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王之道
岐王帝不由回忆起了刚刚在这殿内的一幕，夏津匆匆赶来为火云真人的弟子求情。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要成为自己接班人的儿子，拥有的气度比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却是差远了。
掌控朝廷，不仅需要修为，智慧，心机城府，气度也是很重要的。你气度足够，别人便看不透你，看不透你，便不敢小看你，便会心生敬畏。
当然，如果修为能达到夏皇那个层次，一切都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可决定苍生生死，无人可挡。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夏皇？
两万三千年前，没有夏皇那等强者，两万三千年来，也再没出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修行之路，开始时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可真正能站在巅峰的…太少太少了。不说别人，就是他堂堂岐王帝，代天秉事，灵石供给不缺，灵物供应也不缺。可也就是金丹实丹境，连成元婴都没丝毫把握。
这世间，有很多事做起来容易，可要做到独一无二，太难太难。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一人享有两万三千多年的寿命，还拥有滔天实力，太恐怖了。
岐王帝看着徐川，眼神飘忽着，想到了很多，最多的就是夏皇和夏津，夏皇让他敬畏，那是他唯一敬畏的。而夏津…
他喜欢夏津的天分，机敏，可是不喜欢夏津骨子里的冷漠无情，人，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无论是强者弱者…都注重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因为有情，所以强者才会庇护弱者，薪火相传，越发昌盛。这是个感情衔接的世界，太无情，利用一切，将一切都抛下，岐王帝并不赞同。
可是夏津有气魄，有野心，敢说敢干，这就又是一个帝王的优点了，不仅是一个帝王的优点，更是岐王一脉称职领袖的优点。
谁没有些瑕疵呢？
岐王帝收敛心神，看着徐川，苍老的脸庞上带着笑容开口道：“徐驸马来见朕，是为了彭浩和阴鬼女之事？朕判了阴鬼女腰斩处死，也能震慑星神教那些宵小了，徐驸马这次的事办的很漂亮，朕听说徐驸马是早得到消息，提前让秦左和厉东去火云府外等候？妙，妙的很啊。”
徐川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嗡。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两个选项：“一，叹气不语。气运+20。”
“二，述说自己意见，气运-30，岐王帝好感度-10。”
徐川看了一眼这两个选项，到了嘴边的话便再度咽了下去，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岐王帝称赞着徐川开了个话头，便看着徐川如何接，是质问？是据理力争？后者都没有，只有一声叹息，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却似乎蕴含着很多东西，失望？失落？
世界上很多人都怕别人对自己失望，子女怕父母对自己失望，学子怕师长对自己失望，丈夫怕妻子对自己失望，一个帝王，怕谁对自己失望呢？天下的子民？朝中的臣子？
很多人活着，奋斗着不就是想要别人认可自己？
岐王帝老了，越老，越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面前这个妙音公主的驸马，天策卫预备统领，或许有一天，徐川能见到夏皇，有一天，徐川能成为更强者，到那时，他不希望这个强者心里曾经对自己这个帝王失望过。
所以徐川一声叹息，不用开口，岐王帝自己便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你觉得朕应该再查火云真人？火云真人即便知道阴鬼女之事，可是以他的修为实力和军卫地位，阴鬼女帮不到他任何事，所以火云真人即便是知晓，也仅仅就是知道而已，自己弟子和谁结交，做师父的也不能事事过问不是？”
火云真人不能出事，帝俊卫两大元婴修士，吕将军和火云真人都是岐王帝一脉的拥护者，岐王帝不可能动火云真人。
