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乐章
周成按下通话键，喇叭里的电流声却没有减小。他又一连按了好几次，情况都没有发生变化。接下来，无论是他呼叫卫旭，或者调整无线电频率，喇叭里始终都充斥着那嘈杂的电流声。
正在周成焦躁地摆弄着无线电时，沈曼绫沉沉地说道：
“老周，这可能是雨人开启了全频道阻塞式无线电干扰，他们不允许我们求救。”
周成把通话器重重地放了回去，恼怒地说道：
“这群该死的混蛋！老曹早就说过，他们的威胁可能比晨昏线文明更大，要是我们能早点做出应对。他们剩下那点东西……”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了老友，但他不敢细想那辆跑道边上的防空战车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在此时，喇叭里忽然响起了一首荡气回肠的乐曲。
恢弘悠扬的弦乐，仿佛在勾勒一幅庞大的画卷。而嘹亮悠长的管乐，直击人的灵魂深处，恰如一首绵延在浩瀚星空之中的生命赞歌。周成和沈曼绫都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了这仿佛是来自星空的壮美乐章之中。
周成忽然打了个冷噤，回过了神来：
“我听过这首曲子，这是作曲家哈里.威廉姆斯为电影《普罗米修斯》谱写的主题曲《life》。”
沈曼绫微微皱眉，问道：
“life？生命？普罗米修斯？雨人为什么要给我们听这个？他们是想告诉我们...”
周成的一声冷笑打断了沈曼绫的话。
“呵呵，曼绫，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浪漫，雨人这个老练的猎手在最后玩弄着他的猎物。这部电影是《异形》系列电影，而《异形》的宣传语就是——在太空中，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尖叫！”
穿梭机内的空气陡然变得寒冷起来，而就在此时雷达发出了“嘟！嘟！嘟！”的报警声，雷达屏幕上几个硕大的光点开始缓慢地接近他们。
沈曼绫眉梢舒展，脸上带着秋水一般的笑容：
“老周，不用在乎那么多了。雨人从一开始出现就展现出了比我们强烈得多的求生意志，而我们一直都没有看透这一点。
这无关我们的傲慢和无知，也许是他们经历过我们难以想象的生存磨炼才有现在的老练。而我们，从头到尾都像一个捧着钻石的孩子。在宇宙残酷的生存法则下，一切都是公平的，我们输得不冤。”
周成转身关掉了雷达的报警声飘到妻子的身边，他摘掉了自己的手套，也为妻子摘掉了手套。两支无名指带着泛黄戒指的手十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周成脸上的紧张和焦虑也渐渐消散，他深情地看着妻子：
“曼绫，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最后的时刻。”
几粒晶莹的泪珠从沈曼绫的眼角飘散而出，她徐徐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加地温柔了。
“老周，我能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我陪伴你走上了事业最巅峰的时刻，我人生最华彩的篇章背后有你写下的音符。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和努力。而对于我们的文明，我们已经付出了所有，没有遗憾了。
如果将来有另外一个文明知晓人类的存在，反演过我们的历史。他们至少不会嘲笑我们的傲慢，因为人类为了生存已经拼尽全力了。
老周，让我们坦然接受这一切吧！我们面对过最冷酷的黑暗，也一起看见过遥远的曙光。现在最后一程能和你一起走完，我已经很满足了。”
周成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埋头在妻子的肩头泪如雨注。他并不是害怕即将到来的终点，只是无限眷恋着妻子那如星空一般深沉的爱。
就在此时，喇叭里的乐曲忽然变得卡顿起来。周成转头去看，一侧舷窗外耀眼的红芒一闪而过。
一枚灼热的电磁炮弹冲入穿梭机后方的天梭群中，正好命中其中一支。那支天梭的大半结构立刻如天女散花一般崩裂开来，而他周围的另外几支天梭立刻拖着半身已经焦黑的躯体分散开去。
不等他们完全分散，第二枚炮弹接踵而至。天梭顿时蓝光大盛，以极快的加速度避开了第二枚。随后跟来的第三枚炮弹擦着一支天梭的镂空外表飞过。
尽管后两枚炮弹没有取得命中，但被打乱了阵形的天梭和穿梭机之间又拉开了一些距离。而经过几次剧烈机动，几枚天梭后部焦黑的范围又增大了一些。
“近地空间防御炮台...‘镇远号’...收到呼叫...前来增援，请周教授放心撤离，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吧！”穿梭机的喇叭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周成抓起望远镜看去，在深邃的太空中，果然看到了已经卸掉了所有装甲的“镇远号”太空炮塔，她仅存的一门主炮上泛着超导电容幽蓝的光泽。
“是镇远号！镇远号回来了！他们说过他们会回来的！”周成兴奋地喊道。
站在舰桥指挥台上的人瘦得皮包骨头，蓬松的须发遮住了英俊的面庞，但他的目光却如利剑一般凌厉地盯着前方。
一个月前，舰长和大副因为伤病以及更可怕的缺乏食物、饮用水和药品相继牺牲，二副柯国豪接过了指挥的重担。
“报告舰长！敌人有三个单位转向我舰，另外三个单位仍在追赶穿梭机！”报告的军官也是面黄肌瘦，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却像个枯槁的老人，但他的声音依然苍劲有力。
“第二轮三发连射，目标仍然是正在追赶穿梭机的敌方单位！”柯国豪下达了命令。
一阵阵蓝光在舷窗外有节奏地亮起又熄灭，三发殷红的炮弹依次飞向穿梭机后方紧追不舍的天梭。很快，天梭就发现了“镇远号”的意图。
尽管他们立刻机动躲避，但还是有一枚天梭被命中。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枚一样被完全击散在太空之中，但也花了好大的工夫才重新恢复了稳定，而个头也小了不少。
“报告舰长！敌方所有单位已经转向我舰！”军官高声汇报道。
柯国豪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来得好！第三轮三连发，前两发攻击敌方队尾，最后一发攻击敌方队首！近防炮做好战斗准备！让全舰所有反应堆立刻进入过载临界状态！”
“是！”
“是！”
“是！”
每个岗位的军官回答都铿锵果断，没有半分迟疑。
经过前两轮炮击，已经有准备的天梭躲过了每一发致命的电磁炮弹，就要冲到没有任何装甲的“镇远号”身前。
全速开火的近防炮在炮台和天梭之间编织起了一张密集的火网，但天梭并不准备硬闯。随着天梭尾部蓝光闪烁，他们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分散开来，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扑向了“镇远号”，而密集的火网也一下子被拉得七零八落。
看到这一幕，从舰长到舰员们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惊慌和恐惧，反而都露出了庆祝胜利一般的笑容，因为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柯国豪紧握的拳头高高举起，高喊了一声：
“为了全人类！”
随后，在第一枚天梭撞上舰体的同时他的拳头沉重而坚决地落到了指挥台上的巨大红色按钮上，太空炮台的三座聚变反应堆在瞬间超过临界状态。
剧烈的核爆在太空中绽放出比太阳更强烈的光芒，夜半球翻滚的云层被照得透亮。太空中每一个飞散的零件，无论是太空炮台的还是天梭的，共同在这团明亮的焰火中奏响了人类文明最壮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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