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89章
温浦长连忙转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温梨笙和谢潇南, 然后大着胆子将谢岑往旁边拉了几步,小声道:“这个……侯爷何出此言呐?难不成是世子曾在家书中提到些什么?”
谢岑咧着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有啊, 但晏苏跟你家姑娘不是年龄正好合适吗?”
“啊?”温浦长惊诧道:“这不太合适吧?男婚女嫁的不仅仅是看年龄合适,还要看两个孩子有没有看对眼。”
“温大人不必忧心,我们谢家除了那池里的老乌龟, 就只有我儿最是乖张,若是他自己不喜欢就算按着头也不会低下半分。”谢岑一边笑着一边拍温浦长的后背,整了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温浦长十多年前曾在朝中有幸看到过谢岑,那时候的他一身深色官袍, 头戴官帽, 不笑的时候周身的气魄极为有压迫之力,站在群臣之首, 与周丞相并列。
却不想私下里竟是这般没有架子。
想到方才刚一见面谢岑就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给温梨笙,他就仍觉得震惊, 这扳指十多年前就见他戴着,戴了那么些年的东西说给就给,该说谢岑太过抬举温家, 还是他就是这爱送别人东西的性子?
说起来谢潇南在沂关郡的时候也经常往温府送东西, 连厨子都送, 想来这父子俩倒是一个模样。
温浦长和谢岑在那头窃窃私语, 温梨笙在后边看着, 转头望向谢潇南,目光带着询问。
谢潇南低眸, 轻轻摇头。
他的确在家书里没写什么东西, 打算回来之后与父亲母亲面谈, 但许是那回温梨笙在家书中添了一段, 让父母看出端倪了。
他也没打算隐瞒,只是还要准备些时间。
温梨笙幽幽出声:“世子,侯爷快把我爹拍吐血了。”
谢潇南无奈扬眉,出声唤道:“父亲,温大人远从沂关郡而来,这两个月舟车劳顿应十分疲惫,先让温大人歇息吧。”
谢岑听见了,就应了一嗓子,转头对温浦长道:“温大人好生休息,我让府中下人备上好酒,晚上给温大人办场接风宴。”
温浦长站稳身体,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侯爷太过客气,下官实在担当不起。”
谢岑不与他争论,只挥手让下人将他带去寝房,温梨笙朝谢岑行了一礼,乖巧跟在温浦长后面离去。
父子俩朝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谢岑道:“这小丫头眼睛里就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瞧着挺让人喜欢的。”
“她可没有看上去那么乖巧。”谢潇南用切身体会如实说道。
“看出来了。”谢岑说:“否则也不会将你气得连写三封家书。”
谢潇南沉默一瞬。
“你娘也快睡醒了,去洗洗风尘换身衣裳看看你娘去。”谢岑道。
谢潇南应一声,而后神色严肃了些许,说道:“我还有些非常重要的事要与爹商议。”
谢岑就说:“那见完你娘来书房找我。”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各自离开。
温梨笙被府中下人的带路往谢府深处走,期间路过一片海棠树,零零散散有六七棵树分散栽在路的两边,因着奚京的春天来得早,天气也暖和很多,海棠花已经开了不少,满枝丫的粉嫩颜色,看起来极美。
温梨笙只是偏头看了几眼,并没有驻足欣赏。
而后他们到了一处景色别致的庭院中,院中也栽种了几棵树,已经抽芽冒出绿叶,尚不知道什么树种。
下人道:“这是温大人所居住的院子,温小姐的还需往里走。”
谢岑将温浦长与沈嘉清霍阳三人安排在一个大庭院中,而温梨笙则是在后面的小院。
小院隔着一条小溪,行过弯桥,有一处砌着高墙的庭院,院子前栽满了杏花,春来之时满枝头的小花朵,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花瓣落在门檐下,越过高墙飘进去,美轮美奂。
温梨笙的脚步停了一下,指着那庭院问道:“那是谁院子,看起来好美。”
