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第章 小狗
唐亦宁是周一早上进的厂, 江刻也就两三天没见到她,两三天,和以前相比, 真是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
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最近两个月他们天天生活在一起, 每晚都一起睡, 于是习惯成自然?
这套房子比租来的公寓大很多,三个房间一个客厅,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他在屋里走来走去, 只有一个人, 那寂寞感就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滋生、蔓延。干活的时候还好些, 等到停下来,他竟是浑身不得劲, 心里只剩空虚。
江刻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他是想念唐亦宁了。
想念她的声音、她的笑、她柔软的身体、她的拥抱……他们待在一起时,屋里不会那么冷清, 就算她和他吵架, 他都觉得很热闹。
为什么会这样?江刻想不通。
他承认自己喜欢唐亦宁,就像她说的, 他要是不喜欢她,几年前就把她赶跑了。唐亦宁问他是否爱她, 他说爱,在他看来喜欢和爱没太大的区别,他遵循内心的指示, 就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但他不承认自己对她有依赖。
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 早就习惯自己吃自己睡, 自己处理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琐事。
他的生存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反而一直觉得是唐亦宁在依赖他。
不然呢?上学时,他给她介绍兼职,帮她讨薪,出去吃饭都是他买单。他让她学车她就学车,说陪她练车,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他给她分析哪份工作更合适,哪些工作不要做,她都会听。
毕业后,那些暧昧的周日,她大老远地跑来找他,他买菜做饭,准备水果,从不要求她做家务。
他愉快地与她做/爱,满足自己,也满足她。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学校比她好,头脑比她聪明,赚钱比她多,对未来的规划比她更清晰。
她对他百依百顺,他从她身上得到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就像养了一只小狗,他照顾她照顾得甘之如饴。
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小狗依赖主人,谁听说过主人去依赖一只小狗?
直到五月时,她决然离开,江刻才开始感到不妙。
没有一只小狗会抛弃主人。
他费尽力气把她找回来,用一张结婚证将她绑在身边,还掏出全部的身家,送给她一套小小的房。
他揣测着她的心思,哄她开心,给她买吃的喝的,可还是会惹她生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爆发过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他变得经常会对她说“对不起”,希望她能高兴些。她懒得干活,没关系,他多干些就是了。她喜欢吃零食水果,他就给她买,她想吃什么菜,他就学着做,她想去约会,他也愿意陪……
今天搬家,他梦想成真,劳累一天后精神却萎靡不振。
他以为是雨天的缘故,在看到她进门的那个瞬间,才知道,和下雨无关,他只是……想她了。
只有小狗会在家里等主人回家,哪有主人会巴巴地等着一只小狗?
所以,到底谁是小狗谁是主人?江刻开始怀疑。
这个拥抱维持了好一会儿,唐亦宁没动,左手提着包,右手拿着伞,也没法去回抱江刻,就安安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依偎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
松开怀抱时,江刻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唐亦宁看着他依旧泛红的眼眶,一点不给面子地问:“你是不是哭啦?”
江刻怎么可能承认?快速地转过身去不让她看:“没有,刚打了个哈欠。”
唐亦宁追去他面前,他又一次转身躲开,唐亦宁再蹦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用手去摸他眼睛:“你就是哭了!”
“我没有!”江刻
懊恼,语气也变得生硬,“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能回来的吗?”
“干吗那么凶啊!”唐亦宁才不怕他,“我是想着你今天搬家,第一天住新房,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啊,你是不想我回来吗?那我走好了。”
她哪会真的要走,只甩着伞做了个样子,就被江刻拉住了:“回都回了,走哪儿去?”
他接过唐亦宁手里的伞,一边嘟囔一边走去客卫:“过阵子我去门外打个挂钩,用来挂伞,你看这地上被你弄得这么湿,地砖碰水很滑的,摔跤了怨谁?”
