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扬帆
飞船将周成送到了月球北极的太空军指挥部，穿过隧道来到停泊区时，这里已然没有了上次来时的繁忙。停机坪上密密麻麻停满了飞船，它们都被加固绳索固定在了机位上。明亮的灯光已有大半熄灭，空旷的停泊区看上去就像个灯光昏暗的仓库。
地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尽数撤离，只有一名军官和两个自动机器人等在泊位旁边。飞船着陆后，机器人立刻上前固定了飞船，军官面色焦急地领着周成向栈桥深处走去。最后几盏灯也熄灭了，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空间。
穿过几道厚重的密封门之后，军官领着周成来到指挥中心门前时，才发现自己来过这里。上一次他到月球来见卢远舟时，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军官推开门之后，里边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
上次来时，昏暗的灯光遮掩了这里的真容。当时周成就觉得高大的矩形落地窗的造型很像一艘巨大战舰的驾驶舱，只不过他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卢远舟的个人爱好才打造成这样。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这里还真就是驾驶舱，月球的驾驶舱，真正的舰桥。
千余米长的舰桥内，数百名军官在这里监控着已经准备离开轨道的月球的一切情况。但舰桥内并没有任何实体的操作台和按钮，只有一张张厚重的抗过载座椅和包围着军官们的全息影像。
由于指挥中心位于月球背面的北极，月球此时的公转轨道已经快要到达近地点，舷窗外看不到太阳和地球，只有茫茫星海，给人一种远航已经开始了的错觉。
随处可见的节点时间倒计时显示着“08:02:37”那意味着这串数字归零时，由人工震波激发的超强太阳风暴会抵达月球。
“周教授，欢迎来到月球驾驶室。卢元帅就在前边，我带您过去吧。”一名军官走上了前来。
没走出多远，周成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卢远舟。和其他人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数据不同，卢远舟身前没有任何投影画面，他正悠然地用一支笔在纸上写画着什么。
周成凑近一看，原来卢远舟正在纸上画着一幅古代帆船的图形。但从图画的质量看来也和自己一样，在美术上没什么天赋。他说道：
“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的时候，扬起的风帆基本等同于死亡的告示。”
卢远舟继续在纸上添加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是啊，但那时候的水手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解开缆绳、扬起风帆。否则，人们永远都只能困在自己的家附近，任凭高山和海洋将世界隔开，也就不会有后来人类灿烂的文明。”
周成微微皱眉：
“我们就和当初的水手们一样，畏惧海的尽头会出现比陆地更大的漩涡，担心随时会遭遇吹断桅杆的风暴，害怕漫长旅途中会夺去性命的孤独和败血症。”
草草补完了最后几笔之后，卢远舟看着自己的画作：
“至少我们不用担心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不用担心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因为所有人都要一起踏上未知的征程，而这次我们是带着家园一起远航的。”
周成遥望了舷窗外的星海:
“我们也一定会找到新大陆的。”
“报告元帅，地下城生命维持系统最后一次自检已完成，一切正常！”
“报告元帅，地下工业区生产已全部关闭，并已完成抗冲击准备！”
“报告元帅，所有地下城居民已经回到自己的起居舱，并做好了启航准备！”
“报告元帅，所有通向月面的通道口已关闭，区域间密封门已关闭，所有应急处置队伍已经进入待命状态。”
“报告元帅，太阳轨道附近的四座震波炸弹投放空间站已准备就绪，并已经再次校准原子钟，投放组将按计划时间投放震波炸弹并返回月球。”
“报告元帅，帆索系统已准备就绪，根据地月轨道和当前太阳活动监测数值，升帆窗口已经到来，请您下达命令。”
听完军官们的一连串汇报之后，卢远舟将他的画纸折好放进口袋对周成说道：
“周教授，我们也要升帆了。舰桥上比地下城的危险性要大一点，您还是到核心区去比较稳妥。”
周成笑了笑，坐到了卢远舟旁边的椅子上：
“没有吹过海风、尝过海浪的水手能算真正的水手吗？”
卢远舟点了点头，高声下令：
“扬帆！”
背月面上，一个个舱门如相机焦圈一般退缩着打开，数十座圆形的深井出现，它们均匀地分布在了月球的背面。靠背月面中央的十数座深井是主帆收纳井，面积有体育场大小。越靠近边缘的帆井越小，但最小的也有几个篮球场大小。
中央帆井里亮起一道火光，随后一枚短粗的火箭拖着尾焰从井中飞出，直插深空而去。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枚火箭，而是并联在一起的一捆火箭。
在火箭飞出井口一段距离后，可以看到井口里似乎有一根绳子拴到了火箭上，正随着火箭的飞行被从井口里快速抽出。
由于月球的引力远小于地球，又没有大气覆盖。火箭升空之后不久就达到了极快的速度，明亮的尾焰也消失在了深空之中，只能在投影上还能看到火箭的实时影像。而那根连在火箭尾部的“细绳”也消失在了星空中。
随着投影边上一串数字的飞快跳跃，一名军官报告道：
“主帆牵引火箭即将到达预定高度，准备分离张帆。”
这时，全息投影上捆绑在一起的数枚火箭忽然分开了，均匀地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在它们分离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金色光点。
一开始，那光点的亮度很低，就像是金色的启明星。但很快就变成了一团金色的光晕，就像是遥远深空中的蟹状星云。随后展开的速度越来越快，光晕开始变得闪烁而耀眼，就像一汪朝阳赤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舰桥的舷窗自动调节了亮度，因为反射的光线已经让舰桥内的军官们睁不开眼了。随着展开的继续，已经能看出主帆六边形的形状。
“主帆张拉已到极限，帆面距离月面18万公里。火箭功率减小，维持主帆索张力，等待鼓帆完成。”
此时的主帆就像悬在半空中的一张镶满了细小金色鳞片随风飘动的六边形飞毯。金色的光泽随着主帆缓缓飘动，像在帆面上涌起的金色海浪一般从左到右地涌起耀眼的亮光。
但每一次的浪涌都会比上一次的更小，直到最后完全静止下来。金色的鳞片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泛着金色哑光的弧形六边形镜子，月球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帆面上。
这面厚度不到1微米，面积相当于月球表面积1/4，由几微米拉着的主帆在离月球24万公里的空间中被太阳风撑了起来。
“牵引火箭已与张拉导引绳分离，火箭已进入自动回收程序。1号主帆已升帆完成，帆面张力与帆锁拉力正常，帆面稳定，帆锁控制系统与微电路系统运行稳定，第一面主帆升帆成功！”
舰桥里响起了长久而热烈的掌声，卢远舟兴奋地拍了拍周成的肩膀：
“周教授，我们已经扬起第一面船帆了，接下来就该挣脱潮汐引力这根缆绳了！”
周成也难掩激动的情绪，他一边鼓掌一边说道：
“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卢远舟高声下达了命令：
“按计划升起其他辐射光帆，告诉所有人，我们要启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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