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结局
李轻婵羞愤极了, 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沐浴更衣,转过头正好直面刚走进来的钟慕期。
她觉得要不是因为听说钟慕期回来了, 自己也不会打翻香粉盒, 气恼地往他身上撞了一下,跑了出去。
平阳公主此番是要问钟慕期这几日京中的动乱,李轻婵不在也好, 省得提到了李铭致让她难过。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女们都出去,在钟慕期走近时面上再次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身上怎么也这么重的味道?”
“嗯。”钟慕期沉静答道。
小夫妻俩身上的味道一样……平阳公主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移到了窗口边。
京中事情已几乎查了个清楚, 没有必要再瞒着平阳公主了,钟慕期将事情全盘托出,而这些事情最关键的切入点, 便是李轻婵身上的毒。
当初冯娴病逝,平阳公主特意命人暗中前往姑苏查探李轻婵的情况, 确认了李铭致对她疼爱依旧。
平阳公主那时想着姑苏富饶, 李铭致又是地方官,定不会让李轻婵受苦, 才收回了人手没有多打扰。
她只是暗中派人去看望李轻婵,方息庭却是亲自去了, 还是时常去,两年之内去了数十次,终于被荣裕郡主察觉到。
荣裕郡主岂能容忍他这行为?也派人去了姑苏, 去见了荀氏。
这才让李轻婵平白遭受了许多磋磨。
冯娴当年是病逝的, 李轻婵又的确体弱多病,加上有大夫的证词,平阳公主只当她体弱, 从未想过她竟然是中了毒。
此时知道真相,银牙紧咬,恨不得将这两人碎尸万段。
“是荀氏给她下的毒?”她问。
“是。”钟慕期回道,“郡主最初只授意荀氏苛待阿婵,然而方息庭知晓阿婵过得不好后,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将阿婵接到京城养在身边……”
荣裕郡主无法接受,给荀氏送去了毒药。
荀氏原本是不敢对李轻婵下死手的,可谁知道秋月竟在无意间门认出了方息庭。
荀氏心虚,犹豫再三,先后用李轻婵身边的丫鬟试探了李铭致的态度,确信他根本不在意之后,就对李轻婵下了手。
本该让人一命呜呼的毒药,却因为李轻婵被逼无路偷偷服用了噬心粉,而留了一线生机。
也幸亏她这心疾一装就是三年,从未长时间门停用过噬心粉,后来又阴差阳错到了京城,才得以活了下来。
那时荀氏见李轻婵忽然得了心疾,人却没死,心中大为震惊。
她做了亏心事,想了又想,让嬷嬷雨夜去查探李轻婵的情况,正好听见了李轻婵夜里喊着冯娴诉说委屈,以为是冯娴在天之灵保佑着李轻婵,吓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平阳公主听得是如何震骇,钟慕期都语气平淡,只是径直说下去,“阿婵到了京城之后……”
“她娘是怎么死的?”平阳公主心绪汹涌地打断了他,颤抖着手抓住了桌角,力气大到精致的指甲几乎折断,“冯娴当真是病死的?”
“是。”钟慕期肯定地回答了她。
在知道李轻婵中毒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了姑苏,着重查了冯娴的死因,不仅将当年冯娴病症查清,连当年的脉案和服用过的药方都带回了京城,她的确是病死的。
平阳公主重重地闭上了眼,颤巍巍地依在了矮桌上。
钟慕期停顿稍许,给她斟了盏茶水递到手中,继续说起李轻婵入京后的种种。
顺着荣裕郡主的线索查去,一切直逼她兄长都护将军。
都护将军当年正是太子身边的亲信,曾随之西征,立下过汗马功劳,右臂也曾受过伤,有一道伤疤从小臂划到手背上。
而他女儿又在两年前嫁给赵昙做了四皇子妃。
将事情弄清楚之后,钟慕期没有丝毫迟疑,把先前为李轻婵把过脉的老太医等证人送进宫中与皇帝说了个清楚。
接着快刀斩乱麻将相关人员尽数抓捕,他没耐心与这些人耗,什么刑罚手段都用出来了,连夜审问,现在几人的认罪书都已交给了皇帝,这才有了今日京城的动荡。
平阳公主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久久不能回神,她是如何都想不到太子的死因竟然在数年后从李轻婵身上查了出来,而这事暴露的原因竟然这么荒谬。
“那阿婵在这件事里算什么?”
