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熙元三年春,皇宫。
“你听说了吗?今年的选秀结果出来了,和前两年一样,又是无一人入选。”
“不会吧,前两年圣上初登大宝日理万机,暂时后宫空置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大熙一片繁荣昌盛,这都第三年了,也该是时候考虑立后之事了……”
“可不是吗,听说昨日朝上大将军就上书劝谏圣上广纳后宫,国不可一日无后啊。”
沈今风听到这里,抬手一推脸上的书,漫不经心道:“姐姐们,圣上一会就过来习武场,当心祸从口出哦。”
他的声音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宫女们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了一大圈,最后在房顶发现一个少年枕着琉璃瓦,脸上盖了一本书。书此时推开了一些,露出下方黑色银纹的面具。
在皇宫大内,只有影司的暗卫会戴这种面具,也只有他们像这样神出鬼没。
宫女们顿时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整个皇宫除了御前侍卫最了解圣上行踪的就是暗卫,他说圣上一会要来,那消息应当不会有误。
一时间习武场内外的所有人,包括在旁洒扫的几个太监无不慌张地整理仪容,准备好恭迎圣驾。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宫殿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荡出清响。
沈今风把书盖回眼皮上,终于可以清净一会了。而他盖在脸上的书,正是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原书名叫《尝胆》,书中的故事发生在大熙王朝,主角是敌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名叫阿勒耶。
阿勒耶十四岁就被作为质子送到熙朝的王都上京,作为一个拿了废柴逆袭复仇剧本的龙傲天,他在上京隐忍蛰伏筹谋多年,最终联合故国势力一举推翻了大熙王朝的统治,逆风翻盘成为草原上的千古一帝。
沈今风是在两年前穿进这本书里的,穿越前正在研究所做新型武器的开发实验,因为连续加班加点了十个钟,眼睛一闭,就猝死穿进了书里,睁开眼人就站在上京的皇宫门口,穿了一身古装,兜里还有一本书。
关于这本书的内容,他也是后来抽空看完全本才了解清楚。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书中熙朝先帝的子嗣之中,继承大统的并非是当今这位圣上——熙元帝萧望舒。
相反书中的萧望舒还未成年就已病逝,继承皇位的是另外一位昏庸无能的皇子,也正是因为皇帝不作为,才让在上京卧薪尝胆的主角阿勒耶钻了空子。
而现在这位熙元帝却是一位出了名的明君,十七岁少年登基,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肃清了先帝时期动荡的朝局,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深受百姓爱戴。
这个发展已经脱离了原书的剧情,除了偶尔听见一两个书中的人名,沈今风基本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这本书里。
他怀疑自己可能穿的是盗版小说。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左右在原书里与他同名同姓的角色只是一个炮灰,甚至因为该炮灰不配拥有外貌描写,他连穿过来的身体都是自带的。
过去作为研究所最年轻的专家,沈今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996,后来一朝猝死,原本的努力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无常,如今重新活过,他只想当一条随心所欲的咸鱼。
“圣上驾到——”
听见伴驾太监开路的声音,沈今风懒洋洋地把书摘下,掀了掀眼皮从房顶坐起。
他呆的地方高视野也好,遥遥一瞥,就见从宣政殿的方向往习武场涌来了乌泱泱的一片人,身穿各色官服,其中以武将居多。
想来是刚刚下了早朝,得知圣上摆驾习武场,这便争先恐后地当陪练来了。
虽然熙元帝的剑术独步天下,当他的陪练基本是在找虐,但如此难得的讨圣上欢心的机会,任何一个官员都不会轻易放过。
人群前方步履从容,被百官众星捧月的那一位便是当今圣上,熙元帝萧望舒。
春寒料峭,萧望舒穿了一袭月白绣金的锦袍,外添一件雪披,长发上半用玉冠束起,下半整洁地披落在背后,虽无龙袍加身,气度仍是一派雍华,矜贵无双。
在习武场里外当差的众人刚刚整理过一遍仪容,这一听见圣上驾到,忙不迭地迎出去恭敬垂首伏跪,高呼恭迎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今风翻下房檐,与一路跟随圣上过来的另一位暗卫四目相接,彼此点了点头,便算是交班完毕。
按照影司的规矩,皇帝身边常驻四个暗卫,分属东西南北,由两批人昼夜轮岗。
沈今风今天轮的是白班。
得知圣上要来习武场,他早早就在这里等候,此时接过班干脆利落地从后边翻窗进去。角落里有一座花盆,他安静地在花盆边蹲好,假装自己是一棵没有感情的小树。
不远处打靶的场地内,萧望舒褪下雪披,随侍的太监接过恭敬地候在一旁。很快有宫女垂首端来铜盆热水和雪白的巾帕,另有太监用托盘呈上来一副银纹指套。
因为无聊,沈今风仔细端详了一番。圣上的手很好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皮肤很薄,隐隐能看见下方血管的淡青色。
净过手,萧望舒拿起了一张金色的长弓。
他神情疏冷,戴着银纹指套的手指将黑发别到耳后,露出侧脸英挺的鼻梁,长而微垂的睫毛,以及眼中平静淡漠的神色。
熙元帝十七岁登基,迄今不过十九,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年轻的面庞被沉稳气度所慑,周身清冷出尘的气场有如神祇,说一句天人之姿也不为过。
沈今风忽然就想起宫女们的议论,其实他也不明白,这样一位集相貌、武力与才能于一身的皇帝,却守单身如玉,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朕很高贵,没有人可以般配?
