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幻觉
黄芋头总是想靠近那辆被遮挡住的囚车看看究竟,但那四个红衣喇嘛行路时都守在囚车四周,从不远离,因此黄芋头也没机会去确认里面的人到底如何了。
路上黄芋头拿了食物给那四位喇嘛,他们也不挑拣,不论荤素尽数收下,其中打头的喇嘛年纪五十左右,长得最为和善,站起来朝黄芋头合掌用生涩的中原话道谢。
黄芋头仔细观察了这四人,另外三个喇嘛长得都十分异域,他们较中原人皮肤更为黝黑粗糙、嘴唇厚实、眼窝深邃,眼睛又大又圆,总似瞪着人一般。他们身上的红衣都十分褴褛,脱下来都能抖落十斤尘土似的,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的。
趁此时黄芋头找机会跟打头的喇嘛搭话:“大师啊,这囚车里到底是什么人,你说这大老远的,我们送这人去哪啊?”
那大师也不知听懂没听懂中原话,朝黄芋头微微笑笑,然后一言不发只看着前路。
黄芋头还想再说什么,被老铁坠叫了走。
老铁坠扭住黄芋头的耳朵低声说:“你小子不要再去找事儿了,那车里面是不是冯安关你屁事,这四个老和尚你可惹不起,你也不要给乞儿帮找麻烦。”
“可万一他们是要害了冯安呢?我在这我不管,之后遇到姜弃怎么跟她交待……”
“交待你个头,你以为你是谁啊?”老铁坠狠狠一脚踹到黄芋头的屁股上。
这一脚踹得黄芋头晚上睡觉时屁股还在痛,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四周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林中一片寂静。黄芋头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那辆囚车旁边,只见那四个喇嘛盖着僧袍睡得很深。
黄芋头一时胆大,偷偷扯开囚车上的篷布一角,黑暗中隐约看到里面的人靠在囚车里,头歪着,如同熟睡的模样。黄芋头把手伸进去推那人的腿,晃了晃他,只听见锁链哗哗得响,怕吵醒了喇嘛,黄芋头也不敢使劲。
“冯安……冯安!”黄芋头压低声音叫他,但那人仍旧一动不动,黄芋头记得以前跟冯安一起时,他通常睡得很轻,不可能这么叫他他都不醒,黄芋头越想越奇怪,只想把冯安先叫起来。
“黄小施主。”一个浑厚中正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黄芋头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背后正站着那个面目和善的老喇嘛,在月色下他一身红色僧衣光鲜如新。
“看来你与他相识。”这个喇嘛此时说的中原话很地道,一点异域腔都没有。
黄芋头一身冷汗,吓得浑身僵硬。
那喇嘛笑了笑,伸手抚了黄芋头的头顶,慈眉善目道:“小施主不必害怕,贫僧名叫般舟,不会害人。”
这喇嘛说话似有法力一般,令人深信不疑,黄芋头呆呆地点点头。
喇嘛抬头看了一眼林中夜色还深,继续道:“不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前往摩笄山的路上豺狼虎豹甚多,明日还要小心应对。”
黄芋头便直直转身,走回去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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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路没多久,黄芋头突然听见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枭声,黄芋头的脑袋正疼得很,他分不清昨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这枭声令他更加头痛,心里开始慌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前路突然出现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未曾下雨,那人身上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大蓑衣,看不到一丝皮肤,一直垂着头,身子消瘦不堪,站立不稳,轻飘飘地如同白昼现形的鬼魅一般。
乞儿帮的人远远就停下,严阵以待。
帮主任大震喊一声:“什么人!”
这一声洪亮的喊声似乎把路中那人惊醒了,她微微抬头,原来她已经疲惫不堪,竟然是站在路中睡着了。
“总算找到你们……”那人揭开蓑衣,披散柔顺的发丝在阳光下白得刺眼,可她的身上却遍布深红的血纹和溃烂的伤口,整个人如同一株在水中腐烂摇曳的水草。
“你是……”任大震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时间,再见她竟然变成如此模样。
那女子牵扯嘴角苦笑一声,看她拧着眉便知她在忍耐着暴露在阳光下的苦楚。
“我不耐烦再躲在黑暗里了,听说你们抓了流羽,请把他还我。”
老铁坠在任大震身边悄悄道:“我看不用怕她,这女子受到御血反噬,看来已是强弩之末了。”
任大震心中不忍,他年少时跟着寒老叉与晏无虞会面,和这个白子女孩也有过一面之缘,上前道:“巫姑娘,你这是何苦……”
“我无力再多说什么,我师母和师父只有流羽一个孩子,若是不还,也别怪我。”女子说着便伸出了一双手,阴白色的手上红纹遍布,鲜血从溃烂的伤口渗出。
霎时所有人都觉浑身肿胀,鲜血沸涌,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一动都动不得。
后面囚车旁的黄芋头这时才想起这个女人是谁,当时在酎雪山山脚下,是这个女人帮姜弃和冯安逃离了云洲城的剑阵。
此时那白发女子看似油尽灯枯,却突然身形一动快如鬼魅,一眨眼便掠到黄芋头的眼前。
黄芋头只见她掀开囚车的篷布……
然而囚车里面并不是冯安,而是那红衣喇嘛中的一个。
黄芋头在旁惊讶地看着,他仍记得昨夜还见到里面确确实实是冯安。
“女施主,不要再自伤了。”般舟的声音响起来,黄芋头分不清那喇嘛到底在哪个方向,只一瞬间忽然又听到哗啦啦的锁链声,从那囚车之下冒出来的几支锁链,击中了巫见白的身子,她吐出一口大血,急忙后退跃至近旁的树梢上,躲开锁链的袭击。
黄芋头一抬头,那些锁链又马上消失不见了。
树上的巫见白五指成爪,从她身上裂开的纹路中渗出了鲜血,黄芋头马上觉得身上的束缚越来越紧,血液乱涌,几乎难以呼吸。
任大震和老铁坠一群人都被御血束缚着,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御血神功的恐怖。
“你这女人!不要乱来啊!”老铁坠急忙喊道。
巫见白看着般舟,面无表情道:“我只要流羽平安,我也不想让这里血流成河。”
般舟叹气道:“为了一个人,就要杀许多人,女施主罪孽深重,难以解脱,死后也会入地狱受苦。”
“如果不想我杀人,那就把流羽还我吧。”巫见白手一攥,如同有吸力一般,黄芋头瞬间飞向巫见白的手中,吓得他呜哇乱叫。
“我先从他开始。”巫见白枯爪一样的手掐住黄芋头的脖子。
般舟道:“姑娘为救人而杀人,怎知杀的不是自己要救之人?”