钟慕期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答道:“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她不认识方息庭,对上一辈的恩怨丝毫不知情,却无端被人觊觎数年,被折磨,被下毒,被人视为眼中钉,被人三番四次想要用卑劣的手段除去。
两人刚提起李轻婵,外面就传来侍女的声音,人已简单清洗一遍过来了。
李轻婵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身上尚带着水汽,掀起珠帘时,莹白皓腕上戴着的通透红玉手镯与之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她莲步进了厅内,先是往钟慕期身旁走去,离着还有两尺的距离时停住脚步,皱着鼻子嫌弃道:“表哥,你身上味道好重,难闻死了。”
这会儿闻见钟慕期身上浓厚的香粉味道,她才知道先前自己身上的味道有多刺鼻,但不肯承认。
李轻婵故意挑衅了钟慕期一句,下巴微抬,身子一转走向了平阳公主,偎着她坐下,声音娇滴滴地与她求证:“我现在不熏人了吧?”
平阳公主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若是当初她一直让人在姑苏盯着,或者直接将人接到京城来,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也不会让她小小年纪就遭那么多的罪……
“怎么啦?”李轻婵侧身追着她看,看见她红了的眼眶,惊愕地说不出话。
她还从未见平阳公主这样过,她贵为公主,谁敢欺辱她?
李轻婵想问她怎么了,被平阳公主挥手推向了钟慕期,“跟你表哥出去,让我静静。”
李轻婵懵懵懂懂,被钟慕期牵出去了,到了外面,低声问道:“你跟娘说了什么啊?她怎么那么难过?”
“说起了母亲早年的一个好友,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慕期说得十分模糊,李轻婵顺从地点头,又推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打打闹闹回了屋,没一会儿又缠在了一起。
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钟慕期心知事情瞒不住她,但能让她多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仍是没与她说那些烦心事情。
他刻意引着李轻婵情动,在她耳边道:“孟梯说了的,阿婵身上的毒还没全清,要表哥帮忙的……”
“你骗我的。”李轻婵雾蒙蒙的眼眸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点着他嘴唇,道,“孟梯明明说我没事了的,都是你自己编谎话想骗我。”
钟慕期笑了下,问她:“我想骗你做什么?”
“……你……”李轻婵说不出口,满面羞赧地咬住了嘴唇,“反正你就是骗我的,我才不信。”
“是不好骗了……”钟慕期咬了下她手指尖,她立马缩了回去,“那我就不骗了,我直接来了。”
他李轻婵抱起,与之一同摔到床榻上,惹得李轻婵跟他笑闹了起来,只是笑声渐渐变了味。
纱帐被长臂放下,钟慕期低声哄着她:“表哥骗你也都是为了你好,是不是?”
李轻婵半晕半醒,神智模糊地点了头。
“那你听话……”
话没说完李轻婵就摇了头,不满地嘟囔道:“表哥,该你听话了。”
钟慕期顿了下,道:“行,表哥以后都听话。”
“再也不骗我了?”
“不骗你。”
他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保证不会让李轻婵不舒服,才能圆了成亲那日的未成之事。
纱帐内泣声不断,时而高亢,时而痛苦低哑,透过摇晃的纱帐传出来,间门或夹着几声虚弱的求饶声,听着像是出声的人已没了一丝力气。
可忽然间门纱帐一紧,“撕拉”一声从上端撕裂,如落雪一般轻飘飘地堆在了横在床沿的纤细手臂上。
那手臂上痕迹斑驳,手中死死拽着纱帐的一角,指节泛了白。
李轻婵身子颤抖,呜咽道:“……帘子……”
她汗淋淋的,面色潮红,殷红的唇咬得很紧,却还是漏出了一句难耐的低叫。
“……帘子……表哥,不要弄了……”
“……让我现在去给你挂帘子?”