下人瞧了一眼回道:“是世子的住所。”
原来是谢潇南的庭院。
温梨笙没有多问,转身进了小院中。
给她安排的房间早就打点妥当,且贴心的考虑到了是姑娘所住的房间,当中的摆件装饰还有些日常用品全是偏于女子所用之色,多是颜色浅淡的粉色或者雪白。
连续两个月的睡马车睡客栈,乍一见这样装置奢华的寝屋,温梨笙感动得想流下两行热泪。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温梨笙让鱼桂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好,下人也送上热水让她先沐浴。
由于从沂关郡出门的时候还是寒冬,到了这温暖的奚京,虽然只是三月份,天气也暖和很多,出门时带的衣服基本都不能穿了,路上鱼桂也买了一些,不过因为买得仓促,是以那些衣服有些不合身有些因面料太过粗糙温梨笙都不喜欢。
下人送上热水的时候也一同送上了几件颜色浅淡的衣裙,婢女恭敬道:“因不知道温小姐喜好什么样的颜色和款式,侯夫人就随意挑了些,寝屋的隔壁就是浴间,温小姐若忙完便吩咐奴婢们一声就好。”
温梨笙没想到谢潇南的母亲这般体贴周到,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心说她一定是个很细心温婉的女子。
等鱼桂将东西归置好,温梨笙就带着她去了隔壁浴间,浴间有个很大的池子,上边也不知道贴了什么材质的玉石,摸起来光光滑滑的,泡在其中只觉得浑身舒坦,身上的每一处污泥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将这两月来的疲惫一洗而空。
鱼桂在身后给她擦背,抹上香香的胰皂,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时辰,换来一个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温梨笙。
换上侯夫人准备的浅粉色衣裙,将长发简单绾成两个小丸子,温梨笙迫不及待就要出门转转。
三月的风极为温和,拂面而来的时候带着股花香,温梨笙觉得可能是因为谢府种的花树太多了,前边有海棠花,后边有杏花,别的地方肯定还有其他的花树。
她沿着路一直走,路过的侯府下人会好奇地投来目光,但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也不敢停步议论,从她身边走过之后才敢回头瞧上一两眼。
因着这侯府中只有谢潇南一个孩子,所以从未出现过这个年纪的姑娘,即便是有也是谢潇南堂姐堂妹之类,一般都在前院玩,不会到后院的居住之地。
温梨笙也没有一张奚京姑娘的脸蛋,她杏眼圆圆鼻尖翘挺,皮肤白却没有一颗雀斑,走路的时候并不端庄,裙摆会随着踢踏的脚步翘起来,目光并不惧人,能十分直白的与人对视,这些都是奚京的姑娘没有的特征。
她本就心心念念着方才路过时看到的海棠花,在路上还差点迷失方向,逮着人拦住问了一嘴才找到,还没走近就远远看见有几人站在树下。
打头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的女人,身着绛色衣裙,发上戴着奢华的玉石步摇,正仰头看着树上的花,身后跟着几个婢女。
温梨笙走过去,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站,说道:“夫人是想要这上面的花吗?”
女人正是侯爷夫人,谢潇南的娘,名唤唐妍。
她倒是没注意道温梨笙的走进,听到声音之后惊讶地侧头,瞧了她一眼,一下就认出温梨笙的身份,眼中浮上笑意:“我在等人呢。”
温梨笙却道:“我去给夫人摘一朵花。”
说着她撸起袖子,一下就蹿到了树上,爬树她是非常熟练的,哪怕身上穿着漂漂亮亮的衣裙,也丝毫不妨碍她的行动,三两下就爬到了树杈上。
唐妍惊了一下,下意识张开双手慌张地往前两步:“小丫头快下来,当心摔着!”
身后的一众下人也赶忙上前阻拦唐妍,同时围在树下,怕温梨笙真的从树上摔下来。
温梨笙从细枝上折了几朵海棠花,然后从树枝上一荡就轻松落到地上,将花举到唐妍面前:“夫人,鲜花配美人。”
唐妍真是没见过这般活泼的姑娘,忍不住笑出声,嘴上却说:“这花开在枝头绽放多美啊,何必将它折下来据为己有呢?”
