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一章 合伙

　　另外，霍氏还涉及葡京的菠菜业，当然这其中又有别的故事了。

　　1958年，葡京菠菜业专利权争夺战烽烟再起。这之前，专利权为老牌菠菜王傅氏、鸭业大王两家牢牢控制，无人敢与争锋，而向傅氏家族挑战的，偏偏就是财单势薄的叶氏。

　　叶氏败北，于是拉上贺氏等人，合战傅、高两家。贺氏最初发迹，亦是在葡京，不过他从不沾菠菜。

　　他能成为称雄濠江数十年的菠菜王，堪称奇迹。这一切，自然还得从叶氏觊觎葡京菠菜业道起。

　　话说叶氏与旧主傅氏关系破裂后，便想端老傅老巢，夺其菠菜业专利。

　　叶氏处心积虑，打通种种关节，终于了解得一清二楚：经营权两年一期，期满前6个月竞投。

　　傅氏每期均以年饷一百二十万澳元投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数字，这表示竟投是句空话，实为傅氏一手垄断！

　　现在叶氏有的放矢，誓与老傅决一雌雄。谁知，傅氏溘然去逝。而高氏已先傅氏去逝。

　　这样，葡京的博彩业均为傅、高两家的儿子接管。现在不必与“恩主”傅氏直接交锋，叶氏更是无所顾忌，心想夺其专利，如囊中探物。

　　1958年开春，双方竞投紧锣密鼓。傅家给澳府的投标书，标金是每年一百二十万澳元。叶氏先有所料，出价一百八十万澳元，超出六十万澳元。稳操胜券。

　　葡京府“漏风”，傅家悄悄把标金加到跟叶氏一样多。叶氏也有线人，再加三十万澳元，又高出傅家一筹。叶氏得意过早，傅家又加到与叶氏齐头。叶氏恨得咬牙，准备再加筹码。

　　这时，投标截止，真是莫名其妙。不日，投标揭晓，傅家中标。叶氏懵了：为何两家标金一样，不重新竟投决定胜负？

　　叶氏跑去澳府“问罪”，遭官员奚落。原来澳府有规定，标金均等。原持牌人优先。

　　叶氏铩羽而归，耿耿于怀。

　　两年后，叶氏从香港卷土重来。傅、高两家先他赴澳，严阵以待。

　　叶氏改变战术，不再打“标金战”，而是揭傅家老底，论个是非曲直。叶氏在呈交澳府的报告中，说傅氏执葡京菠菜业之初，每年菠菜饷一百八十万澳元，一年后增至二百一十万，但二十四年后，菠菜饷不但没调高，反而减至一百二十万。

　　另一方面，葡京在二十四年间，人口增加，钱财增加，菠菜客增加，菠菜额增加，菠菜场盈利更不知增加凡几，并且，今日之银纸，不抵二十四年前的银纸。

　　这般，傅氏家得政府的优惠多多，而对政府的孝纳少少，乃咄咄怪事，天地不容也。

　　报告夹在标书里，呈交澳府，却如枯叶落水，无声无息。经营权仍为傅高两家所得，叶氏气得七窍生烟。

　　不久，新葡督马济时爵士到任。因菠菜业是葡京经济命脉，故他一到任，便翻阅菠菜业资料，正看到叶氏的报告及标书。

　　马济时深恶葡京某些官员的腐败，决心鼎新革故，改革菠菜业，增加政府收入。

　　1961年7月6日，澳府颁布竟投娱乐博彩业新条例。新条例取消原持牌人的优先权，将标金底价定为三百万澳元，公开招标，暗标竟投，价高者得，同时，新持牌人必须在三年内建新的娱乐场和一流新型大酒店。

　　叶氏两次败北，心如死灰。现任葡督的菠菜业新政，为叶氏注入一支强心剂，叶氏如死灰复燃，跃跃欲试。又因自己财势单薄，故想拉大老板撑腰。

　　叶氏的朋友，多是菠菜场泡的浮头鱼。他把熟稔的人，在头脑筛选一遍，“对，就是他！”