唐亦宁努努嘴,在他背后冲他做鬼脸。
江刻挂完伞出来,身上还是只有一条内裤,身材的确是很棒,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可唐亦宁看惯了,这么白花花的一大只走来走去属实是辣眼睛,忍不住说他:“你是暴/露狂吗?快把衣服穿起来!”
江刻解释:“我刚准备洗澡。”
“哦。”唐亦宁去厨房洗手,问,“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
江刻跟到厨房门口:“我也没吃。”
“那你先洗澡,洗完了做饭吧!”唐亦宁雀跃地说,“你买了什么菜呀?晚上吃啥?”
江刻:“……”
看着他古怪的表情,唐亦宁又看一眼厨房台面,最后打开冰箱,发现冷藏层空空如也,连个鸡蛋都没有。
“你没买菜吗?”她问,“那你本来打算吃什么?”
江刻说:“有速冻饺子。”
唐亦宁嘴巴噘得老高:“我不想吃饺子。”
江刻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叫外卖?吃好点。”
“好呀好呀好呀!”唐亦宁笑开了,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快,点菜点菜。”
江刻叹口气,澡也不洗了,和唐亦宁并肩在餐桌旁坐下,打开手机选外卖。
星云坊附近有一座商场,虽不算大,却也进驻了不少餐饮品牌,很多都能外送。他们挑了一家餐厅,点了酸菜鱼、蛋黄鸡翅、肉末茄子和酸辣土豆丝。
江刻说米饭自己做,唐亦宁说点两罐可乐吧,江刻挑眉:“可乐六块钱一罐,小区门口超市六块钱能买一大瓶了!我出去买。”
他已经开始穿衣服裤子,唐亦宁说:“那我要喝酷儿。”
江刻点头:“行,我买瓶大酷儿。”
唐亦宁绽开笑:“老公真好!”
江刻飘了。
小区外头有沿街商铺,江刻在小超市买了一瓶大酷儿,又去水果店挑了几个大芒果,撑着伞、拎起东西往回走。
走到6栋的南面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栋十七层高的楼。天已全黑,很多窗子都亮着光,这个价位的楼盘不算精品,但和市区那些老破小比起来,整体设计还是漂亮许多,毕竟才交付三年。
江刻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的家,整个三楼,只有那一个阳台没包起来。
下雨天有点麻烦,他白天时就发现了,雨水会打进阳台,要是晒了衣服,可能会被弄湿。
再多赚点钱吧,他想,包阳台、车位都要搞定,然后再存钱给唐亦宁买辆车,他们就不用抢车用。这次不能再买二手车了,要给她选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车,颜色随她挑。
接着就是婚宴,江刻没什么亲友,主要的宾客都来自唐亦宁那边,最多十几桌,一百多个人,那种高档的伴手礼,他给得起,不能让唐亦宁被亲友们看轻。
江刻一边想,一边往家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伞也不撑了,反正还要洗澡,淋湿了无所谓。
他在雨中越跑越快,心情愉悦得要飞起来,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明明可以刷卡开门,偏偏要去按视频通话键。
单元门禁处的小屏幕由黑变亮,女孩子的脸
出现在屏幕上,还有外放的声音:“是你啊?我还以为外卖到了,你没带门卡吗?”
江刻说:“没带,给我开门。”
“滴滴”,单元门开了,江刻甩甩伞,心满意足地走进去。
晚上八点,新电饭煲煮出了第一锅米饭,外卖也到了,江刻没用那些外卖盒,把四道菜都拨到自己家的汤碗和菜盘里——就是唐亦宁抽奖抽来的那套瓷质碗盘。
他用筷子给八个蛋黄鸡翅摆了个造型,又把酸辣土豆丝里的红辣椒、青辣椒挑到最上方,看起来更鲜艳。唐亦宁坐在桌边看他捣鼓,因为没见过江刻做这种无聊的事,笑得停不下来。
江刻终于搞定摆盘,把四道菜摆成一个“田”字形,盛来两碗米饭,倒上两杯酷儿,与唐亦宁面对面坐下,拿起杯子说:“来,碰一下,第一顿饭将就着吃顿外卖,我实在是没工夫去买菜。”
唐亦宁笑着与他碰杯:“其实吃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在哪儿吃,和谁吃。”
江刻:“那你怎么不肯吃饺子?”