李轻婵哭着点头,泣不成声,“……要挡严实了……”
“自己拽下来的自己去挂。”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低哑。
李轻婵眼角的泪水被震落下来,松开抓着纱帐的手去捶他,“你走开!一点都不听……”
一句话未能说完,就被撞得只零破碎。
后来任李轻婵再怎么又哭又喊,钟慕期也没起了身去挂纱帐,只是一掀里面被蹬到角落里的锦被,将两人完全遮盖住了。
翌日,李轻婵睡到中午才醒,人像是被打断了骨头一样,稍微动一下都疼。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她眯眼偏头,见身边已没了人,也看见了只有一半的纱帐,顿时想起昨夜她是如何失控地扯下的另一半的。
她想着那让人战栗的感觉,朝里翻了个身,难受地痛呼了一声,然后搂着被子委屈地缩了起来。
钟慕期进来时,听见了微弱的抽搭声,停步片刻,呼吸粗重了起来。
他细细听了会儿,才端着温水走近,柔声问:“怎么还哭着呢?身上不舒服了?”
李轻婵哭声大了一点,用锦被遮住脸不理他。
“这哭得……”钟慕期俯着身子,轻柔地拨弄着她散乱的长发,嘴唇在她红红的耳尖上张合着道,“……好像表哥还没停下来一样……”
李轻婵蓦地松了一只搂着锦被的手,头也不回地反手朝他打去。
人打着了,手臂也被控制住了,大掌从小臂爬到她肩头,按着肩将她扳了回来。
“你骗我,现在还要动我……”李轻婵眼睛都红肿了,哭哭啼啼地搂着锦被不放,“……我都要痛死了……”
她越是哭,钟慕期就越是笑,李轻婵听着声音了,哭得更凄惨了。
钟慕期喂了她一口温水,让她的哭声停了一瞬。
水一咽下,李轻婵又重新呜呜起来,“都中午了我还没起来,我还这么难受,怎么回门啊……”
“不用回了,你那弟弟病了,那边正在忙,说不用回去了。”钟慕期哄着她,“我去确认过了,放心。”
李轻婵哭声稍减,又问:“那我到现在还没起……”
“昨日有点风寒,所以起晚了点,母亲一早有事出去了,也不用管。”钟慕期给她把借口找得齐全,见她从哭转回了小声抽搭,笑着又给她喂了些水。
在府中陪了李轻婵一整日,耐心地哄着抱着,等她身上缓过来劲儿,才好不容易给哄好了。
再过一日,钟慕期知道瞒不住了,便将事情挑挑拣拣说与她听。
荀氏到底是心虚,入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荣裕郡主。
荣裕郡主自己的女儿名声全毁,儿子莫名丧生,方息庭仅仅哀痛了几日,就再次打起李轻婵的主意,让她愤恨不已。
她已经不想让李轻婵死了,只想折磨她。
荀氏与她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按她的意思,在李轻婵被大雨困住留在李府那日,意图让荀翰伺机侮辱了李轻婵。
可事情失败了,看见荀翰的尸体后,荀氏心慌意乱地去找荣裕郡主求助,却找不到人。
再次收到信,却是让她阻拦李轻婵嫁入誉恩侯府,死也不能让她嫁过去。
于是就有了苦杏仁粉的事情。
李轻婵完全听傻了,“那、那她现在在哪呢?”
“几次意图谋害已故主母的亲女,就算是逃了死罪,也是半生流离的命了,她又沾手了当初害死太子的毒药,必死无疑。”
李轻婵琥珀色的双目满是迷茫,“那我爹怎么办?小弟呢?”
