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们贵族都是这么收徒弟的吗？
去年冬日里气候寒冷，许多北方地区都发生了雪灾，朝廷派官员下去赈灾，一直到现在都没见成效，许多地方灾民死伤严重。
农历二月，惠县又有地龙翻身，房屋倒塌，官员不作为，百姓流离失所。
几番天灾下来，全国粮食价格一路飞涨，连书院那边的县城都受到了影响。
达官显贵倒是没什么感觉，照样寻欢作乐，普通平民百姓的日子却明显难过了起来，绣娘的生意都冷清不少。
会试在即，苏郁白还要去京城赶考，外面乱成这个样子，家里人就算有一万个担心也不能拦着不让他出远门。
好在慕先生也要回京，等到二月中旬苏绣生也会跟着商队去一趟京城，身边有人照顾，总算打消了家人想要关店陪考的想法。
官道旁野草蔓蔓，一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来，光看车轮的样式就知道这是只有贵族才能乘坐的交通工具。
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忽然窜出来一批人，拦在前面将马车逼停，将队伍整个围住。
领头的是个拿着杀猪刀的壮汉，他身后那群人，个个衣衫褴褛，有些举着铁锹，有些扛着锄头，一看就是难民。
就连壮汉本人，脸色也有些苍白，状态一点也不好，色厉内荏的模样更像是装出来的。
墨白拉紧手里的缰绳，收起马鞭，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
他面色平淡的问道：“诸位拦在这里，有何指教？”
“……”壮汉戒备的看着那几个拿刀的护卫，恶声恶气道：“想从这条道过去就把身上的钱财留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旁的护卫看他一眼，翻身从马上下来，笑着道：“你准备怎么不客气，见过血吗？难不成你们还想杀人不成，惊扰了我家大人，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难民们被护卫浑不在意的态度惹怒，举着手里的武器又围过来几米。
“少废话，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
“别以为我们不敢杀人，反正家里老娘也快饿死了，我正好拉个人垫背！”
“别跟这些贵族客气了，反正在他们眼里平民的命也不值钱，官家老爷都是一个样，我们直接冲上去算了……”
壮汉似乎还有点纠结，但群情激愤，他也管不了所有人，这时候跟他出来抢劫的同伴，几乎都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护卫就八个，他们这少说有好几十人，在官道上被堵住是对方倒霉，还能反抗他们不成？
这一片都是荒原，为了能在天黑前到达驿站，苏郁白早上起得也很早，迷迷糊糊睡了半路。
他趴在慕青寒的肩膀上，嘴里呼着热气，背后还披着毯子，熟睡后脸蛋红扑扑的，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漂亮的让人很想抱回去养。
苏郁白被吵醒时发现慕青寒的手还捂在的耳朵上，他呆了呆，发现男人身上的气息有些沉郁，正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护住怀中。
……发生什么事了？
苏郁白醒来后下意识的在男人肩膀上蹭了蹭，这是他气息最柔软无害的时候，经历过短暂的迷茫后，少年终于想起来还要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几个护卫比军营里的精锐部队还要勇猛，单枪匹马的冲进人群里，瞬间把手忙脚乱的难民冲散，顺便撂倒了一批。
有些难民已经冲到了近前，见护卫们在敲别人，没空管自己，心中大喜，还以为马上就能劫持到人质。
谁能想到，那赶车的书童居然一个翻身站起来，轻轻松松的就把他们踢飞了出去。
明明看着是队伍里最普通最斯文的，打起人来却属他最凶。
难民们都饿着肚子，又没有打劫的经验，发现自己不敌，斗志散去三两下就被打怕了，纷纷跪到地上求饶。
也算这群人倒霉，马匹属于战略物资，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看到这种两匹马拉的马车，还有周围骑着马的护卫就应该躲得远远的。
寻常官员见到这样的队伍，都得掂量一下里面坐的什么人，偏偏就他们还敢围上来。
墨白手里还拎着他的马鞭，连武器都没抽出来，他回头看向马车，等待自家身主人的吩咐。
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搭在车帘上，慕青寒的骨架比较大，这只手明显不是属于他的。
少年明媚朝气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知他是不是被吓到了，朦胧漂亮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汽，眼角些微的泛红。