　　叶氏即去找叶德里，叶德里来自印尼，是一位赛车高手、语言天才、投资行家，在港澳颇有影响，八面玲珑，其时正在香港一家贸易行做高级职员。

　　叶德里听罢叶氏陈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傅氏独霸葡京菠菜业多年，连黑道中人都搞得掂（摆得平），我们斗不过他的。”

　　叶德里终于心动，又恐两个势单力薄，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他的舅仔贺氏。贺氏在澳多年，上上下下认识很多人，他现在财大气粗，太太又是葡国人，找他做合伙人及持牌人，再合适不过。

　　叶德里马上去游说贺氏。贺氏虽退守香港，对葡京的事无不关注。他从不沾菠菜，但深谙菠菜业盈利之厚，更知葡京政府菠菜业新政。

　　不用叶德里多费口舌，贺氏欣然答应加盟。以他一千万的身家，竞投绰绰有余，但要建娱乐场和大酒店就捉襟见肘。

　　贺氏想找一个财力更大的朋友做后盾——这便是香江地产猛人霍氏。

　　于是叶氏、叶德里、贺氏、霍氏联手结盟，事先组成一间公司，以公司名义向澳府申请牌照。

　　草拟标书时，贺氏提议增加吸引澳府的内容：“应该特别说明，我们一旦中标，除交纳博彩专利税外，将菠菜业收入的一成捐做慈善事业，而其余九成全部用于在葡京再投资，包括建码头、疏河床、盖酒店。”

　　标书拟就，委托律师办投标手续。按政府规定，必须聘请在葡京开业的律师。岂料傅氏捷足先登，出资几乎将葡京律师“一网打尽”。

　　踏破铁鞋，才在葡京找到一位葡籍律师卢巴度。卢巴度在行内没什么名气，但何氏等人别无选择。

　　要命的是，在投标期限届满前夕，卢巴度突然失踪了。四人急得火烧眉毛，叶德里带几名赛车手四下寻找。结果给叶德里“逮”住，“押”回四人临时租用的写字楼。

　　卢巴度哭丧着脸，央求道：“我不想做这单生意了，我怕帮了你们，来日被人寻仇，还是放我一马吧！”

　　叶德里以其雄辩的口才，说服卢巴度。于是大家急去他的律师楼，干通宵拟定文件。

　　当日下午，傅、高两家来澳府递交标书。许久，新公司代表贺氏匆匆赶到。好险，高截标时间还差五分钟！

　　开标结果，傅家出价三百一十五万澳元，新公司出价三百一十六万七千澳元，比对方仅多出一万七千，真是其险无比，以极微的优势取胜！

　　既已取胜，出这个价又恰到好处，否则优势过大，意味着以后付出的代价也大。

　　中标的四人又惊又喜：真是神仙助我！

　　傅家败北，一心退守香江投资地产酒店。现任富丽华酒店执行董事的傅厚泽，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傅氏并不希望后代承其衣钵，他认为菠菜业是偏门。我们家未得牌照，也就作罢。”

　　傅家当时确实是这种心理。不过，他们认为，贺氏等人能否在葡京立脚，尚是未知数。

　　葡京社团势力颇大。傅氏算是一代枭雄，亦被他们“标参”（绑票），欲敲诈九百万万才放人。

　　傅氏视死如归，令对方无可奈何。后几年，他的儿子傅荫圈又被“标参”，因是自己心头之肉，傅氏破费不少，又找葡京头面人物贺生疏通，才得爱子完好回家。

　　现在轮到贺氏等人了，傅家当然静观好戏开场。

　　果然，黑社会的人向贺氏提出“八大条”，由他人转告贺氏：第一，要取贺氏性命；第二，要港澳航班停开，菠菜客来澳，自找货船；第三，令葡京酒店不收港客；第四，派乞丐坐新菠菜场门口，令菠菜客望而却步；第五，令葡京私人楼宇，不租写字楼予新集团；第六，不准原菠菜场的伙计、荷官到新菠菜场任职；第七，往菠菜场扔手榴弹；第八，阻挠新集团与葡京履行合约。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想坐享其成，利益共沾。若有不从，心狠手辣的歹徒，没准会真干。