徐川当然明白这点，他要说的是彭浩，再度准备开口说话…
这次没有审判选项出现了。
这才说道：“那彭浩。”
“彭浩…一个蝼蚁，臭虫而已。”岐王帝一笑。彭浩这么个人，这么个东西，也配他提起？也配出现在他的面前？
徐川道：“陛下就这么特赦了他？都城之中，不知多少待产妇人因他而死，致使天怒人怨，他不死，民怨不除啊。”
“民怨不除？未必吧，彭浩只是被人利用，帮凶而已，罪魁祸首是那阴鬼女。”岐王帝开口。
话落，不等徐川反驳，岐王帝自己便先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仰头望着殿顶的精美装饰，彩绘雕刻，缓缓说道：“这个理由，可以服众吗？”
他这句话像是在问徐川，又像是在问自己。
徐川一愣，看着岐王帝。
突然似乎感觉到了这个垂暮老者的一丝无奈。可徐川还是很坚定得道：“为虎作伥，帮凶更可恨，十恶不赦，彭浩该杀！不杀难以服众！”
岐王帝收回了殿顶的目光，眼神平静，定定看着徐川，慢悠悠道：“徐驸马说的对，帮凶更可恨，更该杀，朕也喜欢快意恩仇，就这么一只臭虫，一只蝼蚁而已，捏死了便捏死了，还受难者一个公道，还天地一个清白正气多好，可是朕不行。就因为他只是一只臭虫，一只蝼蚁，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可是他死了，却会影响更多。”
“陛下是说火云真人？”徐川皱眉。
岐王帝轻轻一笑：“人都有欲望，有软肋，因为有欲望，所以贪婪，得不到的想要得到，得到了还想要得到更多，朝廷治理天下，管理天下子民，修真者也不例外，权力便成了修真者除了实力外的另一追求，利用权力，弱者可以庇护自身，庇护亲人，可以有漂亮的女人，足够的修行资源，有诸多人依附你，为你卖命。朕给了他们权力，他们就要为朕卖命，他们为朕卖命，朕当然要维护他们。一些小事，能得到一颗效忠的心，何乐不为？”
徐川一窒，他自问自己口才也不差了，今天竟然被这个老帝王给一句话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岐王帝这话太现实，水至清则无鱼，就算是圣人，也有欲望。欲望不是纯粹的一个贬义词，想要强大的实力，是一种欲望，想要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是一种欲望，想要长生不老荣华富贵，同样是一种欲望，正因为有了欲望，才让人族从衣不蔽体到华服美饰、车马锦簇，从粗茶淡饭到美味佳肴，锦衣玉食！
可以说，欲望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前进的最大动力！如果真的人人没了欲望，不食人间烟火，浑浑噩噩，那活的和猪狗有什么区别？没有了欲望，固步自封，迟早让更有欲望的生命吞噬！被世界淘汰！
“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徐川，朕如果和你说，让你为朕卖命，你愿意吗？”岐王帝笑道。
邓公公耷拉的眼皮一挑。
徐川连忙起身，心中思绪转动，正要开口，岐王帝却是已经摆手道：“你是妙音公主的驸马，皇亲国戚，只需要遵皇祖命便可。你不需要为朕卖命，因为朕给不了你更多。”
“可是火云真人不同，他的一切，是朕给的，若是朕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事，那也会雷霆震怒，当场打杀了那彭浩，让火云真人心惊胆战。可是朕老了，津儿才是未来的岐王帝，他的人情，火云真人记下了，这就是火云真人要为津儿卖命的理由，不是吗？”岐王帝笑道。
徐川默然。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了，他是唱黑脸的，给了火云真人一棒子，夏津是唱白脸的，给了一个甜枣。说起来，夏津还应该感谢徐川，给了火云真人这么一个对他感恩戴德的机会。
这就是帝王？
“徐川，你做的很好，朝廷律法不可破，修真者汇聚于朝廷之下，没有约束，他们就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正是因为有了律法约束，这匹野马才能驯服，走上正轨。你明白吗？”岐王帝笑吟吟看着他。
能把律法用到位，这也是一份大能耐。
“是。”徐川点头。
岐王帝笑了，他今天和徐川说这么多，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很罕见很罕见了，足见他对徐川的喜爱。未来，终究是这些年轻人的。
“好了，你去吧，朕有些乏了，记得代朕向妙音公主问好。”岐王帝挥手。
徐川躬身行了一礼。
