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第 293 章
见方正业并未像是自己的那些工友一样, 对待他的态度变得冷淡疏离，越来越怪异，方正堂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了方正业的跟前, 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此时就连方正堂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之色。
方正业并未多说什么，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食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正堂急忙跟了上去, 他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想要和方正业多聊一聊。
“正业, 你这几天怎么样？苏工身体如何？她有没有啥不舒服的地方？”
“我过得还不错，苏工她身体很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那个, 要是你们没啥事儿的话，可以到我家吃顿饭, 我搬家之后，你和苏工还从来都没有上门来过吧？我最近手艺有所提升, 你不嫌弃的话, 来尝尝我的手艺？”
听到方正堂这话，方正业回头看了他一眼, 见对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方正业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应该没有什么时间过去了, 等有时间再说吧。”
其实方正堂和方正业两人年岁相差的并不大，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和方正业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说，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话题，结果没说两句，就开始冷场了。
方正堂觉得有些尴尬，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侧的堂弟，恍惚之间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和方正业之间的距离好像变得越来越远了……
他很快便收敛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然后勾起了嘴角，笑着说道：“这样啊，那算了，等你什么时候不忙再去吧。”
之后他又说起了最近自己听到的一些趣事儿，左不过是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没什么营养，可到底不至于让人感觉到冷场。
从这儿到食堂也没有多远的距离，方正业随口应和着方正堂的话，到了食堂之后，方正堂殷勤地说道：“今儿还是我请客吧，正业，你觉得如何？”
说着，方正堂小心翼翼地看着方正业，那模样就像是生怕他不答应似的。
方正业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可以，你去买饭，我去找个位置。”
见方正业如此好说话，方正堂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快步朝着窗口出走了过去，准备好好选几样菜。
其实冬天也没啥新鲜玩意儿，食堂的菜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挑不出啥好的，方正堂这次过来也算是做足了准备，他带了不少的钱和票，买了不少好菜，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请方正业到外面的国营饭店吃饭有些不合时宜的话，他更想请方正业到外头去吃，至少在外面环境比较好，也没有这么多厂子里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正堂的心理因素，他总觉得周围那些工友们的目光时不时地就会落在他的身上，那些人看看他，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是在讲究他什么似的。
方正堂有些不太自在，他极力忽略周围人的目光，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他们，不过猛然加快的脚步还是泄露出了他的心绪，证明他并不像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
“怎么了？”
端着饭菜快到方正业跟前的时候，方正堂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也亏得方正业反应迅速扶了他一把，要不然他端着的那些盘盘碗碗的怕是都要摔在地上。
听到方正业的话后，方正堂勉强笑了笑，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刚刚不小心，得亏你反应快，要不然的话我估计得狠狠摔一跤。”
方正堂心有余悸地说道，然后极为自然地在方正业的对面坐了下来：“吃吧，今儿食堂做了萝卜烧肉，人家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你快点尝尝。”
方正业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而方正堂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然后扬起笑脸看着方正业，兴致勃勃地说道：“正业，我瞧着你手艺不错，你是不是会做萝卜烧肉？要不然的话回头你教教我怎么样？现在我一个人过日子，有时候就想在家吃饭……”
买饭的时候方正堂想起了方正业厨艺不错，他立马就想到了用这个来拉近跟他之间的距离，说完这番话后，方正堂抬头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方正业，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和方正业学习做菜。
而方正业则淡淡地说道：“做菜也没有什么技巧，我都是自己摸索着来的，你要是自己愿意钻研的话，很快就能上手的，我教不了你什么。”
听到这话，方正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他勉强朝着方正业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道：“这样啊……说来也是，你现在都是厂长了，工作挺忙的，确实抽不出时间来，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正业。”
方正业笑了笑：“没什么。”
两人的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方正堂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他没滋没味地吃着碗里的东西，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和方正业搭话，只是想出来的那些点子没等实行就被他自己给毙掉了。
越想，方正堂就越觉得憋屈，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丝毫不受影响的方正业，他心里头越来越难受，憋了好半晌之后，方正堂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
“正业，上次的那件事情虽然我并不知情，可是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你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在发现和方正业绕弯子可能起不到任何效果之后，方正堂索性也抛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对着方正业道歉。
说一千道一万，苏红玉做出来的事情，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虽然他确确实实不知情，但是这也不是他推卸责任的理由，方正堂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找方正业，此时见到了对方，又因为各种各样的莫名其妙的想法，说不出那些道歉的话。