　　只要“兑现”八大条中的一两条，不出人命，也会弄得站脚不住，破产倒闭。

　　贺氏不是吃素的，日治时海上交易，就曾经历过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贺氏想：要我的命，好，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贺氏出价一百万，放出风声：“如果我被打死，在48小时内，谁能把元凶打死，这一百万就归他，我已立好遗瞩，钱由我的律师付给！”

　　当时葡京黑社会门派林立，杀手的要价通常是几万。一百万的惊人高价，还会没人肯干？贺氏泰然自若地在葡京穿梭奔走，筹备接手菠菜场。

　　既然连死都不怕，八大条中的另七条，又怎奈何贺氏？

　　贺氏在1961年10月中标，因有另一股势力从中作梗，到次年3月30日，才正式与澳府签订承办博彩业的新合约。合约主要条款为：六十天后成立新公司，资本额至少三百万澳元；1964年底撤掉市区其它菠菜场所，集中菠菜场地；尽快兴建一家拥有二百间房的酒店和新型餐厅饭店；改进码头工程，尽快购进水翼船投入港澳客运；公司纯利一成用于慈善，九成投资于葡京工商业，繁荣葡京经济等。

　　这个合约，体现了贺氏不计眼前利益，目光远大，着眼未来的韬略。

　　取财于葡京，投资于葡京，产权仍是自己的。这对葡京政府、人民、公司、股东都有利。这就是贺氏之所以能称霸葡京菠菜业数十年不败的根本原因。

　　签约后的两个月，四人合组的葡京旅游娱乐有限公司正式成立。霍氏任董事长，叶氏、叶德里任常务董事，贺氏作为股东代表人和持牌人出任董事总经理，主管公司事务，是葡京菠菜业的真正掌门人。

　　叶德里是贺氏亲戚，他一百个放心贺氏主理菠菜业，加之他对菠菜业纯属门外汉，极少介入公司事务。

　　他拥有公司一成的股权，每年红利不菲，心满意足。

　　香港作家冷夏在其《一代菠菜王——贺氏传》中写道：“叶德里一生有两大嗜好，跑车和女人。他说过：‘没有女人，我的一生便无意义，我体内流的不是血液，而是不断燃烧的电流。’

　　“他曾自创一个车队，葡京赛车运动能有今天的成就，叶德里功不可没。

　　“叶德里曾经以他的一个‘创举’，成为世界花边新闻的主角。1982年，他70岁生日那夭，特地把他在世界各地认识的女朋女、情人以及她们的丈夫、子女近一百人，请到墨西哥度假胜地阿及培哥，和他共度生日。

　　所有人来回都坐头等机舱，在五星级酒店住4天——这一切费用全由他支付。另外，叶德里还向每位女友赠送金表、钻石、首饰等名贵礼品。”

　　诚然，叶德里玩赛车玩女人的钱多来自葡京。除葡京博彩业一成的股权外，他还是信德船务（主营港澳定时水翼飞船航班）的主要股东。

　　叶德里的语言天才亦为港澳一绝。他原籍粤省梅县，父辈移民印尼。四十年代，叶德里返港独闯天下，二十出头的他去洋行见工，令老板瞠目结舌。

　　叶德里回忆道：“我见的老板是英国人希尼斯，他问我有何才干？要多少薪酬？

　　我说能讲英、法、德、荷兰、马来语，及国语、福建、客家、潮州、广州、上海话六路中国方言，至于薪酬，则最好能与他那样多。见工后，我满怀信心，结果，翌日真的接获通知可以随时上班。”

　　叶氏拉叶德里入伙没看错人，叶德里在短期内迅速精通葡语。在投标与公司开办之切，他的语言天才与交际能力大派用场。公司进入正常营业，他激流勇退，重执他拿手好戏，驾赛车逐女人。

　　霍氏主要精力放在他的地产业，公司步入正轨后，他更少过问公司事务。公司只剩下贺氏与叶氏两人常驻。贺氏是公司掌门人，叶氏是菠菜业专家。俗称一山难容二虎，从公司成立起，便开始了两者长达几十年的争锋。

　　这四人中，叶德里与贺氏是亲戚，霍氏则与何氏是“死党”，唯叶氏是“单人帮”。但他是唯一的行家，如果他稍有城府，另三人会更加敬重他。

　　也许正因为这点，他为傅氏立下汗马功勋，最终又没讨到傅老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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