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时漫回到片场,浑浑噩噩把剩下的戏拍完了。
等到“停”的指令一下,她就一头冲进剪辑室,和剪辑丁鑫确认粗剪。
之后,就灰溜溜光速逃离了现场。
往常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可今天——
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离开前的最后一秒,余光中出现一道颀长身影,她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在附件的矮楼找了个能爬上去的天台。
时漫独自爬直梯上去,推开门的一刹那,冷风迎面吹来,把人冻结成冰。
她大步走了几步,呆站在栏杆旁,目光放得很远。
眼前是漫天的云卷云舒,偶尔有麻雀从旁边掠过,叽叽喳喳叫几声,结伴飞向更远的天边。
“漫姐,”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干嘛呢?”
时漫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一声。
声音还挺响亮的,甚至能听见撞散在云层中的回音。
“啊……”
孔靖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激灵往后跳了一步,手捂在胸口上。
时漫:“……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
孔靖:“……你以为是谁?”
“我还以为是……”时漫挥手,“算了,不可能的。”
许京言是不会上这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到天台上来,因为她知道这是许京言万不可能来的地方。
能躲个清静。
天台上有一堆废旧材料,两人坐在上满,一块儿啃汉堡。
孔靖三下五除二就把手里的鸡腿堡给吃完了,吸了两口可乐,又果断从一堆包装里找到一个没拆开的牛肉堡,一边拆一边象征性地问时漫:“漫姐,牛肉的你吃不吃?”
时漫手里的薯条还没吃完,扫了他一眼,发现汉堡已经距离孔靖张开的嘴咫尺之遥,她摇了摇头:“不吃,你吃吧。”
“好嘞!”
下一秒汉堡匆匆入虎口。
孔靖一边嚼汉堡,一边说:“漫姐,还记得我们俩上次一起吃汉堡是什么时候吗?”
时漫本来在发呆,听到他问这个问题仔细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是拍彭导的《漫长春夜》的时候,”孔靖有些怀念,“那是三年前吧,你还是副导演,我是导演助理,彭导事情贼多,我每天忙得饭也顾不上吃,你看见了就把你的汉堡分了我一半,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汉堡。”
三年前时漫经电影学院教授的介绍,跟着彭纪年拍《漫长春夜》,彼时她只是众多副导演中的一个,没有什么亮眼的执导经验,却凭着独立执导的那一小段获得了彭纪年的赏识。
后来在彭纪年的推荐下,便有了她的处女作《芒刺》。
时漫一直觉得自己在电影这条路上是很幸运的。
除了电影,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去做别的什么。
像赵欣雨那样不拍电影,坐在办公室里写策划,她想都不敢想。
电影就是她的第一生命。
也是唯一活下去的灵魂。
孔靖看着手里牙齿痕迹乱七八糟的牛肉汉堡,怅然若失:“后来我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
“汉堡不都一个味道?”
“不一样!当时吃的是梦想,现在嘛……”
时漫:“现在是什么?”
孔靖咬了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现在,梦碎了,汉堡就是汉堡,再怎么吃也吃不出披萨的味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拍出一部自己的电影的。”
时漫以为他说的是完全意义上的自己的电影:“电影不是一个人的,是需要所有人通力合作呈现的作品,最后经过媒介放送到观众的面前,这个过程从来不是私人的,谁也没有办法拍出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的电影。”
“可是你的电影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孔靖说。
时漫愣了一下。
“不管是《芒刺》还是《飞鸟》,漫姐,这都是你的东西,因为里面有你的灵魂。”
初冬时节,风是很烈的。
吹在脸上的时候,是有些疼的。
隐藏在温热皮肤下的一颗心脏,是滚烫的。
时漫怔怔地盯着手里剩下的半根薯条,仔细回味孔靖的这句话,最后有些低低地笑了一声,点了下头。
还真是,当局者迷。
不管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别人。
“孔靖,”时漫重新看向孔靖,“你知道许京言和唐晋清的关系吗?”