钟慕期手掌的她眼前挥了挥手,等她回了神,道:“他们没犯事自然会好好的,只是恐怕无法留在京中了。”
就算能留,他也不会让人留下,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断了联系,过几年就让李轻婵将人彻底忘记才好。
只是这事情对李轻婵造成了很大冲击,她心里纷乱如麻,觉得自己应该担起做人女儿的责任去探望照顾李铭致与李少临,可她心中又有些抗拒,更况且她已嫁了人,不光是李铭致的女儿了。
她反复思索,还是想去见一见李铭致,想问清楚这些年的事情他是不是当真全然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见李铭致的除了她,还有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先李轻婵一步去刑狱司见了李铭致,隔着玄铁牢笼沉默半晌,才万般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铭致满面颓废,身穿囚衣坐在破旧的草席上。
这样子看得平阳公主面露厌恶,道:“你如今这样,还有几分当年的傲气与才气?若是阿娴早早看见你这副模样,当年怎么都不可能选了你。”
“傲气?才气?”李铭致苦笑着摇头。
当年他因为才气吸引了冯娴下嫁,又因为傲气得罪了京中权贵,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最后狼狈离京,一去十余年,前途渺茫,早年的凌云抱负都成空想。
他是怨自己,但到姑苏几年后偶尔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娶了冯娴,是不是在京中的处境会好一些?
他对冯娴起了点儿嫌隙,最初是觉得不应该,心里起了愧疚,就加倍地对这母女俩好。
可这种想法一旦生起就如响在心尖的鸣钟,时时回荡,日复一日地蚕食着他的心,久而久之,便将他说服了。
冯娴死后,他埋在心里阴暗的种子更加没了顾虑,李轻婵就成了时刻提醒他,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的人,让李佲致每每看见她就会想起曾经坦荡的官途。
姑苏的一切皆在他掌握,知晓方息庭数次来看望李轻婵后,这分怨恨就愈发浓厚。
他很清楚冯娴既与他成亲了,就绝对不会与他人有纠缠,可心中又忍不住想,她是不曾与方息庭有接触,可心里呢?
心中也不曾记挂他吗?
这些怀疑已无法证实,日夜折磨着他,让他看李轻婵越来越觉得刺眼。
荀氏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只是刻意地忽视,不去维护李轻婵罢了。
他是不怕的,因为就算荀氏所作所为被发现,他也只会被人说公务繁忙,疏于管教后宅,他最大的诟病也不过是识人不清,娶了个毒妇回来。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荀氏竟然搭上了荣裕郡主,还沾手了那要命的毒药,将他也连累了。
平阳公主与他对峙半晌,冷笑道:“也不过是个毫无担当的男人。”
侍卫过来说李轻婵想要见李铭致时,平阳公主直接替李铭致答了,“回去与世子妃说,李大人对她心怀愧疚,不敢见她。”
“幸好我儿动作快,没让阿婵被你拖累。”平阳公主最后不屑地看了李佲致一眼,转身出了牢房。
回门没回成,爹和继母都被抓了,唯有一个李少临,什么都不懂,因为误食杏仁粉浑身起了可怖的红疹,没有跟着进了牢狱。
李轻婵看见他身上的红疹时才明白,不是荀氏以前没想过用杏仁害她,而是李少临也不能碰这个,她是怕误伤了李少临而已。
李轻婵对李少临这个弟弟的想法很复杂,最后是钟慕期做了安排,让人照顾着他,直到李铭致出狱。
四月中,相关嫌犯均得到处罚,所有与那毒有关的人,如荣裕郡主、荀氏等,全部处死,而都护将军全家更是被剥夺所有官爵,尽数抄斩,一个不留。
四皇子妃自缢而亡,赵昙则被关入皇陵,再无得见天日的那天。
方家几人从京中权贵沦为阶下囚,全被发配穷苦北地,永生不得回京,上下三代不得入仕。
而李铭致则是因为钟慕期在里面做了手脚,最后仅是得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被发配到蜀中做了个小通判。
他想要光明前途,就偏要断了他的仕途,将他送到那偏远地区了却残生。
蜀中艰险,距京城数千里远,往后怕是再难与李轻婵相见,就连通信都能找着借口断掉。
李铭致带着李少临出发那日,正下着下雨,李轻婵的马车在路上遇上了点事,没能来得及相送,终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回去后,李轻婵郁郁寡欢了好几日,又被孟梯把了次脉。
孟梯与钟慕期道:“毒已全部清除,人没事了。”
时至此时,听他这么明确的说了,钟慕期才能真的安下心来。
但一转头,他与李轻婵说的却是:“孟梯说你体内尚有余毒,让我带你去城外多走动走动,才能清了……表哥以前跟你说过的,要带你去城外庄子里散心,你还记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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