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97%
烛蛾说完了, 季青琢却发现沈容玉抱着她的怀抱愈发冰冷。
沈容玉知道,烛蛾说的是他不曾知晓的事,据她的描述, 他的母亲自高塔坠落,引起了整个皇宫的惊慌。
但在他的记忆中, 他或者是他的母亲,死在宫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心中的波澜。
这应当是在他降生之前发生的事。
季青琢看着烛蛾的圆圆发髻, 她轻轻动了动,握住了沈容玉的手, 他的掌心也是冰凉的。
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难受情绪,这激起了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保护欲,她总是想身边的一切都好好的, 沈容玉当然也是要好好的。
但他是反派, 他永远也好不了。
烛蛾站起身来, 她走到那画像后方,在悬挂着的画像之后,还放着一个大箱子,封口处贴着封条,其上依稀可见封条上印着的纹样是东山皇族的印鉴。
“这是我叔祖父同样留着的信物, 他从未打开过,我也就放在这里,一直没有动。”梁国皇帝看着那大箱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有些故事,仅仅是听了一些碎片, 便知道它的结局是注定悲惨的, 就像他叔祖父怀抱着的、熄灭的火折子。
“我对人类的事情, 不敢兴趣。”烛蛾敛眸,笑着说道,“梁幸,你要看吗?”
梁国皇帝名为梁幸,烛蛾直接称呼他的名讳,疏离又无礼,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好奇并不是好事,我已经为好奇付出代价了。”梁幸沉声说道,“送你回来,我便走了,他们不会再来宫中,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只是凡人,能约束他们的,只有他们正道门派的道德了。”
“你相信人类有道德?”烛蛾又咧嘴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
梁幸苦笑一声,他离开了烛宫的密室,只留下烛蛾独自站在原地。
烛蛾并未将方才的对话放在心上,她那绘制着古怪眼睛的袖子动了动,朝上飞去,她喜欢栖息在横梁上。
她降落的地方,距离沈容玉与季青琢藏匿的地方只有咫尺之遥,季青琢又看到那诡异的圆圆发髻朝她眨了眨。
烛蛾的身体是冷的,她额上垂下的触角一晃一晃,诡异至极。
沈容玉的身体也是冷的,他抱着她的怀抱冰冷又僵硬,仿佛他已经死了。
季青琢被夹在他们中间,只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她想回身,抱一抱沈容玉,但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敢动,而且,烛蛾在这里,他们要如何离开?
气氛凝固了,直到一向沉默着的季青琢第一次主动打破寂静。
“烛蛾。”她唤了烛蛾一声。
不知从何处发出的轻软女声,让烛蛾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她确实没有发现沈容玉与季青琢的存在。
“你……你可以让一让吗,这上面有点挤。”季青琢说。
烛蛾尖利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你……你不要管我是谁。”季青琢就连吓唬邪魔,说话声也结结巴巴,“你让一让,我们要回去了。”
“是今日来宫里的修士?”烛蛾眯起眼问道。
“不是。”季青琢否认了,她是修士,但不是孟遥岚。
烛蛾暗自思忖着,能在她面前隐匿,对方至少有和她一样高的修为,现下宫外有强大的修士盯着,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她和梁幸的交易,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不怕暴露,人类既然贪婪,就要付出与邪魔交易的代价——包括他自己的名声受损,也是代价之一。
“我……我有点好奇。”季青琢见抱着自己的沈容玉一直沉默着,她想起沈容玉前不久才教过自己,若是想知道什么,就要主动说,所以她大着胆子,反客为主,直接问起了烛蛾。
“你好奇什么?”烛蛾竟然和季青琢聊了起来——因为季青琢的话语有一种让人想要倾诉的欲望。
“那个宫里的女子。”季青琢说,她感觉到抱着她的沈容玉动了动。
“她是宫里的皇后,万人尊敬,多么风光,我也不知她为何要想不开,从高塔上跳下。”烛蛾歪着脑袋说道,她额上的触角又抖了抖,“她的眼睛仿佛有光,但我后来又碰见了她——她可是皇后啊,宫里如何会让她死去,在她坠地之前,她已被宫里养着的护卫救了起来。”
“但那光灭了就是灭了,再也见不到了。”烛蛾朝着声音来源凑了过去,“你是谁,你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我可要将你吃了。”
在她即将碰到季青琢的时候,沈容玉隐形的血泉击出,直接将她打退,摔落在横梁上。
烛蛾眸中属于邪魔的暴虐情绪升起,她反手一抛,袖子上有毒的鳞粉簌簌落下,但无法对沈容玉造成伤害。
“你也是魔?”烛蛾戒备地问道。
“我不是。”季青琢马上说道,她按住了沈容玉的手,“你不要动手,我只是……问一问我好奇的事情。”
烛蛾“嘻嘻”地笑了起来,她嘲笑道:“一个邪魔,怎么还有两幅面孔,你好生不正常。”
在烛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青琢与沈容玉齐齐愣住了,沈容玉打算击落烛蛾的血泉也委顿下来。