唐亦宁:“……”
见她板起小脸,江刻伸长手臂,越过桌子去揉她头发:“我们在家吃饭,好像还没面对面过。”
“对哦!”唐亦宁又兴奋起来,“以后再也不用在写字台上吃饭啦!啊!好开心~”
她站起身,给桌上的饭菜拍了张大合影,又给江刻拍单人照,江刻一开始不肯拍,唐亦宁举着手机直嚷嚷:“你好歹也是做过model的人,害什么臊啊!帅哥,看我!”
江刻闻言,挺直腰身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着桌沿,右手自然地搁在腿上,微微侧脸,眼睛望向镜头,立刻就起范儿了。
“cool!我要发给我爸爸妈妈看!”唐亦宁连拍好多张,最后坐到江刻身边,拿手机自拍。
江刻揽着她的肩,和她一起看向镜头。唐亦宁笑得很甜,江刻再也维持不住高冷的表情,像她一样牵起嘴角,两人头碰着头,露出大白牙,笑得像两个大傻子。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江刻去洗碗,唐亦宁在厨房陪他,摸摸这,摸摸那,对一切都很好奇。这些东西全是江刻挑的,也是他收的货,唐亦宁很多都没见过,看到那套刀具,把每一把刀从木头刀架上抽出来看。
江刻说:“小心点,别弄伤手,一会儿试试水果刀,我切两个芒果。”
唐亦宁把刀放回去,走到江刻身后抱住他,说:“好幸福呀。”
“幸福吗?”江刻洗着碗,环顾四周,“厨房还是小了点。”
唐亦宁说:“已经很大啦!”
江刻偷偷地笑,忍都忍不住。
洗完碗,两人再一次“参观”新房,窗帘、墙布搞好后,唐亦宁还是第一次来,江刻牵着她的手走过一个个房间,把安装时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客厅、次卧和书房的墙布是米白色,纹路素雅,不细看都看不出是墙布。倒是主卧床头的那面墙,江刻大胆地选了墨绿色,用来和草绿色的窗帘搭配。
唐亦宁发现了,江刻喜欢绿色系,就像他用了很多年的微信头像,那片被阳光穿透的绿叶子,他从来没换过。
唐亦宁摸摸墙布,说:“贴得很好呢,真的比刷墙要好看。”
江刻说:“装完柜子再贴墙布还挺省钱,贴的面积小了很多。”
唐亦宁说:“就是墙上有点空,是不是应该挂几幅画?”
“要挂婚纱照吗?”江刻认真地问,“我们以前拍的那些,要不你挑一张,我找个店去做幅大的?”
“那都是几年前拍的了。”唐亦宁打开手机给他看潘蕾发在朋友圈的婚纱照,“现在都流行这种风格,衣服、发型、化妆、布景每年都在变,你不觉得我们以前拍的很土吗?”
江刻:“不觉得。”
“你审美不行,我不要挂那些。”唐亦宁撇撇嘴,“要挂也要挂新的。”
江刻问:“你是想重拍?”
“什么叫重拍?”唐亦宁真是服了,“咱俩结婚拍了吗?没拍!现在可以不拍,摆酒前必须要拍,婚宴上很多地方要用到婚纱照的,请柬呀,签到台呀,屏幕上放的短片呀,这钱不能省!”
