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厢之后,就连温韵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事已至此,这顿饭几乎也没有继续勉强吃下去的必要。
温韵不是开车来的,但温昭没有自讨没趣地主动提出送她。目送沈烨和温韵前后脚离开包厢后,她便自己开车回了家。
到家之后,温昭直接去了书房。
今天温韵谈到过去,她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要让那段时光和不为人知的暗恋在这世界上留下痕迹。
那个留给她薄荷糖的少年,和委屈哭泣的少女,曾经存在在这世上但早已物是人非的人或事,她突然便不想再逃避般尘封在心底。
温昭打开数位板,垂眸一笔一划地认真勾画起少年的轮廓。
画到沈烨时,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将他抹去,只微微改动了他的五官。
这样一来,一黑一白两名少年便看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一人清冷高洁如天边朗月,一人不可一世桀骜不驯,倒是各有一番特色。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温昭都丝毫没有感受到困意。她导出这篇短漫画,点开许久没有打开过的微博。
温昭三年前便注册了一个工作微博,不过她的心思大部分都在沈烨身上,所以平日里鲜少打理微博,只偶尔发发作品,转发转发工作讯息,粉丝只有少得可怜的五十几个,消息通知大片都是新闻推送。
温昭想了下,把漫画上传新微博,点了发送。
许多事情压在心里久了,不仅忘不掉,反倒有情绪日夜滋养,最终让那无疾而终的感情蔓延滋长成参天巨树。
她需要一个树洞释放自己无处言说的情绪,好慢慢放过她自己。
温昭洗漱好躺在床上,最后看一眼锁屏上男人的侧脸,锁屏睡觉。
清脆的闹铃声将温昭的意识拉回,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视野还有点模糊,便重新闭上眼。
但她也不敢放任意识重新沉入无边黑甜的梦境,大脑便自动运转起来,防止自己再次昏睡过去。
温昭回想起昨晚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刻她醒困醒的差不多了,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重,便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修长圆润的指尖轻触屏幕,温昭点开微博。
她眯着眼睛扫一眼菜单栏,略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
——消息栏上红彤彤的五条消息晃了她的眼。
温昭心里一紧,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像是期待,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她盯着屏幕做了一会心理建设,良久才点进消息列表。
橙黄色的大拇指图标旁边,是加粗标红的数字四,绿色聊天气泡图标旁则是数字一。一夜过去不过不到八个小时,短漫那条微博便有四人点赞,一条评论孤零零地吊在下方。
【好甜好甜呜呜呜是什么救赎文剧情,发现宝藏太太!】
温昭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她原本只是顺手重温一下自己昨晚的杰作,却没想到她这万年僵尸号竟然还有活人粉丝。
说不开心是假的,除此以外,还有些心底秘密被旁人无意窥探,却无人察觉异样的另类快感。
温昭将手机锁屏,起身换好衣服,开车去画室。
盛夏的空气闷热中带着潮湿,温昭打开空调,将轻薄雪白的窗帘拉起一半,遮蔽了大半过分毒辣的阳光。
坐在画板前,温昭意识却不自觉飘忽飞回十年前。
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水汽带着泥土的腥味,在午后的教室里悄无声息地穿行。天花板上吊着的风扇被人开到了最大档,呼呼地打着转。
体育课后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少年们腋下夹着篮球,发丝沾着汗落在眉尾,青春又恣意。
温昭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步入教室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身上。那视线中带着恶劣的好奇打量,像是观察着马戏团中的动物一般,高高在上得不加掩饰。
温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刺入掌心,轻微的刺痛唤回她的理智。她佯装不知地穿过走道,勉力维持着冷静的神情。
这些天来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别出心裁的“问候”,对于这种事情算得上见怪不怪,早就不像开始那样脆弱委屈得一个人找无人的角落掉眼泪。
故而,在温昭走到属于她的书桌前,看见桌面上被人用小刀刻下的深深浅浅痕迹和诅咒时,她只短暂地失神了一下,便回过神来。
见她发现了“杰作”,整个班级都开始哄堂大笑。
温昭做了个深呼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一般坐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她身边的人笑得更厉害了,最夸张的是有人笑得直接瘫倒在了座位上,双手握拳忍受不住一般砸着桌面:“操,她竟然真的坐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昭面上一白。
她能够感受到,屁股下面的校服裤子渐渐被洇湿,冰冷的液体透过薄薄的布料,凉意丝丝缕缕地爬上她的皮肤。
分明正值酷暑,温昭却觉得如坠冰窟。
华英的课桌都是深红色的,若是有水溅在桌椅上,不仔细看的话并不那么容易察觉。
——而带着颜色的水,尤其是带着暗红色的水,便更难以让人察觉。
温昭瞬间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泪意一下子逼了出来,视野立刻一片朦胧。但她却硬生生忍住了,没让眼泪夺眶而出,那只会让她在现在的基础上更加一层丢脸。
但她也一动不敢动,更不敢站起身,只能这样僵硬沉默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原地,忍受着愈发恶劣的嘲笑和讥诮。
温韵正来找温昭,见到这副场景,心如电转间瞬间明白了大概,便也顾不上这压根不是她的班级,三两步冲进来守在温昭身侧,大声骂道:“你们是不是都闲得有病,就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温昭是我妹妹,也是温家人,你们全都要跟温家作对不成?!”