可是他终究还是把这些话给说出来了，方正堂吐出了一口浊气来，闷闷地说道：“我知道现在我说这些可能有些迟了，但是你要相信我，咱们两个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对你咋样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不会害你的……”
不过这一次没等方正堂说完，方正业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抬头看着方正堂，温声说道：“堂哥，你不必跟我道歉，我知道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苏红玉被抓了，你们也受到了影响，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
方正业要的本来也就不是方正堂的道歉，在这起事件之中，方正堂也算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是被苏红玉给牵连的，这一点方正业很清楚，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对方正堂如何的。
他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道歉，着实没有什么必要。
方正业的话让方正堂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呆愣了片刻之后，方正堂的眼睛蓦地红了起来，他急忙低下头来，略微有些狼狈地擦去没控制住沁出来的泪水，闷声闷气地说道：“虽然你不怪我，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给你道个歉的。”
方正业微微一笑：“好，我接受你的道歉，这样你就不会再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了吧？”
虽然自家堂哥或许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不过大的坏心眼是没有的，在苏红玉这件事情后里，他也是受害者，方正业自然不会大肚到去宽慰他之类的，不过他也不会对方正堂如何的。
说开了之后，方正堂的态度变得比之前自然了许多，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也都消失不见了踪迹。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方正堂突然说道：“正业，其实我今天来找你，除了想要跟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听到这话后，方正业有些讶异地说道：“堂哥，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大伯说的，他可以给你更好的建议。”
论关系，方正堂和方贤德是亲父子，他如果做出什么重要决定来，第一时间应该找的是方贤德，而不是自己这个堂弟。
更何况过去方正堂还从来都没有找自己聊过这样的事儿，今天冷不丁地提起，方正业还有些奇怪。
方正堂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我觉得我爸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我真得想要去做……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能下定决心，但是现在，我想去试一试。”
眼见方正堂说得认真，方正业想了想，便回答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参考参考，但是真正做决定的人还是你，如果你觉得大伯不会同意的话，那就去试着说服他，你说呢？”
方正堂抹了一把脸，闷声闷气地说道：“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觉得我爸肯定不能同意的，所以我才找到你的，正业，你现在已经是副厂长了，我爸会听你的。”
然而哪怕方正堂给自己带了高帽子，方正业却仍旧没有贸然答应方正堂：“堂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为难？你可以告诉我吗？ ”
方正堂纠结了好一会儿，就在方正业快失了耐心的时候，方正堂终于开口说道：“我想去三线。”
这下子方正业是真愣住了，他重复了一遍方正堂的话：“你想去三线？”
方正堂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想去三线，不过那里可能会很艰苦，我怕我爸不同意，还有我妈……她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如果晓得我要跑到三线去，她肯定不会愿意的，说不定还会跟我大闹一通……”
去年的时候，主席提出了要搞‘三线’工业基地的建设，到全国几个省份开设重型工厂，为了确保安全性和隐蔽性，这些工厂选择的地址是在一些条件十分艰苦的地区。①
从去年开始，厂里面就号召过大家积极参与三线建设，厂子里确实有不少技术骨干和工人前往三线。
不过方正堂要去是方正业没有想到的，毕竟去年的时候，方正国曾经表露出过想要到三线去的想法，结果却被方贤德给无情地拒绝了。
“不行，三线那边儿的条件非常艰苦，你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罪的，哪里能去那边儿？反正我不同意你去。”
方正国倒是想偷偷地报名过去，但是方贤德身为工会主席，人脉挺广，他跟人事科的打过招呼，方正国去申请了几次，最终都被打了回来。
方正业记得去年的时候方正堂还劝说过方正国，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工，还说建设祖国在哪儿都是建设，他们留在封工里面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才半年多的时间不到，方正堂自己倒是要到三线去了。
难怪他说方贤德不会同意了，想来也是，去年的时候方正国要去方贤德都不同意，方正堂今年要过去，方贤德更不会同意了。
方正业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说道：“堂哥，你想要到三线去，是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还是仅仅因为苏红玉的事情，所以才想离开封工的？”
这话问出来后，方正堂面上的神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的头低了下去，避开了方正业的目光，闷闷地开口说道：“我要说我是之前就想去的，恐怕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我也不瞒你，我之所以想到三线去，确实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我想要更进一步。”
方正堂其实早在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是五级钳工，留在封工的话，他得慢慢熬资历才能爬上去。
如果不和方正业做对比的话，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了车间主任，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有了方正业做对比，自己这么点能耐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现在三线建设刚刚开始，如果自己过去的话，肯定会当做骨干来培养的——当初到三线去的那批工友之中，有的人技术还不如他呢，现在在三线那边儿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已经做到了厂子中层领导了。
方正堂之前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去赌一把，毕竟他现在有家有业的，跟过去光棍汉老条条不一样了。
不过这次苏红玉闹了这一出后，便彻底地让方正堂下定决定了。
虽然现在公安同志已经还给了他们一家清白，可是他和苏红玉的那段婚姻终究是会给自己造成影响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①描写的资料内容来源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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