沈今风被自己的假想笑到,再看圣上就觉得他好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水仙,伫立在湖边孤芳自赏。
那边,萧望舒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弓弦,张弓,搭箭——
伴随箭矢破空之声,室内灯影猛地一曳。
只是刹那间,又恢复成原状。
见到箭矢正中靶心,座下百官无不起立鼓掌喝彩,比自己射中了箭还要欢欣雀跃。唯独圣上本人眼中静澜无波,好像觉得这只是个基本操作,没有什么值得激动。
皇帝开了个好头,接下来武官们上场各显神通,虽不是个个都能正中靶心,但也算表现不错。几轮比试下来,萧望舒未逢敌手,似是有些倦了。随侍的太监们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巾帕和热茶,他擦拭过双手和细汗,便落座观战席。
当然因为圣上没坐,视野最好,最中心的位置一直是空置预留的,旁人都不敢坐。
沈今风有点犯困,无聊地四下张望中,在另一个花盆边看到了齐寒。齐寒也是影司的暗卫,今天一样也是白班。
他吹了一声口哨。
齐寒望过来:“?”
沈今风招了招手,从花盆底下翻出一个通体漆黑的罐子。
这是他的摸鱼小妙招,每天在蹲点站岗的地方藏一个解闷的小玩意,无聊时候就可以翻出来玩一玩。今天的娱乐项目正好是斗蛐蛐。
早春本来没有蛐蛐,罐子里的两只是他去年捉的,宝贝得很,环境和食物样样精心准备,这才一直养到了现在还生龙活虎。
俗话说“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沈今风养的这两只都是品相上佳的黄蟋蟀大将军,虽然他们这会儿正在站岗,可谁能拒绝看两只大将军比武呢。
齐寒这就猫着腰溜过来了。沈今风打开罐子,里边一“墙”之隔的两只蛐蛐顿时发出洪亮的叫声,齐寒左右看了看,有点心虚:“小沈,咱们不会被发现吧。”
沈今风把盖儿往下一压:“他们在场地里比武,热闹得很,我们只露出一条缝来看,没事的。”
这种事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干了,两个暗卫达成共识,狗狗祟祟地躲在花盆后边。沈今风把罐子里的纸墙拿起来,用日菣草一引,两只大将军很快就斗在了一起。
沈今风:“押左还是押右?”
齐寒掏出一枚铜板:“我押左边赢。”
“行,那我押右边。”
小小的蛐蛐罐里正在上演价值一枚铜板的大战,两人看得正投入,冷不丁后背被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齐寒被吓一跳,回过头见是梁珏,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属鬼?怎么走路一点声没有。”
梁珏:“好家伙,照你这么说咱们整个影司都得属鬼。”
沈今风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我们在斗蛐蛐。”
在影司里,只有两个同僚发现他摸鱼不会去举报,一个是齐寒,另外一个就是梁珏,他们号称影司摸鱼铁三角。
梁珏闻言瞪大了眼:“好啊,你们偷偷摸鱼不带我。”
沈今风正要解释,就见一只蟋蟀大将军从自己眼前飞了过去。他回头一看,原来刚刚光顾着和梁珏说话,没留神掀开了蛐蛐罐的盖子。
罐子里两只蟋蟀斗得正酣,一只当了逃兵,另一只也忙不迭地张开翅膀滑翔追了过去。
这一幕唤醒了沈今风刻在dna里的记忆:“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梁珏一阵无语:“小沈,大将军都跑了,你还不快去追啊!”