“哦。”江刻点头,“我没说要省,到时候我们去拍,你来挑影楼。”
唐亦宁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江刻的澡洗了几个小时都没洗上,这会儿终于又脱掉衣裤,和唐亦宁进行剪刀石头布,挑选卫生间。
主卫的淋浴房是弧形,四分之一个圆,对江刻的身量来说有点小,客卫是正规的长方形,大气很多。其实他俩完全可以排队去客卫洗,但他们偏不,就要猜拳,最后江刻输了,滚去主卫洗澡。
洗去一身汗水,也洗去了一身疲惫,两个香喷喷的人依偎在沙发上,唐亦宁怀里抱着一碗芒果,江刻关掉所有顶灯,只留下一盏暗暗的玄关灯,打开电视,挑了一部电影看。
他只在客厅安了一台电视机,55寸,没拉电视线,就用宽带点播,为此还开通了一个视频平台的会员,电影、电视、综艺足够看。
他们看的是年初上映的贺岁片,两个人的脚都搁在茶几上,身上穿着长袖睡衣裤,唐亦宁吃着芒果,还用叉子喂江刻吃。
这睡衣是唐亦宁买的,情侣款,男款棕色,女款黄色,上面有很多卡通小熊图案,江刻看到时非常嫌弃,但买都买了,只能乖乖地穿。
当电影剧情进行到略微无聊的阶段时,他问唐亦宁:“你这几天培训顺利吗?”
“还行。”唐亦宁讲给他听,“我们这儿过去三个人,青岛、上海和厦门各来一个,大连没有,广州那边过来五个,一共十一个业务员,外加别的部门,什么质检啊、设计啊、采购啊,还有跟单,统共十八个,一块儿培训。”
江刻问:“培训什么内容?”
唐亦宁说:“昨天前天就是基础知识培训,跟小学生上课似的,坐会议室听课,讲讲公司规章制度、发展历程、业务方向,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望金拉链很牛逼!”
江刻的手指绕起她的长发,在指间卷着玩,唐亦宁继续说,“今天去车间了,又变成小学生去春游,一长串队伍去车间参观。还没看完呢,领导在每一个环节都要停下来给我们讲,后面几天估计都是下车间……”
江刻走神了,闭着眼睛去闻唐亦宁头发上的香味。
这洗发水也是新的,旧的那瓶是柠檬味,他在主卫用,新的这瓶刚打开,是山茶花味,江刻还没从唐亦宁头发上闻到过这味道,好浓郁,好香甜……
他轻轻地去吻她的脸颊,又去吻她的耳朵,柔软的舌尖舔在那细腻的肌肤上,令唐亦宁的思路也开始混乱,一开始她没出声,渐渐的就开始哼哼。
“要不要试试在沙发?”江刻的呼吸急促起来,征询她的意见,“我们还没试过在沙发上做。”
“地方不够大吧?”唐亦宁有点担心,这就是个很普通的三人位布艺沙发,江刻的身高都比沙发长,发挥的空间会不会还比不上那张单人床?
江刻咬着她的耳垂,臭不要脸地说:“先在这里试试,第二轮去大床,那边,我们也没试过。”
唐亦宁:“……”
那以后是不是还有榻榻米床、书房、卫生间、餐桌……
唐亦宁红着脸,默许了江刻的建议,羞羞的夜晚由此开始。
江刻没关电视机,让屏幕上那些喜剧大咖们看个过瘾,他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一阵歇一阵,夹杂着窗外的雨声,后来又出现了别的声音。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忘掉了一切,彻底地投入在这场欢爱中。
当快乐涌上脑海时,江刻不禁想起唐亦宁之前在厨房说过的话——好幸福呀。
原来这就是幸福吗?这么简单?那他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或是……一只幸福的小狗?
孤单的小狗终于等来主人回家,蔫了的耳朵竖起来,眼睛发亮,疯狂地摇起尾巴。
江刻很不愿承认一件事,但他理性的工科思维不允许他忽略客观事实——此时此刻,他的多巴胺分泌一定处在超高峰。
六年过去,斗转星移,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和唐亦宁彼此纠缠,跌跌撞撞,一起从少年长成青年。
哪里是她在依赖他?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他赖上了唐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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