温梨笙却摇头晃脑:“夫人此言差矣,这树上有千千万万朵花可供人欣赏,但花期一到就会落下枝头碾进尘土里什么都不剩下,然而折下来的这一朵却永远定格在美丽的时候,哪怕日后花朵腐烂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但看见树枝时还是回想起当初折下它的美丽不是吗?”
唐妍听着一通说法,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听谢潇南的声音从旁出传来:“又再说什么歪理。”
温梨笙转头看去,就见谢潇南缓步而来,换了身姜黄色的长衫,行过飘扬的海棠花,他停在唐妍身边,阳光将斑驳的花影照在他俊俏的眉眼上,轻笑间仿佛与这阳春三月融为一体。
他笑着道:“不准对我娘胡说八道。”
“我这是胡说八道?”温梨笙歪着头,问唐妍:“夫人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很有道理。”唐妍笑弯了眼眸,从温梨笙手中接过一支海棠花,说道:“不论折与不折,都是爱花之心,不必苛责。”
她将海棠花举起来,想往谢潇南耳朵上别:“晏苏此去沂关郡大半年的时间,看起来倒是成长不少。”
谢潇南的身子往后一仰,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多谢娘的挂怀。”
“我才没有挂怀你,是你爹总念叨。”唐妍还想尝试。
“那我便谢谢爹的挂念。”谢潇南嘴上应着,就是不让她碰到自己的耳朵。
唐妍失落地叹气:“这孩子,小时候可喜欢我在他耳后别花了,这里种了那么多花树,全是他自个要的。”
温梨笙心念一动,把头伸过去:“夫人别我的耳朵上吧。”
唐妍先是怔然一瞬,而后笑出声,将海棠花轻柔地别在温梨笙的耳朵上,海棠的颜色鲜艳美丽,在温梨笙的脸旁衬得她面容白嫩而精致,比金银玉石的装饰要好看得多。
谢潇南眸中晕开宠溺之色,盯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而后想唐妍询问了些许寻常问题,说过一会儿话便要告辞,称有重要的事与父亲商量。
唐妍正好也觉得面前姑娘极有意思,挥挥手让他去,拉着温梨笙道:“丫头,你随我来。”
侯夫人的手柔软而温暖,比温梨笙的手稍微大一点,拉起来的时候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伴着一股花香,温梨笙看着她的侧面,好像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
这些年从温浦长的描述中,她知道娘亲是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子,很喜欢读书习字,温梨笙与她的性子天差地别一点都不相像,若是娘亲没有死,应当也是与侯夫人一样,这般端庄大方,温婉美丽吧?
温梨笙被她拉着去往一座很大的藏书阁,一进去就能闻到浓郁的墨香气息,当中摆着一排排巨大的书架,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书。
旁边的墙壁上则挂满了画卷,各式各样,目不暇接。
唐妍带着她往里走,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停下,推开窗子指着外面道:“你看。”
温梨笙站在窗子正前方,往外看去时,就见外面有一处很大的池塘,塘边堆放着雕刻成鱼成龟的假山石堆,河中似乎有鱼不停地游来游去。
这便是谢潇南之前提到的养着几十年老乌龟的池子?
侯夫人让她看这个干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唐妍就指了一下挂在窗边的一副画上:“你再看这个。”
温梨笙见那画上画的正是窗外边的池塘,只不过角度更高一些,视角是站在池塘边上,池内的游鱼花草几笔就勾勒出形态,当中最显眼的就是池中那只养了几十年十分巨大的乌龟,龟壳上头驮着一个身着红色衣裳的孩子,半边身子埋在水中,一双手挂着老龟的脖子,仰着圆嘟嘟的脸正张着嘴嚎啕大哭的模样颇为滑稽。
“这……”温梨笙惊诧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疑问道:“这不会是我吧?”