“他们不是表兄弟吗?”孔靖悠悠地吸了一口可乐,拿起一个鸡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
时漫:“……你知道啊……”
孔靖:“当然知道啊,全剧组谁不知道他们俩是表兄弟啊,进组第一天俞澄就告诉我了,让我千万不要得罪许京言。”
时漫:“……”
“我听说,唐晋清的姑姑就是许京言的妈吧,他妈年轻的时候好像是个电影演员,还挺红的。”
时漫目光僵硬:“你知道的还挺多……”
孔靖不以为然,“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连这种情报都不知道,谁还敢在剧组混啊。”他看了时漫一眼,眼角浮起一丝质疑,“漫姐,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时漫凉凉地说。
还没开拍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是,一直都不信……
甚至乱点鸳鸯谱,把他们俩凑到一起去了……
真是造孽啊……
回想起她坐在咖啡厅里,被两人轮流普及他们家的族谱,那场景,真是分分钟能在天台上用脚指头抠出一座梦幻古堡。
似乎他们两人都极力要在时漫面前证明他们的表亲身份。
“漫姐,”孔靖放下可乐,把吃完的包装袋统统装进塑料袋里,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喜欢过你一段时间。”
时漫:“???”
“就是因为你的那半个汉堡,让我突然对爱情产生了美好的憧憬。”他笑了一声,“但是我后来发现,那种感觉好像不是爱情,是崇拜。”
孔靖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个干净澄澈的笑:“漫姐,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小弟,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拍戏,让我干什么都行。”
时漫:“……”
孔靖说得很真诚,丝毫不像是在恭维。
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行吗,漫姐?”
时漫只好点头,叹了声:“行吧……”
“谢漫姐!”孔靖煞有介事地抱拳给时漫行了个礼,“小弟有一事相求,还请漫姐答应!”
“……什么事儿啊……”
孔靖一脸八卦地笑嘻嘻:“我想知道你老公到底是谁?”
时漫:“……”
她就知道,孔靖吐不出什么象牙。
“漫姐……我真的很想知道啊……你老公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孔靖几乎是央求,“你不告诉我,我就整宿睡不着觉。”
时漫看他气色红润,满面红光。
再看看自己,因为许京言的事情连续四十八小时没睡了。
所以到底是谁整宿睡不着觉啊?!
她斟酌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
孔靖:“???”
“我真不知道,结婚证很久之前就被我弄丢了。”
唐晋清又出差去了。
时漫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在的时候,只要一有机会,就变着法儿的嘲笑自己。
有时候她真想给他一拳,把他嘴给堵住,虽说离谱的其实是自己。
按理来说,唐晋清是不必在剧组的,他是总制片人,下面还有负责各个部门的分制片,上行下册,机动执行,有什么事儿只需要向上汇报,他根本不用亲自到剧组来“视察情况”。
这是因为这样,时漫才一直误会。
误会他是因为舍不得许京言,才会时不时来剧组探班。
说来说去都是一把心酸泪……
唐晋清不在,可许京言还在。
这几天他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偏偏在她最想遗忘尴尬的时候。
仿佛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曾经干了一件多么蠢的蠢事儿。
与此同时,剧组的拍摄进度进入最后的收官阶段。
出演男二号的程远丘正式杀青。
他的最后一场戏是故事中男二的一场哭戏。
开拍前时漫跟他简单过了一下戏,没敢多说。
因为程远丘情绪其实已经到那儿了,再多说也是无益。
“三,二,一,走!”
……
“好,停!”
静默片刻后,全场一片欢呼。
这是程远丘进组以来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没有ng的戏。
一条就过了。
程远丘蹲在那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时漫走过去,安慰他:“别哭了,咱们再……保一条?”
程远丘站起来抱住时漫,哭声响彻整个剧组:“导演,我舍不得你啊……”
“我也……”
时漫话还没说完,程远丘就被迫从时漫身边分离。
“干嘛啊?”程远丘一脸怨愤地看向一侧,忽然噤声。
许京言像个人形立牌,形象无可挑剔,动作一动不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一个眼神似乎能杀人。
他感觉受伤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并主动退避三舍。
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时漫没再理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回到监视器旁,“各部门注意,咱们最后再保一条。”
开始前,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镜头外的某处,恰好对上许京言看向她的目光,下意识避开视线的交集。
心却有些慌乱。
她总是会莫名地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想起许京言抱着她,对她说“自己永远都在”。
真的会在吗……
谁能轻易守住一句脱口而出的承诺。
可许京言的那道灼热的目光,却似乎是在无声地回应。
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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