她话一出口,笑声顿时少了大半,但依旧有零星的“噗嗤”“噗嗤”的嗤笑声。
温韵面色难看,她只能紧紧握着温昭的手,站在她身边怒视着欺辱她的人,更多的却帮不了她。
温家虽然在桦城算是富贵家族,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这名流权贵遍地走的华英,自然有的是人不畏惧温家的权势。
有人干脆冷笑了下:“和温家作对,怎么了?温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家族吗,为什么在你说起来之前,我竟然没听说过?”
温韵气急:“你!”
她还没说完,便听见有人冷不丁喊了声:“是隔壁班的沈渡!”
听见“沈渡”二字,温昭下意识抬起头。
白衣白裤的少年刚下了体育课,肩上搭着一件干净的球衣,正从门前经过。和班级里那些满身汗的男同学相比,他黑发干爽得过分,鼻眉高挺,唇线清晰,眉眼生得风流,眼神却淡淡的,似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隔着厚重的门框,四目相对。
沈渡皱了下眉,回忆起什么,脚步一转,直接朝着温昭的方向走了过来。
班级中登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先前叫嚣的人在望见沈渡的瞬间便噤了声,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沈渡扫一眼少女隐隐发着颤的双腿,心下了然。校服裤子是白色的,若是沾了水或者颜色,根本毫无遮掩的可能。
他从肩上甩下那件球衣,躬身搭在温昭腿上:“这件还没人穿过。”
望见沈渡的动作,温韵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极快地绕到温昭后方替她挡着视线,拉着她站起身,把球衣围在腰间:“走,昭昭,我那还有一条备用的裤子。”
这样的发展,沈渡显然不适合继续陪在她们身边。
温昭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鼓起勇气抬起头,小声地说:“谢谢你。”
沈渡已经十分绅士地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闻言回过头,小幅度点了下头。
下一秒,刺耳的铃声响起。
上课了。
温昭和温韵逆着人流,先在茶水间站了一会,等走廊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往更衣室走。
但没走多远,对面便遥遥显出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白色的校服裤子卷起一条裤腿,欲坠不坠地搭在膝盖上,露出修长纤细的小腿,他嘴里嚼着薄荷口香糖,一只手夹着篮球,漫不经心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他像是刚刚运动过,衣服被染成了深黑色,额前爬满细密的汗珠,正顺着他清晰分明的下颌缓缓向下,掠过笔直修长的脖颈,没入领口深处。
温昭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上次和沈渡在一起的黑衣少年。
这一次两人距离比上次更近,温昭更清楚地看见,他五官与沈渡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眉眼,弧度优美,像是天生含着情意一般。
然而那眼眸放在沈渡身上只显得冷淡俊美,在他身上却莫名散漫轻佻得撩动人心,和着他吊儿郎当的动作,看得人莫名挪不开视线。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下一瞬,少年便偏了下头,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瞥。
温昭莫名有点紧张,拉着温韵的手骤然收紧。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温昭便有些不自觉地怕他。
炽热的空气里,时间被无限拉长,温昭感觉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轻描淡写地一扫,在她腰间的球衣上微微一顿,随即便轻描淡写地挪开。
擦肩而过。
微小的气流浮动他眉间的碎发,温昭看见他漂亮却锐利的眼睛。
耳边传来温韵带着困惑的疑问:“怎么了,突然抓我抓得那么紧?”
温昭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问道:“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谁?”温韵皱着眉回头,再转回来时便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呀,沈烨啊!”
温昭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沈烨?”
温韵点点头:“嗯,他是高三的,跟我们不是一届,听说刚才那位沈渡就是他的亲弟弟。”她凑近温昭耳边,“学校里有很多与他有关的传闻——你竟然不知道他?”
温昭却没有注意她的后半句,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句话。
沈渡的哥哥吗?