唐妍一边笑一边点头:“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你才四岁大的时候,被抱来参加晏苏的生辰宴,结果下人看管不周让你不慎落水,然后扒着龟壳在池中一边游一边哭,当时池边站了一圈人瞧你呢,当中就有个画技十分了得的大师,当场就做了这幅画送给晏苏,说是当做他六岁的生辰礼。”
“那大师一笔一墨抵千金,所作之画都卖出极高的价钱,我瞧着画得可爱,就一直挂在这里,倒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让你自己来看。”
温梨笙发出惊叹的声音,再看向那副画时心中升起微妙的感觉。
从藏书阁出来,唐妍看了眼天色,说道:“侯爷说今晚要给晏苏办接风宴,时间尚早,你就在这府中随处转转,我便先去留意一下宴席的准备流程。”
温梨笙点头,目送唐妍走远。
景安侯府几乎每一处景色都不一样,初次走可能会因为这地方有些大而迷失方向,但是走过第二回 就能靠周围的景色记路,温梨笙在府中转着玩,发现这里的确种了很多种花,不仅仅是只有春天绽放的树种,还有其他三季所开之花。
也就是说不管春夏秋冬,都能在府中看到盛开的花。
谢潇南打小就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吗?
温梨笙突然有些喜欢谢府,心道温府从来没有这种别致的景色,种的所有树也都是同一种,且由于温浦长常年忙于官署,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打理府中景色。
这一逛就逛到了将近日暮,正往前院走时,就迎面碰上了沈嘉清,他手里拿着个果子啃着。
温梨笙见他从外面进来,就问:“你去哪玩了?”
“前院啊,前院来了好多人,好像还有上回咱们在沂关郡看到的那几个,热闹的很,你不去看看吗?”沈嘉清道。
“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喊郡守大人。”
“会有下人去喊他的,”温梨笙拉着他:“走走走,咱们一起去前院看看。”
太阳落山之后谢府就点上了灯,一路走过去灯火通明,照着呈现暗色的天空,很快府中就被灯光点缀得极为绚丽。走到前院时果然听到了喧闹之声,放眼望去站着许多人,但并不密集,分散得很开,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的那种。
正堂中也坐着人,都被奉上了茶,显然地位不一般。
沈嘉清带着温梨笙从人群中走过,来到一处凉亭旁,就见亭中灯笼点着,灯下坐了六七个人,当中就有先前在沂关郡看见的谢晴,周秉文还有他身边的那个男人,除此之外还有些生面孔,都是年轻男女。
“我们要过去吗?”温梨笙低声问沈嘉清。
沈嘉清啃着手中的亭果,反问道:“你觉得呢?”
温梨笙想着要不还是算了,毕竟不大熟,且身份差距也很大,能跟当朝丞相之子坐一起聊天的人,想必家世也差不到哪去,跟他们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于是正打算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温梨笙,是你吗?”
温梨笙偏头,就见谢晴站在亭子边上,一脸惊喜冲她招手:“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
此时亭中的所有人一同看来,温梨笙与沈嘉清就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被打量。
既然被发现了,温梨笙也想大大方方的去打个招呼,于是笑着走上凉亭:“晴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谢晴上前来拉她的手,感叹道:“是啊,我还以为上次一别,要许久都不能再见到你呢!”
她正说着时,旁处插来一句话:“这位就是世子殿下从北境带来的?”
声音温柔轻缓,温梨笙转眼看去,就见那姑娘一身牙白色银丝衣裙,长发绾着简洁的发髻别着金丝簪花,面容精致笑容浅淡,双眸似乎透着一股子冷漠。
温梨笙看到她脸的时候顿了一下。
脑中立即浮现梦境中在谢潇南那个金碧辉煌的偏殿里,她抱着猫踩着裘毯,这女子跪在她面前,脑袋贴在地上的模样。
继而就听见身旁的谢晴介绍道:“这是上官家行七嫡女,上官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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