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吐血
刑狱司里,赵旿将要回府时,顺势问了一句:“听闻近日姑姑频频请太医去府上,可是有什么不适?”
钟慕期冷冷看了他一眼,后者失笑,道:“行,我不拐弯了,那姑娘是什么人?”
“故人。”
赵旿含笑道:“你不告诉我没关系,这事父皇和皇祖母也知晓,过几日该亲自问你或者姑姑了。”
钟慕期没有理会他,扣了下桌子道:“你还不走?”
“就走了。你看着点,别让那人死了。”
赵旿说的是刑狱司里押着的一个女刺客,正是前段时间与钟平涟有纠缠的那个。人有多娇媚,手段就有多毒辣,手上已染了数十条人命,若不是钟慕期及时查到线索,誉恩侯府怕是都要一起遭殃。
“孟梯看着,死不了。”钟慕期道。
赵旿摇头,“就是因为他我才害怕,他就是个疯子。”
这点钟慕期是认同的,孟梯确实不是很正常的人,是几年前他随军去边地时,在毒虫堆里捡回来的,擅长解毒试药和剖尸,也擅长用毒。
刑狱司里再怎么嘴硬的人,到了他手里,只要他不让对方死,对方就绝对死不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赵旿起身,见钟慕期跟着往外走去,纳闷道,“你要这是要送我?这么客气?”
钟慕期顿觉无语,扫了他一眼道:“去尚书府,接我娘。”
“陈尚书府上的那个赏花宴?姑姑竟然去了?”
没得到回答,赵旿又道:“倒是顺路,正好我去与姑姑问个好。”说完,就见钟慕期停了脚步,他奇怪,“怎么不走了?”
钟慕期沉默了一下,“还早,晚点再去。”
他说完就转回了书房。
赵旿原地沉吟了一下,笑了,低声道:“原来是藏着秘密。”
他也没追问,掸了掸衣袖带上侍卫回府去了。
赵旿走后没多久,下人就送了信过来,是钟十二从姑苏飞鸽传回来的。自打李轻婵入了公主府,他便被派去姑苏调查李轻婵的事情,如今人虽未回来,信已经到了。
钟慕期对着桌上的烛火打开了信,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他去太医院问过,几个给李轻婵看过诊的太医都说是心疾,只有最近去诊治的两个犹豫不定,说感觉很奇怪,像是心疾,但脉象中似乎藏着一股玄机,似有若无,让人琢磨不透。
而李轻婵现在喝的药,也不过是些安神补气调养身子的,只针对症状,想要根治,还任重道远。
钟十二的信说李轻婵患有心疾是姑苏满城皆知的事情,已三年有余了,看遍城中大夫也没有好转,这才入京求医。——说辞与李轻婵一致。
但还有一事,是钟十二暗中听到的,李轻婵与荀翰的婚事。
让钟慕期皱眉的,除了李轻婵的病,便是这桩婚事了。
在他尚年幼时,平阳公主就为他定了一门亲,姑娘小他五岁,刚出生就被许给了他。
他那时对婚姻之事没什么想法,被平阳公主念叨久了,也就记住了:阿婵是他娘子,要对她好。
于是读书习武之余也会去哄一哄他那小娘子,她要抱便抱,她累了就背。不顺着不行,小娘子娇气,一不合心意就要哭闹,还会挥着胖手打人。
后来姑娘跟随家人离京了,两家再无联系,婚事也无人提及。
钟慕期沉默着摸了摸侧脸,他脸上被李轻婵抓出来的痕迹已经消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在客栈初见李轻婵,他只是想弄清楚李轻婵这孱弱的身子是怎么回事,以及她上京的目的。
后来见她竟被下人欺辱,便略施巧计将人送到了平阳公主面前,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凶巴巴的小姑娘竟然变了这么多,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钟慕期收了信,又去了趟地牢,便往尚书府去了。
平阳公主想找事,可是荣裕郡主没敢应,认出李轻婵后愣了一下,就一直老老实实的,一眼也没往李轻婵那多看,话也不说了,让平阳公主颇为失望。
一直不动,让她想找茬都找不到发作的点。
陈夫人这个晚宴虽匆忙,却也是下了功夫的,光是菊花的种类就数不胜数,什么瑶台玉凤、白玉珠帘、金背大红、胭脂点雪都有,其余的还有些珍惜茶花、中逢花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茶点也准备得很用心,有上好的一茗香,还有清甜的荷叶茶、菊花茶,就连糕点都是做成花的样式,惹得一众年轻姑娘很是喜欢。
李轻婵也觉得有趣,但她还记得要端庄,不能给平阳公主丢面子,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偶尔尝一小口跟前的糕点。
而平阳公主周围尽是些贵妇人,互相说着寒暄的话,间或有些夫人带着小辈过来给平阳公主请安。
李轻婵腰背挺直,端坐了会儿就觉得乏力,胸口闷得慌,有点喘不过气。可是怕给平阳公主丢脸,不敢乱动。
这么忍了会儿,呼吸无故错乱了一下,身子朝旁边歪去,恰好撞在平阳公主肩上。
平阳公主偏头,李轻婵慌忙重新坐好,怕她生气,小声保证道:“我坐好了,再不乱动了。”
平阳公主正欲说话,又有人前来请安。
先前已见过了许多人,平阳公主态度都还算和善,这位过来时她却满脸不耐。
穿金戴银的妇人领着身后的姑娘施了礼,笑吟吟道:“难怪公主的气色瞧着是越来越好了,原来是阿婵小姐回来了。”
平阳公主没理会她,冲李轻婵道:“去外面逛逛,要是有喜欢的花就记下,回头让府里也养一些。”
李轻婵听她与自己说话格外温柔,心里犯了迷糊,点头跟侍女出去了。
院中年轻女郎三三两两说笑着,李轻婵想透透气,专门避着人走的。陌生地方,她不敢走太远,就停在了平阳公主视线可及处,问:“方才那是谁啊?”