烛蛾感受到了气氛的瞬间变化,即便现在沈容玉收了攻势,但似乎又有死寂的杀意蔓延开,就算邪恶如她,也恐惧起来。
“我不管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你们最好现在离开,不然我现在鱼死网破,与你打斗,将宫外的修士引来,我们都别想活。”烛蛾不是傻子,她知道谁在这个雪都占据绝对的力量优势。
季青琢看着他圆圆的发髻,没有再说话,烛蛾往后退去,将浮雕墙上的机关打开,让他们离开。
沈容玉没再动手,只带着季青琢离开了,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在烛蛾面前暴露。
离开烛宫很远后,沈容玉才将伪装卸下,季青琢与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雪地上。
“小玉?”季青琢扭过头来,看向沈容玉。
“嗯?”沈容玉的面色如常,他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还未温暖起来的体温暴露了他。
“是,很难受的事情吗?”季青琢小声问他。
“不是。”沈容玉又说谎了。
并不是什么很苦的事,甚至于,他在东山皇族里的那段时光,已经算得上如天堂般安逸幸福了。
季青琢不太会安慰人,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着,她几乎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大的好奇心。
沈容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又有怎样的经历呢?
她往幽竹苑回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此时,天上有雪落下。
“小玉,我不会哄人。”季青琢说。
沈容玉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哄人,但她的意思是她真的不会哄人。
她有着这样亟待表达的情绪,但又不知如何展现。
于是她回身,踮起脚来,第一次朝沈容玉张开了双臂。
她环住了他的窄腰,将他紧紧地抱着,侧过来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小玉,你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季青琢小声对他说。
沈容玉说:“并没有不开心。”
他反手将季青琢的背揽住了,她的身子瘦小,他只需要微微一揽,就能将她完全揽入怀中。
季青琢以为自己的怀抱像是保护与安慰,但由她这样娇小身材的人来做,就有些像投怀送抱。
但她很认真。
季青琢沉默地抱着他,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直到沈容玉开口了:“琢琢,笑一笑。”
季青琢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我笑?”
“你笑一笑,我便开心了。”沈容玉终于有心思逗她了。
季青琢抬起头来,她不会说谎,亦不会假笑,但她努力在这样做,所以唇边扯起两道滑稽的弧线,她生得好看,即便是这样古怪的表情,她做起来也是可爱的。
沈容玉看着她的眼睛,她眸中的情绪永远带着柔软的包容,是足以将万物容纳而下的温柔。
他的手抬起,大掌罩下,将季青琢的面颊盖住了。
“回去吧。”他的体温逐渐变得温暖。
“好。”季青琢靠在他的怀里,小声说道。
她想,她一定要保护他。
两人依偎在雪中的宫墙上,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他们相拥的身影像孤岛,但温暖至极,仿佛只有对方才是这个世间唯一的慰藉。
回到幽竹苑的他们并不知道,烛蛾在他们离开之后,只张皇无措地靠在了身后的浮雕墙上,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髻,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
凭空出现的声音,她放他们离开的举动,一切都仿佛鬼使神差。
烛蛾跌跌撞撞地跑向画像后的大箱子,她隐隐知道,这画像上的女人不一般,她迫切想要知道真相,或许和这个画像一起留下的大箱子里就有她想要知道的线索。
她揭开箱子上的封条,动作飞快,扬起的袖风将箱子里薄薄的纸张吹起。
是的,箱子里放了许多信笺,烛蛾仔细一看,这些信笺上的内容像是情人间的交流,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些陈旧的物件,大多是女子的用品,首饰之类的东西,但在最底部,放着一本书显得格格不入,看那书封上文字可以知道这是游记。
烛蛾将那游记打开,只见其中有一页被折了起来,其上用简陋的线条绘制着海边的风景,有天空与海洋,游鱼与飞鸟,但画面十分简单,几乎要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在这张图的旁边,有一行稚嫩但认真写下的字句,是将书倒过来后写下的。
“飞鸟有鳞片,游鱼有翅膀。”
“琢琢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去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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