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龙坞
船行到比高良镇更加繁华的星子镇,盘老四和许二姨卸货交差,邀姜弃和流羽去赤龙坞在星子镇的总舵暂住。
夜幕降临,姜弃扒着窗户看出去,星子镇中家家户户透出光亮,城中纵横交错的漆黑水路映照着灯火,如同夜空串连的星辰,辉煌万分。姜弃和流羽都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夜晚,姜弃很是兴奋,流羽却心下不宁。
“姜弃,我们已经离湖心岛很远了……”
“嗯。”姜弃应声。
“你到底打算在外面晃到何时,你爹肯定已经在四处寻我们。”
“他只会找你而已。”姜弃平淡说道,“我若是闯不出什么名堂,他不会记得我这个女儿。”
“可是你初入江湖,这样总会遇到危险!”
“有什么危险?”姜弃瞟了他一眼:“真有危险那你正应该早点回去,好让我爹安心,老跟着我做什么?”
流羽摇了摇头,两人始终没法说服对方,只能相对无言。
“姜姑娘,在吗?”门外有小厮叩门传话:“洪帮主想见见您,正在厅堂等候。”
“洪帮主?”姜弃奇怪。
姜弃独自来到厅堂,厅里挂着虎皮兽旗,装饰还挺有气势,门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赤龙坞。
厅正中坐着一个十分体面的中年男子,挎着镶金宝刀,穿着锦衣貂裘,气势不凡,只是腰里还露出了一截银算盘。
那男子笑眯眯的,盘老四和许二姨站在一旁点头哈腰:“洪老大,这就是我们跟您说的那个姜妹子。”
洪老大看姜弃来了,唰得变脸,怒火冲天开口就骂:“丢人!”
“是是是……”盘老四和许二姨应着:“都是我们保镖不利,又在赤虎寨手上栽了跟头。”“不过那赤虎寨的寨主赤面虎叫这位姑娘斩了一只手,想必以后定不能再与我们赤龙坞作对。”
洪老大脸又变回来了,满脸堆笑站起来朝姜弃拱手:“姜妹子果真是女中豪侠。”
姜弃挠了挠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赤龙坞的帮主叫个洪满朋,原来是个河贼,专门在赤渠河一带拦水路打劫往来船只,周围客商皆有遭殃,渐渐货物就不走这条水道了,洪满朋没了收入,于是琢磨起保镖护航的生意,当贼的现在改做了镖师,只要给够了钱,包你在赤渠河一带畅通无阻,反正这里的河贼就只此一家,难道还有人敢打劫河贼不成。
偏偏有人真的敢,那山贼水贼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赤面虎眼红赤龙坞的生意越做越大,处处跟赤龙坞作对,专门守在河流缓息之处,过一艘船劫一艘,赤龙坞正拿他们没办法,谁知此时跳出来个断刀女侠,杀灭了赤虎寨的威风,赤龙坞今后在赤渠河上又能畅通无阻。
“不知姜妹子有何打算,不如就留在赤龙坞,我们也好尽尽地主之谊,以谢姑娘的仗义相助,若是之后没有去处,干脆留下入伙,为我赤龙坞保驾护航,我洪满朋绝不亏待姑娘。”
“好啊。”姜弃爽快答应。
洪满朋捻须微笑,这个姜弃小姑娘武艺虽强,但意外地好说话。洪满朋暗中盘算,若是这小姑娘确实能打,不如留下她,让她再去抢别家地盘,再开一条水道,打通渠河八镇,掌握水路通途,以后岂不是财源滚滚。
“听这两个不成器的手下说,姜妹子的刀法凛冽之极是为一绝,不知可否让在下开开眼?”洪满朋道。
“我觉得我刀法还可以。”姜弃拔出断刀,四周看了一圈:“砍什么?”厅堂里雕梁画柱,砍坏了都赔不起的样子,姜弃也不敢随意下刀。
“怎么是一把断刀?”
“断刀怎么了?”姜弃忽然语气不善。
洪满朋盯着姜弃手里的断刀看了看,狐疑地瞅了瞅盘老四和许二姨,这二人赶紧点头,洪满朋便问:“姜妹子就是使这一柄断刀砍断了赤面虎的手腕?”
“没错,我得先去修刀。”
“不用不用,姜妹子远道而来,我洪满朋送上一把刀是应该的。”
姜弃又高兴:“真的?我们才刚认识你就送我刀?”
“那是自然,老四,带妹子去选一把趁手的兵器。”洪满朋说道。
“遵命,姜妹子,这边请。”盘老四笑憨憨的样子,姜弃留下的话,以后打架这种苦差事也就有人干了,他和许二姨自然也是很高兴。
“哎,等一下。”洪满朋又把盘老四叫回来,悄悄在他耳边说:“别把太贵的拿出来。”盘老四就猜到洪满朋舍不得好刀,他应承着同时趁洪满朋看不见翻了个白眼。
不管贵贱,姜弃有了新刀就很高兴,她拿着刀回到客房,流羽在床上裹着被子,他还觉得很冷。姜弃把断刀丢给流羽,流羽慌忙接住,她摇了摇手上亮晃晃的新刀:“以后我就用这个啦。”
“哪来的刀?”流羽问。
“洪帮主给的啊,他们还留我为他们保镖。”武艺被人看重,姜弃心情很好。
“你要给赤龙坞做事?”