齐寒已经去追其中一只了,沈今风把罐子往梁珏怀里一塞,去逮另一只。那只蟋蟀跑得早,此时已经钻进了人群,洪亮的叫声引起了一部分官员注意:“奇怪,我怎么好像听见有蛐蛐在叫?”
“你听错了吧,现在哪儿有蛐蛐啊?还没入夏呢。”
“不对,你听,好像真的有……”
沈今风屏息凝神,四下搜寻着那只蟋蟀的踪迹。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一个宫女被突然飞来的蟋蟀吓到,手里捧的糕点果盘打翻在地,砸起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响。
旁边的官员和太监被这一闹,也发现了那只蟋蟀,一时间躲的躲逮的逮乱哄哄闹作一团。
习武场内很快一片鸡飞狗跳。
萧望舒正在观看场内比武,注意到那边的动静,眉眼微动:“何事喧哗。”
在一旁伺候的曹公公忙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那边人群中,沈今风刚刚把蟋蟀逮住,正打算深藏身与名地撤退。不料一扭头就看见内廷司总管曹公公朝这边走来,一双阴鸷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沈今风微微蹙眉。
如果要在皇宫大内选出一个最恨他的人,那非曹公公莫属。
果然曹公公见到是他,眼里立刻浮起阴森的笑意:“这不是影司的人吗,你怎么站的岗,搞得习武场一片鸡飞狗跳,扰了圣上的清净,你担得起吗……”
曹公公话没说完,被一道疏冷的声音打断:“曹春生,把人带过来。”萧望舒的音色冷,语气也淡,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原本喧闹的习武场顿时安静下来,百官无不噤若寒蝉。
圣上发话,曹春生自然不敢怠慢,这就一甩拂尘细声细气地道:“走,跟杂家去向圣上领罪。”
沈今风蹙起的眉缓缓松开,在心里说了一句:好耶。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曹春生就是熙元帝手下的小鬼,被他惩罚还不如亲自向圣上领罪。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逃跑路线。
……
萧望舒看着跪在面前的暗卫。影司的暗卫常常是一身黑衣,一张黑色银纹面具,身形也是清一色的高挑轻盈,因此很难分辨得出谁是谁。
但眼前这是个例外。
他的发量好像比常人更多,用一根红玉发带束起绑了高马尾,还在颈侧编了一条蓬松的短辫,额前和鬓角的碎发也多,飘逸随性地垂落下来,虽然戴了一张面具,也掩盖不住蓬勃的少年气质。
暗卫们大多像是生活在深海的鱼,因为长相不能见人而选择了一切从简,打扮这么精致的暗卫萧望舒还是头一回见。
就好像他不该被困在影司,而应该行走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
习武场内,百官垂首静立,萧望舒从容地拂了拂茶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呈上来看看。”
沈今风跪在地上,未经许可不得抬头直视圣颜,听见问话,也需要深思熟虑再作回答。
他自己受罚倒是无所谓,但手里这只蟋蟀精心养了许久,多少有一点舍不得,若能想个法子将它献给圣上,兴许它还有一条生路。但圣上好像不喜欢斗蛐蛐,怎样才能让圣上明白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蛐蛐,而是蛐蛐中的战斗蛐蛐呢。
沈今风正在组织语言,曹春生见他一言不发以为有鬼,这就动手来抢:“还藏着掖着呢,圣上要的东西你都敢不交,反了天了?”
沈今风当然不肯让曹春生得手。两人争抢之间,受了惊的蟋蟀重获自由,猛地扑棱翅膀飞蹿了出去。
那边萧望舒正要饮一口茶,抬眼就见一只硕大无比的蟋蟀迎面飞进了他的茶杯里。
茶水滚烫,蟋蟀发出“蝈——”的一声哀鸣。
萧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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