打劫的难民都忍不住反思了几秒，自己这样报复社会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他们真的好苦啊呜呜呜呜呜……
不等苏郁白跳下马车，他身后的帘子很快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慕青寒身上穿得不多，长袖飘逸，清冷矜贵，看着就难以接近。
男人淡淡扫一眼，众人屏住呼吸，被吓得都不敢动弹。
他暂时没有理会已经被制服的难民，比苏郁白快一步从马车另一边翻身下去，几步绕回来，把乖乖等他的少年抱下来。
苏郁白手里还拉着慕青寒的袖子，有些好奇又诧异的看向墨白，“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有这种身手，在武侠故事里高低得是个门派大师兄。
先前说话的护卫凑过来，见慕青寒面色平淡，不像是在生气，便憋不住的调侃道：
“他每天都要跟在主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是个书童。您别看他浓眉大眼的，以前在一起切磋的时候，他可没少揍我们！”
苏郁白十分捧场，明亮的眼睛微微抬起，赞许道：“这样吗，那很棒啊……”
不过大多数时间，墨白好像都在给他当书童？
慕青寒把人留在苏郁白身边，不仅仅是给他找了一个打杂做事的人，而是给苏郁白找了个保镖。
墨白将马鞭绕回手上，似笑非笑的看了那护卫一眼，淡定道：“你想申请跟我调岗吗？”
护卫本来就打不过墨白，哪敢惹他，抱着刀调头就走。
……
苏郁白发现难民的身上大多都有冻伤，春寒料峭的季节，这些人还裹着破旧的麻衣，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他在河谷村的时候都没这么穷过。
‘劫匪’们毫无斗志，死气沉沉的跪坐在地上，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回要完了，心灰意冷的等候发落。
令人意外的是，率先发话的人居然是那位看着面善的小公子。
“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苏郁白走近几步，干净的衣摆垂落在领头壮汉的眼前。
那人愣了几秒，迅速抬头看他一眼，声音闷闷道：“我们老家都在桂州那边，山下糟了雪灾，死了很多人，我们是逃荒出来的。”
苏郁白微微皱眉，桂州离这边可不近，这都快到京城了。
“当地的知府县令都不管你们吗？”
“不管，他们只搭理那些有钱的豪绅，城里的粮食又买不起，我们只能跑出来了。大家实在饿得没办法，队伍里又有许多老弱妇孺，眼看着要撑不住了。……这……这是我们第一次打劫。”
那壮汉涨红了脸，说到最后开始结结巴巴，似乎觉得这样出现在少年面前十分羞愧。
慕青寒面色冷静，不曾开口说话，全权由苏郁白做主，只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少年身后。
他眼神淡漠，垂首将自己的袖子扯出，主动反握住苏郁白的手，掌心炙热滚烫。
墨白还好一点，临时接到护送任务的几个护卫都不禁侧目。
你们贵族都是这么收徒弟的吗？
被他这么一打岔，苏郁白了解大概情况后，也没想再多问，很快便让侍卫把那群难民送走。
逃荒的众多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等走到京城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这群人是来打劫的，慕青寒没有贸然散财，但在最后却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冀州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当地知府清廉爱民，你们可以尝试去那里寻求帮助。”
回到马车里，慕青寒衣冠整齐，气质愈发清冷禁欲，却在坐稳后将苏郁白的一双手都拉过去，合拢掌心，认真的帮他捂手。
苏郁白仰头看着他的侧脸，慢吞吞道：“清廉的官员能接济那么多难民吗？”
慕青寒淡淡道：“不用担心，冀州知府是走关系上任的。”
苏郁白：“……”
虽然是靠走后门才当得官，但其实是一个作风清廉的好官？
马车刚靠近驿站就有人出来迎接，还热心的要帮他们喂马。
驿站由官方设置，普通人住不起，接待的客人大多是达官显贵，夫役早就练出了眼力。
这队护卫骑着骏马，且个个英姿不凡，即便主人没表明身份，他们也不敢怠慢了。
驿站里房间不够，慕青寒和苏郁白只要了一间，剩下几间让其他人自由分配。
墨白找厨房要了热水，率先送到苏郁白的屋里。
驿站的住宿条件一般，房间里连个隔断都没有，只在浴桶旁放了个低矮的屏风。
慕青寒背对屏风坐在桌旁，听着后面哗哗的水声，眉眼半阖，仿佛已经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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