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那小姑娘同少年远远听见林容的回声站在高处招手,又回头不知同什么人呼喊:“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立时那小姑娘身后便赶来数位褐衣侍卫为首的便是沉砚。这山上瞧起来虽近,却是望山跑死马的,此刻听见了声音,瞧见了人影沉砚赶到木屋前时也花了小半个时辰。他身上靴子上都是干了的泥浆,仿佛已经在山林间寻了一夜,颇为狼狈此时见着陆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数十个褐衣带刀侍卫,跪在木屋前的泥地里:“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陆慎把林容拉到自己身后,微微斜身挡住她脸色虽不大好,倒是没有发作挥挥手:“无事。”
那小姑娘同那少年,只知道陆慎这位公子是先生的贵客,来过山上几次,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个人虽在山林间,却也知道什么人才能被称为陛下当下惊得也跟着众人跪在泥地里,不知如何是好。
沉砚从牛皮袋里奉上一封奏折:“主子,洛阳四百里加急,昨日半夜到的。”
陆慎嗯了一声,立在青苔石阶上,便拆信瞧了起来。
林容见他掩在身后,冲那小姑娘招招手,笑:“你过来。”
小姑娘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见林容冲自己点头,踌躇着站起来,叫林容拉到屋里,她这时候同林容相处倒是不大自在起来:“夫……夫人……”
林容叫她坐在床边,问:“带针线了没有?”
小姑娘点点头,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针线顶针,递给林容:“夫人?”见她手里拿着一件衫子,似要缝补,道:“夫人,我来吧,我的针线活虽不好,却也是熟的。”
一件扯坏的肚兜,又不知沾了什么东西,林容怎么肯叫个小姑娘瞧见呢,笑笑:“没事,两三针就缝好了。”又支开她:“你去帮我打点水来,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夫人是渴了吧,哥哥他们带了好些水袋的,我去取来。”
林容的手腕本扭到了,一动就疼,只她胸前本就丰盈,此时又是夏日,衣衫轻薄,倘若不穿小衣,免不得一副半耸罗衣之态,实在不好出门见人的。又想着只有十几针的模样,忍着手腕的疼,穿针引线起来。
陆慎进来的时候,林容已脱了外衫,半露罗背,正试那小衣,他默默地坐到床边,见那玉山高处的小缀珊瑚,已然是破了皮了,越发显得糜红,忽叫他想起一句词来——秋水为神白玉肤,谁堪消受?
林容淡淡撇他一眼,手上动作未停,只她扭到手,下垂着缝衣倒是勉强,只往后系那小衣的带子却实在不能,陆慎见状,慢慢站起来,抚开那一头青丝,替她去系那脖后的细带,又拾了外衫子替她穿上,道:“匈奴派了使臣,说要入洛阳觐见,似有求和之意。这样的事,他们做不了主。又加上秋闱的事,出了岔子,我得回去了。”
林容站起来,面色未变,慢慢把那针线装在荷包里,漫不经心:“是么?那走吧!”
陆慎仍旧坐在那里,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并不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算了:“你昨夜没有醉?”
林容气得牙痒痒,昨夜深山孤屋,生死一线,本就有些心绪拨动,叫那药酒一催,脑子便有些不清醒了,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旷得太久,又或是年纪到了。此时已有了几分后悔,陆慎他这个人是给点梯子就往上爬的,三年后的脸皮更是不知厚了多少,忍了忍,冷着脸道:“没有!”
陆慎默默坐在那里,颇为气结,只是自矜身份,默然不语,半句话也不曾说。
林容笑一声:“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言下之意,自然是谁都可以,只是恰好他陆慎在这里罢了。
陆慎虽脸皮厚了许多,却到底是有脾气的,沉沉地望着她,末了咬牙道了一句:“很好。”便起身推门而去了。
林容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出去,见门外的侍卫已经叫散了个干净,只那小姑娘侯在门口,见她出来,笑嘻嘻道:“夫人,咱们回去吧,公子他们在前面呢!”
林容点点头,叫她扶着往林间而去,离得不远处是十几头野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泥地里,一地的血迹。那小姑娘倒是不怕,兴冲冲跑过去,捡了一头肥嫩点的,单手拧着,冲林容笑:“夫人,咱们晚上吃狼肉,焖着吃,可好吃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林容才回了院子,也并不见陆慎的踪迹,早已有人备好热水,小姑娘蹦蹦跳跳抱了干净衣衫来,笑:“夫人,你先洗漱,我去炖肉。”这山上虽不饿肚子,却也三五个月才吃上一回肉的,那小姑娘今日得了野味,实在高兴。
林容见她那笑,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沐浴过来,把昨日的图鉴画稿从防水牛皮袋中取出来,坐在窗前,悠然地整理起来。
不多时,房前檐后便升起袅袅炊烟,几乎是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饥肠辘辘了,此时闻见柴火饭香,立刻放下笔,起身欲往厨房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那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隔着门道:“请问夫人可还有什么事没有?”
