梦。
可醒来时，他手中的刀，穿透了她的胸膛。
万叶慌了。
他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手忙脚乱地想要为荧止血，眼前的世界有些恍惚，只剩下少女的微笑。
她的嘴动了动。
她说什么？
她说——
“别怕，我在提瓦特等你。”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化为点点荧光，逸散在空气之中，而万叶身上的扭曲纹路却一点一点褪去，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他还维持着拥抱的动作，只是怀中空落落的，仿佛连心都空了。
远方，伴随着黑红风暴的消失，魈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瞬间，失去的痛苦再次涌动，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杀意，高举着和璞鸢冲向万叶。
万叶显然注意到了这攻击，可他只是愣在原地，仿佛还在追寻她留下的声音。
和璞鸢刺入万叶的心口，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残余的情绪只给他带来了一点点小小的回馈。
啊……终于……
飘零于地面的落叶啊，你终于也要随她而去了吗？
一枪击杀万叶，或者说对方完全没有反抗，可魈却觉得心中的怒火完全无法浇灭，他两眼发红，四处看着，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忽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伊莉雅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要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过来？他——
“唉。”
熟悉的声音响起，魈转过身，看着那金色的身影，双眼微微发酸，啊，那是他的神明。
“看来只剩下你了啊，魈。”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听不懂？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啊，他想起来了……旅行者……
“圣杯已无法许愿，但作为璃月的神，我可为你定下新的「契约」，亦是胜者的奖励吧。”
神明穿着神装，一如当年赐予他「魈」的名字一般。
新的「契约」？
魈觉得，有帝君在，想必旅行者也不会有事，返回提瓦特并非急事。
他看向远处穿着白色长袍的伊莉雅，忽然觉得，自己的这趟旅行，还未结束。
凡人的生命何其短暂。
那便，陪伴她，走完人生这一场吧。
神明轻轻颔首，认可了他的愿望，微凉的手指轻点他的额头，随后，化为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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