那他刚才的那一眼,应该是认出了她身上,属于沈渡的球衣吧。
……
换好裤子之后,温昭还是不想回教室上课。
温韵虽然放心不下她,可温昭还是不想耽误她学习,强行让她回了教室。温昭拿着那件换下来的球衣,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瞎逛,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与沈渡初遇的花园。
球衣是纯白色的,刚才围在她腰间,沾染了淡淡的猩红色,像是宣纸上泼墨晕染上的一滴绛红。
温昭坐在长椅上,盯着那一片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哪怕知道那并不是真的,脸色依旧控制不住腾地红了。
温昭直接在那个位置坐到了放学。
她心中含着隐秘的期待,希望在这似曾相识的境遇下遇见似曾相识的人,她想单独对他说一声谢谢,告诉他其实她从来不爱吃薄荷糖,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枚薄荷糖她觉得格外甜。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般在天幕中挥洒,倦鸟三三两两掠过天际,隐没在不远处沉暗得发黑的林间。
温昭大概明白,今天她等不到沈渡了。她缓慢地起身,略有些失望地抿紧了唇角,转身往教室走。
她离开得太匆忙,书包还没有收拾好,不得不重新回去把今天要做的习题册拿走。
教学楼里已经走空了,寂静的走廊映着夕阳,拖拽出狭长的阴翳,温昭走到门边,咬着唇推开门。
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心底长长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冲进教室,一秒也不想多待,仿佛多待一秒,她就会被迫再次拖回刚才的噩梦之中,在无数人的冷眼的恶意讥嘲之中受尽羞辱。
然而当她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温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与她想象中的凌乱狼藉不同,她的座位整洁干净得不可思议。书本和习题册被人规整地理好放在桌洞里,书包挂在椅背上,而那些恶鬼般张牙舞爪的刻字则神奇地消失无踪。
温昭愣住了,但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刻字不可能消失,她的桌子被人更换过。
她足足怔愣了有一分钟,心底里升腾起一个不敢细想,却无端令她心口发甜的猜测。温昭拔腿跑出教室冲进隔壁班,跑向找到最后一排最靠里的位置。
她留意过,那是沈渡的位置。
温昭心跳如擂鼓,不只是因为剧烈运动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垂下眼,随即飞快地闭紧眼睛,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一时间竟然不敢向下看。
半晌,少女慢慢地睁开眼。
入目的课桌干干净净,属于沈渡的课本略有些凌乱地塞在桌洞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画面。
温昭困惑地蹙眉。
如果不是沈渡,那又会是谁?放学铃声响起来没过十分钟,温韵作为女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两个班级之间挪动两套课桌椅。
温昭拿出书包,用心地将球衣叠好放进去,决定今晚洗干净第二天还回去的时候,亲口找沈渡问一问。
抱着这样的愿望,温昭第一次感觉难捱的上课时光变得带上了些许愉悦,她耐心地等到放学,才迅速地走出教室,在隔壁班后门向内看。
与身边慌忙收拾书包想要第一个冲出教室门的同学不同,沈渡正垂着眸做题,他右手捏着一支钢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在草稿纸上演算,侧脸看上去认真又迷人。
温昭没有打扰他,直到他在习题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才轻声喊了声:“沈渡!”
嘈杂的教室里,少女含着羞涩的轻柔嗓音几乎瞬间便湮没在喧哗之中,沈渡却倏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看清她的瞬间,少年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一瞬,干脆直接起身朝她走过来:“你没事吧?”
温昭摇摇头,低头从书包里取出已经洗干净的球衣递给他:“我没事了,今天是来把它还给你的。”顿了顿,她眸底含着羞怯的笑意,正色道,“沈渡,谢谢你的球衣。”
“这个啊。”沈渡慢了半拍才伸手接过,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道,“总之,你没事就好。”
温昭没有注意到沈渡短暂的沉默,她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主动开口:“还有一件事,我的桌子……被人更换过了,是你做的吗?”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含混又小声,尾音散在空气里。
沈渡眉头微沉:“嗯?”
温昭静了静,冲他笑笑:“没什么。我是想问,如果要换一张课桌的话,应该去哪里找比较好?”
沈渡明白过来,微抬起手臂,修长的指尖虚点了下天花板:“五楼有不少空教室,可以随意挑。”
原来是这样。
温昭再次冲他道谢,垂眸掩下心底愈发浓郁的甜意,转身时唇角忍不住上扬。
温昭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画布已经被她不知不觉地填满。
深紫至玫粉的渐变晕染下,天空在教室的玻璃窗中映着少女微红的脸,课桌整齐地排列着向前延伸,像是通向少女心底最羞于启齿的那些甜腻的心事。
温昭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副作品,许久未动的心底情绪翻涌,掀起惊涛骇浪。她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洗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医院复诊。
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个人画展,她的身体不能在这种时候出问题,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再输液几天稳固病情。
先前傅斯然顺路送她的那次,检查时医生顺便给了她一本病例,温昭盯着那鬼画符一般难认的字体,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医生之间是否有特殊的辨认技巧。
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再次前往桦城第四军区医院。
横竖傅斯然是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平时应该很少有空去急诊区,她应该碰不到他。
经过昨天那件事,再加上傅斯然和沈渡莫名的相似,温昭觉得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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