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定叛
沿着渭水奔流不息的水流,东出四十里外,渭水南岸有一片连绵数里的群山,正是日后的秦始皇陵所在,骊山。
从嬴政继位起,就有数以十万计的秦国民夫在此依山傍水营建陵墓,至今已有九年。
然而世人所不知的是,这座灵气汇聚的骊山,也是一处阴阳家看重的风水宝地。
密林深处,遁出道家已有五百年的阴阳家正盘踞于此。
身为阴阳家右护法的月神正恭敬地候在掌门东皇太一所在的占星殿外。她一身海蓝色广袖长裙,内着白色交领中衣,外罩浅蓝色短袍,袍上绘有月状纹路装饰。
浅紫色的长发盘起,缀有几根左右对称的天蓝色水晶发簪,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之上蒙着一根天蓝色半透明的眼纱,搭在发簪之上,长垂及腰。
大殿的石门轰然打开,月神连忙步入其中。
“参见东皇大人。”月神先对着台上一身黑袍的神秘东皇太一行礼。
“你来了。”东皇太一的声音苍劲磅礴大气,如同海水拍击礁石,回荡在整个穹顶如同浩瀚星空一般的占星殿中。
“不知东皇阁下找月神所为何事?”月神两手垂于小腹之前,出声道。
“秦王亲政之事已成,六国倾覆已经势不可挡,我欲遣你前去秦国,襄助秦王。”东皇太一回过身来,隔着面具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魔力。
身为阴阳家右护法的月神自然知道这种魔力的由来,阴阳家之人沟通天地,运天地之力为己用,一草一木,山水金石皆是阴阳家弟子的力量。然东皇太一在此基础上更有精进,勘破阴阳,引日月星辰之力,晓天地运行法则,乃是阴阳家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天才。
“是。”月神恭敬地应道,随后犹豫了一番,又开口问询,“前次东君已与秦王相识,何不让东君直接……”
“东君……还有别的使命。”听到东君的名字,眼前的东皇太一似乎犹豫了片刻。“云中君行事过于鲁莽,或有把柄在长信侯手中,长信侯以卵击石,必败无疑,但是困兽犹斗,你此去秦国要确保阴阳家与秦国结盟之事万无一失。在秦国有一个人会帮你。”
“属下明白了!”月神眼纱之下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有些许波动,助秦统一天下乃是阴阳家大计,自己若是能在此事上有所建树,想必也是稳稳压了那个女人一头吧。
阴阳家数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奇女子……
月神看了一眼已经将目光转向殿内穹顶之上的星相,负手而立的东皇太一。不清楚为什么东皇大人会允许这样一个名头都要盖过他的女子的存在。
她作为阴阳家的右护法,精通阴阳术五重境界,也用占星律卜算过多次,但是唯有两人的命运是她从不敢去窥探的。
一个就是东君焱妃,自己用占星律窥探焱妃命数,曾遭遇反噬,休养了月余。
因为两个人相似的命运轨迹,她从小就被无数的人拿来与焱妃作比较,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法逃脱这种心魔,尤其是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阴阳术天赋似乎真的不是焱妃的对手……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对焱妃使用占星律,最起码需要比她强上一筹的实力。
至于另一个,自然就是眼前的东皇太一。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见过他衣袍面具下的真容,阴阳家中资历比月神老一些的长老,谈到这个掌门时也都是缄口莫言。仿佛阴阳家存在之时,他便已经存在于这方天地之间。一身阴阳术修为出神入化,自己如果想窥视他,恐怕会被反噬直接丧尽一身功力。
“你退下吧,我要闭关一阵子。”
“是。”
小心翼翼地掩上殿门,月神薄纱下的双目看了眼远方咸阳的方向。
……
咸阳城如今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街道之上随处可见身着秦军黑色甲胄的尸首。
赵艾至少集结了上万人的队伍,加上卫尉赵竭率禁军跟随,咸阳的局势岌岌可危。