可却没起身，而是低头凝重道：“陛下说的没错，帝王之道，徐川不懂，徐川做过县令，做过知府，如今得陛下赏识，更让徐川年纪轻轻便做到督察大御史之位，位列九卿，监察百官，徐川看不到陛下眼中看到的情，徐川看的是法，是公道！今日陛下对徐川一番肺腑之言，徐川听进去了，徐川也有一句肺腑之言，陛下可愿意听听？”
邓公公看向徐川，岐王帝看过来，脸上带着笑容，他想起徐川上次给他讲那个故事，那些世子公子们的表情，可让他很是开心了几天啊。他很喜欢和徐川说话，笑着点头道：“讲！”
徐川头也不抬，朗声道：“我大夏朝廷一统天下十九州，号令天下，庇护万民，妖怪在外虎视眈眈，邪修为恶祸国殃民，我大夏可曾怕过？夏皇可曾怕过？陛下身居高位，代天秉事，乃朝廷之主，俯视万物，可惜眼睛里也只是看到自己的一脉一亩，家里的瓶瓶罐罐，这个怕磕了，那个怕碰了，自身身为金丹修士，寿元未到，天劫未度，便锐气全无为后人考虑，说实话，臣为陛下感到不安。”
“我人族，气节不消，心火不灭，奋斗不止！这才昌盛兴隆至今。律法是能约束修真者，可律法今天一破例，明天一松弛，久而久之，还有何威慑？臣不安，不是为大夏不安，夏朝有夏皇，就有撑天之柱，定海之石。可陛下一脉，若连夏皇律法都不能定，朝廷威严荡然无存，今日陛下威严犹在，他日呢？”
岐王帝蹭的从金案后站了起来，整个人的身躯仿佛都在颤抖着，胸膛起伏，真元气息浩荡，一双虎目里散发着骇人的光芒。
邓公公也脸色一变，惊讶看着徐川，甚至紧张的不由上前一步，生怕岐王帝忍不住怒火对徐川出手。
“臣，告退。”
徐川却是恍若未觉，连头都没抬，缓缓退出了殿内，直到徐川退出了殿内，岐王帝还在那里胸膛起伏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他才颓然做到案后，呆呆看着面前的长案。
“朕…朕的锐气全消了吗？”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的咬牙道：“不！朕是岐王帝，朕若度过天劫，成就元婴，寿命大涨，谁能让朕锐气全消？！”
“朝廷军卫，皆为朕用，朕施恩是仁慈重情，朕严厉是法治严明，何须惧人看待？”
他嘴里说着，可明显气质都不同了。徐川的一番话，还是有用的。
内侍们惊的宛如鹌鹑似得瑟瑟发抖。
邓公公波澜不惊，只是想着先前徐川所说的话，眼中闪过了一道特殊的神采。
……
“岐王帝好感度-80。现有好感度0。”
“岐王帝好感度+90。现有好感度90。”
徐川退出了这金殿，脑海中浮出两条好感度提示，深吸一口气。
刚刚的话没有选项提示，可是他实在不吐不快。当然，徐川心里觉得岐王帝是有一个好帝王的潜质的，后者也说的很明白，他不年轻了，他老了，要给夏津铺路了，所以就心软了。
这证明徐川就算是再要求杀彭浩，他这黑脸也就是唱的更响亮一些罢了。最终还是要夏津这白脸占了便宜。
徐川索性懒得多说。
“岐王帝寿元还有多久？”徐川心中一动，通过未来图录观看了一下岐王帝。
未来图录中，一座楼阁之上，岐王帝身穿华袍端坐其上，似乎在等待什么，其面如死灰，丹田之处却有着一只虫子在撕咬着他的金丹。
“这是？难道岐王帝不是寿元尽而死的？”
徐川不明所以。一边思索着，一边朝着宫廷之外走去。皇宫正门外，四道身影正同样走着。
远远便有交谈声传来。
“这次多谢公子搭救我徒儿，老道以天劫起誓，从此之后，愿为公子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真人客气，真人效忠我岐王一脉，本公子不帮你帮谁？彭浩，这是本公子宫里那位炼丹大师“古玄大师”炼制的一颗上品疗伤灵丹，就送于你了。”
“多谢公子。”
徐川听到声音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前面的四人从东面宫殿来，虽然也是出宫，可正好能看到徐川，一见徐川。
四人中有三人脸色都变了。
夏津面露笑容，火云真人则面容铁青，彭浩则仿佛受惊的猫一样，立刻缩到了火云真人身后。
只有夏津背后的黑袍修士护卫面色不变。
徐川的视线一定，落在了夏津手中。夏津掌心正悬浮着一枚绿油油的丹药，散发着浓郁灵气，一看便是疗伤灵药，本来彭浩要接过了，看到徐川，竟然胆小的瑟缩了起来。
夏津的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徐川看到那丹药，眼里瞬间闪过了一道精光。
“帝王不持公义，那我便自己来讨个公道！”
心中念头一闪，徐川脸上露出笑容，笑吟吟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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