“是啊,这算是做好事行侠仗义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赤龙坞的人是好人呢?”
姜弃咬着指甲想了想,说道:“他们打架那么弱,应该是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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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航之前洪满朋让盘老四和许二姨带着姜弃胡吃海喝了好几天,姜弃也是第一次接触这花花世界,玩得很是开心,只把流羽一人留在房间独自叹气。
一次洪满朋陪姜弃吃螃蟹,洪满朋把螃蟹壳里里外外每一寸都嘬了一遍,吃着吃着他忽然抹起泪来,说这次货物走的航道被东边的陈柯寨河贼占据,那陈柯寨仗势凌人,他实在没有办法,这次生意失败,损失重大,不知道赤龙坞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姜弃看他哭得实在伤心,便答应替他们铲除祸害。
姜弃带着刀上了船,跟着他们半天去半天回,打得东边的陈柯寨望风而逃,从此陈柯寨也归降了赤龙坞,其他几个山寨水匪,听说赤龙坞来了个极能打的帮手,洪满朋的生意做得更大了,更觉得姜弃这姑娘简直是个宝。
回来之后洪满朋为了犒赏姜弃带她去了星子镇的摘星楼喝花酒,姜弃没来过这种地方,以为就是看装扮漂亮的小姐姐们弹琴唱曲,洪满朋一高兴喝得有点多,搂住一个舞女纤纤细腰说:“姜妹子,你要是个男的,这里的姑娘们还不随你挑。”
挑来做什么,姜弃不解,但见洪满朋满手油腻去摸人家舞女的脸蛋,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她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然非常厌恶这个姓洪的。旁边盘老四和许二姨也想搂一个舞女过来,姜弃眼神恶狠狠地瞪过去,俩人讪讪收了手,面上无光。
盘老四悄悄跟许二姨说:“洪老大也是昏了头,怎么带姜妹子来青楼,这干啥多不方便。”
许二姨偷偷鄙夷地看向洪满朋:“咱老大那脸皮厚着呢,他可不觉得不方便。”
这时一个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走进来,她模样不似这屋里其他女人精致美艳,看上去有些疲倦,双眼紧闭着,脸上施的粉没涂匀称,一块浓一块淡,双唇上的胭脂也一侧薄一侧厚,她裙下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挪着,走过姜弃身边时,红衣女子被喝得酩酊大醉的洪满朋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姜弃忙伸手扶住她。
红衣女子朝姜弃的方向行了一礼,似乎双眼看不到东西:“多谢公子。”
“我是女的。”姜弃说。
“唉哟,摘星楼难得有女客,多谢姑娘。”红衣女子笑得很市井,她在姜弃手上按了按,走到房中间,摸着凳子坐下,抱起琵琶嘈嘈切切弹起来。
这琵琶曲呜呜咋咋像山坡上滚落石头,姜弃都没听出什么调来,以为这乐器本就是这样,结果旁边的洪满朋突然不满地嚷嚷起来:“哪找的琵琶女,怎么弹得这么难听,桥头上一文钱一曲要饭的都比你弹得好。”
红衣瞽女听不见抱怨似的,弹得沉浸,十分自得,手上不停,噼里啪啦地弹。
“来人啊,给我换个弹曲儿的!”洪满朋朝屋外大喊起来。
房门砰得打开,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流羽,后面跟上来的老鸨喊道:“这位公子怎么硬闯呢?”
“你怎么来了?”姜弃问道,洪满朋和红衣女都住了嘴和手,屋里的几双视线除了瞎的那双都齐刷刷地盯着流羽。
而流羽板着个脸,上来就拉姜弃:“你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姜弃问。
“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哎哎哎,怎么回事,哪来的兔蛋,干嘛扯我姜妹子?”洪满朋醉醺醺拿手指着流羽。
姜弃和流羽都没明白兔蛋是啥,两人愣了一下,流羽决定不理会他,拉上姜弃扭头就走。
姜弃已经吃饱喝足,又不愿意再看洪满朋那□□的嘴脸,于是便老老实实跟着流羽走了,留下洪满朋满脸纳闷。
“刚才那是谁?姜妹子怎么就跟他走了?”洪满朋转头问盘老四。
盘老四答:“跟姜妹子一起来的,说是她二姨……”
“什么他妈的二姨,我还是她三舅呢……”
这时老鸨搭着手走进来,朝洪满朋笑着:“对不住了,下面一时疏忽,扰了洪大爷的雅兴,今天看中哪个姑娘了,让她晚上陪大爷,就是劳大爷先把账结一下。”
“唔……”洪满朋一听结账忽然酒醒了一半,他琢磨了一会,把周围几个女子都挑剔地看了看,突然手一指那边弹琵琶的瞽女:“就她吧。”
“啊,她?她就是个弹曲的又是个瞎子……”老鸨很不满意。
“没错,就她。”洪满朋很满意。盘老四和许二姨对视一眼,知道老大这抠抠搜搜的劲儿又上来了,就是特地挑了个长得最一般的,反正都是黑漆麻乌里做,长相无所谓,洪满朋心疼银子,就想挑个最便宜的。
红衣瞽女也不惊讶,面带微笑,手里的拨子当心一划,收了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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