章台宫已经失陷,而吕不韦的相府也已经被赵艾率大军围住。
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
燕丹现在很开心。独立凭栏,举杯邀月,虽然这大秦的明月永远也比不上他心中蓟城的月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秦国待上多少年,但是只要他从今日开始谋划,那就一定比从明日开始要早一天。
那个昔日在新郑拒绝自己的步非池,已经投到了秦王嬴政的手下,受封郎中,这虽是一件小事,却令他再一次明白了自己和嬴政之间的差别。
燕丹自认不输于嬴政,却因为秦强燕弱,一个高坐庙堂之上,一个俯首为质。
他不是庸碌无能之辈,否则也无法当上燕国的太子。
为质这些年,他越了解秦国,越明白秦国的强大,事到如今,这样的秦国的已经不是六国随随便便合纵凑个几十万人,就能教训得了的了。
所幸,此刻嬴政还未亲政,秦国的朝堂之上风云诡谲,这正是他左右逢源的机会。
吕不韦同意了他的请求,入秦为质七年之久的春平君赵佾前日终于回国了。吕不韦聪明一世,却终于还是在秦国危亡之际,病急乱投医。小瞧了赵人对秦人的仇恨,即便有春平君这颗石子扔进赵国朝堂的池水之中,也激不起多大的风浪。这些年赵国朝堂之上,以廉颇为首曾经有意拥戴赵佾继位的人,基本都已经被赵偃处理干净了。
站在燕国的立场,他迫切想要看到的就是赵魏韩三国与秦国开战,打的越久越好。
“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很是高兴?”身后一道温润如同今夜月光一般的声音传来。
“哦?绯烟姑娘?”燕丹有些欣喜地回过头来,看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的东君说道,“丹方才抬头望月,想念故乡,有些失态了。不过姑娘可莫要再喊丹殿下了,如今燕丹不过一阶下囚罢了。”
他知晓身后这女子的身份,也了解一些这个身份背后的隐秘。
阴阳家,一个号称能够勘破天机的门派,她的到来,就像给他原本看不到希望的燕国之路点亮了一盏明灯。
天命所归,终究是我姬姓的天下。
“太子乃是燕国王储,绯烟不过一江湖女子,岂敢与太子论交。”焱妃幽幽说道,也是走向院中的桌案旁。
燕国乃是姬姓后人,与阴阳家一直在探求的苍龙七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在他的身上能够找到有关如何打开那七个铜盒的线索。
“江湖?江湖虽是庙堂之远,却也是丹心之所望,姑娘这般的自由自在,却是令我羡慕万分。”燕丹一敛方才的笑意,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如今虽是困龙在渊,却也不过在等待一个飞龙在天的机会。太子不过受困于秦国,绯烟却是受困于命运。”焱妃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国积弱,尚不是赵国的对手,谈何飞龙在天。秦国局势糜烂至此,六国尚且不敢动手,将来秦国得一明君,重用贤人,六国平添战乱。”燕丹哂然一笑。
“绯烟相信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燕国定能强盛起来。”焱妃淡淡开口道。
看着眼前的燕丹,她不由得想起了步非池。
一个人说着平息战乱,保一方百姓,却在这里谋划三晋攻秦;另一个说着征伐天下,却又在韩国救下百越难民。
诸子百家之中不乏燕丹这样高谈阔论保境安民的人,却大多都是言行不一。
尤其是这些七国的王室子弟,便是韩国韩非那样的人物,也难以跃出自己一国的束缚,这样的人充其量只能解决一国的问题,却解决不了这700年来列国纷争的问题。
“多谢绯烟姑娘。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燕丹袖袍一展,邀请焱妃入座。
…………
此刻相邦府的战斗已经快到尾声。
虽然相邦府中有数千人,但是半日下来,也已经箭矢耗尽,很难再击退府外的赵艾手下。
“吕不韦!你独擅大权,把持朝政,勾结平阳重甲军统帅行刺王上,意图谋反。如今我奉太后、王上之命,前来捉拿你!还不出来受死!”赵艾见到吕不韦府中不再有箭矢飞出,策马上前大声喊道。