巫见白一怔道:“你是何意?”
被掐的快要窒息的黄芋头看到巫见白扭头看向自己,他只看到她的神情马上变得极为惊恐,好像把他看成了什么人。
巫见白身子晃了晃,把黄芋头丢在地上,逃过一劫的黄芋头连滚带爬地远离巫见白。
“你要找的人就在我们之中,你要杀人,那就看清楚再下手吧。”般舟平静说道。
“竟用幻术骗我。”巫见白捂着头,黄芋头只觉得身上时紧时松,似乎那女子已经陷入煎熬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般舟转过身,对着一侧山上说道:“山上的那位女施主,大可不必如此试探贫僧。”
山上一人伸出手,空中盘桓的雪枭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十分亲近她,那人微微笑道:“阿白,好久不见,可惜如今也见不到你,不知你长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都朝山上看去,老铁坠道:“瞧瞧咱们这运气,来一个女魔头还不够,又来一个。”任大震咬牙怒盯着立在山头上那个女人:“裴红雪。”
巫见白转动疲惫的头颅,抬头看山上的裴红雪,“你怎么会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遇到它。”裴红雪手上的雪枭昂头叫了一声。
巫见白对雪枭幽幽道:“我以为我们很熟了。”
雪枭几乎委屈地叫了一声。
裴红雪笑道:“你不用怪它,这小东西以前在血海一直是我喂它吃肉的,现在它寻回了我,自然跟着我。”
巫见白无力地摇摇头,她浑身剧痛已经有好几个月,一直躲起来养伤,得知了流羽的踪迹,就仓促赶来救人,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行事已经比以前急躁很多,竟没发现被裴红雪跟踪。
“没准流羽根本没在这群人里,我要是你,我就用御血把他们都杀光。”裴红雪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远远站着。
巫见白道:“那会错杀流羽。”
裴红雪笑道:“杀就杀了,现在流羽活着也无用了,亏我还想看到他变成晏无虞,处处都给他留了生机,谁知他却甘愿让那些正派锁了他的内力,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还能干什么,废人就该死。”
听了裴红雪这话,般舟无奈摇头。
裴红雪道:“和尚,你的幻术对瞎子总是没用的吧。”
般舟笑道:“女施主的内力实在惊人,如此远贫僧也感受到了你绵密的内力遍布四周,恐怕你能比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可曾找到那位流羽在哪里了吗?”
裴红雪冷笑一声,突然如飓风一般从山上俯冲下来。
般舟身后的高大喇嘛急忙上前一步要挡在般舟身前,般舟伸手拦住他道:“法藏,无需紧张。”
裴红雪瞬间掠下山来,所有人都心惊肉跳,但裴红雪只是冲向摇摇欲坠的巫见白,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带走。
“老喇嘛,你很厉害,只不过我今天懒得打架,以后再来交手吧。”说完裴红雪便带着巫见白消失在山林中。
巫见白一走,黄芋头便觉得身上的御血一瞬间就解除了,他只听到旁边的喇嘛在用他听不懂的话交谈。
那高大喇嘛法藏对般舟道:“这御血神功果然厉害,以我的内力都费了一番功夫才冲破。”
般舟用胡语回他一句:“无妨,很快这世上便没有人会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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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罗岱和游锦一直躲在暗处看着路上发生的事,卓罗岱道:“刚才看到了吧,那老喇嘛的功力,那白发丫头的御血神功根本没有控制到他。”
游锦点点头:“那时他没有动,我还以为他也被束缚了。”
卓罗岱道:“所以我们还是离他们再远一点为好。”
“可是师父,他们不也是左贤王请来的帮手吗?我们为何要如此忌惮他们。”
“傻徒儿,你不懂,陷入他的幻境中,再难出来,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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