这话没头没尾,林容不解,只他到底是长辈,又替师兄守灵,存了五分敬意,推开门道:“我并没有什么事,不知先生有什么要吩咐?”
她突出推门出来,倒是吓了那老先生一大跳,忙用袖子挡住,略侧过身子:“夫人既没有什么要事,便请下山吧。那位公子已经下山,夫人是女眷,独自外宿,老夫便没有留您的道理,这于礼不合。”
林容这三年行医,多与平民百姓打交道,这样迂腐的人也有,不过瞧不起她的女子罢了。只没有像今日这样生气,倒仿佛她是属于陆慎的什么东西一样,他走了,自己便也得跟着才是,心里默念了一遍:“女眷,哼,女眷?”
那老先生拱手:“恕老夫失礼。”说着便抖了抖袖子,吩咐那小姑娘:“林林,替夫人收拾行李。”
沉砚侯在那颗榕树下,见林容推门出来,立刻上前:“夫人。”
林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榕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一辆马车了,她有心不想上去,只这一两日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实在逞不了强。走到跟前,冷冷掀开车帘,见陆慎斜倚在锦垫上,已经梳洗过,另外换了一身衣裳,手上拿着一卷书,甫见车帘被人掀开,连眼皮都未尝抬一下。
林容坐到另一侧,见中间一小几上摆着热茶点心,她也并不去理陆慎,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末了还掀开车帘,饶有兴致地瞧山旁的景致。
只越走便越发现不是来时的路,唤了沉砚过来,问:“这是去哪儿?”
沉砚驱马过来,道:“回夫人,上山时的路叫雨水冲坏了一小段,只得改道,饶原路,还依旧去码头。”
林容点点头,放下车帘,不过一会儿,便靠着锦壁上昏昏欲睡,撑着下颔坚持了一会儿,便觉得困,窝在一旁浅浅睡了过去。
这雨后的山路实在不好走,好些地方是叫人硬抬着过去的,等到了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林容依旧睡着,是叫陆慎抱着上船的。
林容迷迷糊糊醒来,见已睡在锦被鸳帐之中,小声问:“到码头了么?什么时辰了?”
陆慎将她放下,嗯了一声,也并不同她说旁的话,便转身离去了。
林容哼一声,懒得理他,又偏过头,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颇长,只有六七个时辰,这才醒来。她用过来膳食,又命人把沉砚寻来,细细问了一遍:“这艘船去哪儿?现时到了什么地方了?还有多久到钱塘?”
沉砚不敢隐瞒,一一据实回禀:“陛下吩咐,行船去江州,现时到了白萍,这是一艘大船,不比来时的小舟,好些城内的河道走不了,只得先往下游去,再转入运河内,还有一日半的功夫,便到钱塘了。”
林容点点头,放了他走,自顾自整理草药图鉴,连房门都不曾出过半步,陆慎也并没有来见她,也不曾叫人传过半句话,倒是乐得十分清闲。
陆慎生病的事,过得一日才有人告诉她。最开始,她见船停住并不走了,唤了沉砚来问:“船怎么不走了,停在这儿做什么?”
沉砚开始还不回答,林容当即便道:“你们有你们的要事,我也不敢劳烦你们,我只下去,另外租一艘船回钱塘就是了。”
没有陆慎的吩咐,沉砚哪里敢叫林容独自一个人下船去,吞吞吐吐,到底是说了:“陛下前日在山间淋了一夜的雨,加之旧伤复发,这一两日又不肯休息,开始并不当一回事,不叫停船请大夫。已经两日高热不退昏睡了过去,我这才命人停船,请了当地的名医过来,也派人去请江州跟着来的太医了。”
末了抬头又觑了屏风上的影子一眼:“陛下吩咐了,不叫夫人知道,更不许人请您过去。”
林容坐在屏风后,手上摇着团扇,并不大相信,问:“大夫怎么说?”
沉砚便道:“才请了来,还在诊脉呢。”
林容便道:“瞧完了,叫他们过来,我有话问。”她是行家,一问便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不过,在那里枯坐到半夜,也并不见人来回话,推开房门,往外走去,便见陆慎的船舱灯火通明,不时有提着药箱的大夫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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