他武艺不凡,内力深厚,喊话传出数里。许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咸阳百姓,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赵艾,你终究还是执迷不悟。”相府的门,徐徐打开,吕不韦的身影出现在赵艾的眼前。
赵艾见他终于露面也是微微一笑。
“执迷不悟的是相邦你啊,王上早该加冠亲政,但是你却一意孤行,强加阻拦,你以为如今同意王上亲政,他就会放过你了吗?他早已放弃了你,才会独留你在咸阳。束手就擒吧。”赵艾这一次却是没有再用内力,而是以寻常语气说道。
“王上留不韦在此,是为守卫咸阳,免遭你毒手。”吕不韦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一匹快马带着一名探子奔来。
“长信侯,不好了!城外有五千精骑,杀奔章台宫,卫尉大人已经被擒住了!”探子都来不及下马,便已经喊道。
“什么?!”赵艾此刻却是有些慌了。
在他的计划中,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有随嬴政前往雍城的禁军,可是禁军之中根本没有如此多的骑兵。
难道是骊山大营李信的人马?自己在城外设有埋伏。绝不会这么快失守。
“领兵将领是何人?”赵艾怒目而视。
“回长信侯,似乎是王翦将军。”传令兵被瞬间变脸的赵艾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道。
“可恶啊。赵魏韩这帮废物,不见兔子不撒鹰,竖子!竖子!不足与谋啊!”赵艾料想到韩赵魏三国会不出力,但是没想到王翦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弃了函谷关专程杀了回来。
“长信侯,王翦将军的实力你是清楚的。如今大局已定,只是这要束手就擒的,似乎不是老夫而是你。此刻你放下武器,老夫还能为你在王上面前求个全尸。”吕不韦见到眼前这一幕,心终于放了下来。坚守到现在,已经是相府门客的极限。
只要他不倒,赵艾就翻不了天,仅凭他盗用的太后印玺,还不足以号令秦国的兵马。嬴政未加冠之前,须要有相印与太后印玺一并盖印,加上虎符,才能调动秦国军队。
“老匹夫,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这秦国到底是长信侯说了算,还是文信侯说了算。杀!”赵艾长剑一举,停下许久的攻势再起。
他知道现在时间非常宝贵,阴阳家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不论他们有没有拿到东西,都不可能再留在咸阳。
自己要对付王翦,必须得先拿下吕不韦。
“保护相邦!”郑货郑义二人持剑挺身来到吕不韦身前,大喝一声,周围门客拼死堵在相府门口。
赵艾一马当先,座下马匹被几名吕不韦的门客绊住,随即翻身下马,持剑直取吕不韦。
郑货郑义二人有些武艺,却不是赵艾的对手。交手没几回合,已经全身挂彩。赵艾找准机会,荡开二人手中长剑,一剑直取吕不韦。
为了保护吕不韦,郑货更是直接被赵艾一剑穿胸。
“哼。老匹夫,受死吧。”看到郑货拼死挡剑,赵艾也没有啰嗦,未做停留,出剑刺向吕不韦。
“郑货!可恶,我跟你拼了。”郑义见到弟弟惨死,怒目圆睁。亦是不顾生死,招招不留后路,要与赵艾同归于尽。
赵艾心中亦是担忧章台宫局势,出招急躁,一时竟难以拿下。
周围的吕不韦门客终于再也顶不住源源不断的禁军以及赵艾的手下,朝着吕不韦身旁收拢过来。
“吕不韦!若没有你,本侯今日已经成功了!”赵艾咬牙切齿地看着老神在在的吕不韦怒吼道。
赵艾手中长剑更是毫不客气,数道剑气已经划在了郑义的身上,后者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看起来甚是凄惨。
就在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你错了,赵艾。”只见来人一马当先,约有百骑秦兵皆被他甩在身后,手中一柄长戈轻易地在赵艾的门客之中划开一道口子,直奔赵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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