“是侯府三夫人,跟着的那姑娘是十一小姐。”
李轻婵有些惊讶,“十一小姐?这么多……”
侍女轻笑,道:“除却侯爷与公主仅有世子一子,二老爷与三老爷都妻妾众多,儿女加一起二十余人呢。”
李轻婵诧异,“这……怎么记得住?”
“可不是嘛,不过也没必要记,小姐一直跟着公主,便是日后去了侯府那也是住在公主院子里的,没人敢去扰您。”侍女跟着她慢悠悠走着,道,“二夫人性子软,在府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三夫人正好相反,牙尖嘴利,惯会挑拨是非,待会儿那边肯定得闹起来,小姐就在院子里歇着吧,先别回去了。”
李轻婵听她说着,连连点头,侧身去看一旁半开的花儿。
待了没一会儿,便有几位年轻小姐往这边来,李轻婵欲躲,被侍女拉住了,“小姐,人家就是来找你的,躲也没用。”
侍女在她耳边低声迅速道:“粉衫的那个是宁国公家的韩絮薇韩二小姐,后面两个方才咱们都见过,年纪小的是陈菀,个子高的是荣裕郡主的女儿方念。按理说陈夫人这赏花宴太过匆忙,不怎么合理,家世高些的都会婉拒,韩二小姐怕是知道公主来了,才匆忙赶来的。”
不等李轻婵问为什么,侍女继续道:“韩二小姐与陈小姐性子温和,只有那方小姐说话不怎么中听,小姐多注意着些。”
说了几句话,几人就走近了,韩絮薇面带柔和浅笑,率先道:“你便是阿婵吗?听公主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那边坐着?”
李轻婵听她这话似乎与平阳公主很是相熟,颔首道:“方才觉得有些闷,便出来走走透透气。”
才说完,方念冷哼了一声,嘲道:“身子不好还偏要出门,万一在别人府上出了事,那要怪谁?”
韩絮薇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陈菀则是嘟起了嘴,不满道:“表姐你怎么说话呢?要是不高兴就回去歇着,何必出来坏别人心情。”
“她本来就有病,待会儿要是在你们府上吐了血,看你还帮她说话不帮!”
李轻婵莫名其妙,她这还是第一回见方念,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
她自服用那致心疾的药粉后,虽时常头晕易乏力,但还从未吐过血。
又想着如今她是公主府出来的,若是在这儿被人欺负,依着平阳公主的性子又该发脾气了。
想了一想,她慢吞吞看向方念,细声细语道:“待会儿我若是真吐了血,就跟姨母说是你咒我的。”
“你!”方念没想到她看着娇娇弱弱的,能说出这种话,气得瞪大了眼。
韩絮薇与陈菀则是笑了出声,后者还拍着手道:“这倒是真的,我亲耳听见的呢!”
方念气得红了脸,推了下陈菀道:“我才是你表姐,你怎么帮着外人!”
“还表姐呢……”陈菀嘟囔,别人不知道,她可一清二楚,今日这赏花宴本是没有的,都是荣裕郡主弄出来的,害得她母亲忙碌了一整日,连午膳都没时间用。
唯有韩絮薇轻笑之余,还记得那声“姨母”,心中思量了会儿,笑着打了圆场,道:“阿婵可有看上的花株?方才我厚着脸皮讨了株雪浪蕊,你可也得讨一株回去,不然显得我贪便宜了。”
“是呢,讨的还是我最喜欢的那株。”陈菀佯装生气。
“你娘可说了,随便挑,我才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呢。”韩絮薇逗着笑,催李轻婵,“快也挑一株,专门气她。”
李轻婵听她俩一人一句说的挺有趣,往周围奇花异草上扫了一眼。她喜欢漂亮花儿但是没有研究过,又怕真的挑了什么贵重的,便随手指向一旁未开的昙花,道:“我要……”
“我要这个!”话被人抢先。
方念见几人看过来,高声重复:“我看上这个了。”
李轻婵方才已刺了她一下,这会儿不想再多生是非,便转了一下,对着另一株昙花道:“那我要这个好了。”
“那便定下了。”陈菀暗暗记下方念今日的作为,打算待会儿一字不漏地告诉母亲,转移话题道,“方才我让人送了些甜酒过来,去那边坐坐吧,我家厨娘酿的甜酒可好喝了,阿婵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轻婵犹豫了下要不要跟她们过去,还没下决定,就听平阳公主那边似乎有动静。
几人具看了过去,尚未看出什么,有一侍女匆匆而来,到方念跟前道:“小姐,该回府了。”
方念不肯,问:“这才几时?做什么要这么早回去?”
侍女眼神闪躲着朝李轻婵瞟去,方念一愣,忽地涨红了脸,面朝李轻婵道:“你可真讨厌!跟你娘一样讨人厌!活该得病活不长!”
“别胡说!”韩絮薇一惊,急忙阻拦,“若是府中有事就快回去,别胡说八道。”
李轻婵感觉胸口又开始发闷了,她咬了咬唇,压下喉头异常,直视着方念,字句清晰道:“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好多人喜欢她,也会保佑我好好的。”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方念,她猛地上前,往李轻婵肩上推了一下,口中道:“你娘是狐狸精……啊!”
方念感觉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可李轻婵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虽被侍女扶住了,却猛然间面色煞白,摇晃了一下,按着胸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侍女丫鬟瞬间惊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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