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肃然起敬【3更】
苏心晓已经跟陆辞聊了近10分钟, 她轻轻撩了下自己的长卷发，作为一位27岁的江南女人，她娇小白皙，看起来是位知性美人。
但实际上, 她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婉柔顺。作为一个戏文专业毕业的女文青, 骄傲始终伴随左右, 她自主意识强，对男人和合作伙伴的要求都不低。
大学刚入校开班会做自我介绍时, 她便酷酷的宣示自己喜欢的人很少, 讨厌的人很多。
进入社会闯荡几年下来，更是如此。
在来见林昙和陆辞前，她已经做好了为金钱和美食咬牙忍耐别人的乏味无趣，把这顿应酬饭完完整整的吃完。
但陆辞的清爽干净, 很让人惊喜。
这顿饭还没开始, 她的满意度便已提升了好几分。
在开始有些不爽林昙半天不出场时，苏心晓听到包间外传来服务员们打招呼的声音：
“林女士晚上好，您的客人已经到了，请进。”
“您之前选好的西瓜我们已经帮您冰镇好了, 现在榨汁吗？”
另一个声音温和但含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冷意：“好的，现在榨。”
“您准备的水牛奶也到位了，随时可以制作泡乳达。”服务员又开口, 仿佛向领导汇报工作一般，恭敬且一丝不苟。
“好的, 进来点单。”
这声音一落，门便被推开。
服务员压着敞开的门，微笑着请另一位身姿笔挺的女人进门。
苏心晓望着那含着浅淡微笑，面容虽然年轻柔美, 眼神却格外凌厉，气势不容忽视的女人。
她知道，这一定就是林昙了。
与她猜测的不同，这位创作部的策划组长，既不像以前她见过的那些拿不出一点干练气势的职场小官，也不是那种明明内里空虚却硬要端着架子装模作样的假能人。
林昙的眼神很稳，是拥有表里如一的自信，外显出的从容。
她又很自在，整个人的放松状态显示着她一贯如此，并不需要假装。
一个人的气质，往往能影响他人对其的态度。
原本很松弛的苏心晓，在看到林昙之后，不自觉的坐直了几分。对方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人，她也要打起精神，不能被轻视了。
无声的交锋在这一些便开始，哪怕是微小的细节，也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林昙注意到了苏心晓忽然变直的背脊，和微笑时悄悄挑高的下巴。她走到桌边，倾身向苏心晓伸手，“你好，我是林昙。”
“你好。”苏心晓伸手与她相握，想要起身示意，却被林昙笑着制止。
“我们点菜？”林昙坐在苏心晓另一边，与陆辞一左一右将之环围。
苏心晓到这时候，终于找回一些从容，她并未接陆辞递过来的菜单，非常熟稔道：“这边的罗非鱼很好吃，炒杂菌也很推荐，还有泡乳达，是必点。”
林昙点头，同样没有接菜单，应声道：“好的，那我们点一份烤罗非鱼，一份炒杂菌，再来三个泡乳达。”
“好的。”丽丽微笑点头，不仅点单的表情亲切，声音甜，还很热心的凑到林昙身边，体贴道：“林女士，做完三份泡乳达，您买的水牛奶也还有剩，我们帮您冰好，您走的时候带走怎么样？”
“可以。”林昙点头，又道：“牛肝菌是今天新到的对吗？”
“是的。”丽丽应声。
“也炒一份。再点个牛干巴。”林昙说罢，又向苏心晓介绍道：“他们家的牛干巴特别好吃，跟我在云南吃的一样香。”
“啊，是吗？好呀。”苏心晓说罢舔了舔嘴唇，不知不觉间，想要争取的主动权，已完完全全落在林昙手中。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可看着服务员丽丽一直弯腰站在林昙身边，对林昙的话言听计从，格外亲切和尊重，她便知道，自己想在这一环节争回主动权，是没可能了。
这时又一位像经理一样穿着制服的女工作人员走进门，引着厨师进门，恭敬道：“林女士，这是我们新鲜的鱼，请您看一下。”
“好的，挺新鲜，下锅。”林昙抬头扫一眼，便又继续对着丽丽点单。那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她是这座饭店的皇帝，所有人都认识她，都向她服务一样。
苏心晓愕然的看着女工作人员带着厨师展示过活鱼后离开，她简直不敢置信！
她已经来这家店吃过无数次罗非鱼了，没有一次店家会请她检视活鱼的新鲜程度！
一次都没有！
林昙刚点完单，果汁和前菜就上了桌，上菜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喝上饮料时，苏心晓并未意识到，在自己被林昙激发出一些竞争心时，之前那种轻视和怠慢的情绪，已在无形中消失不见。
林昙的出场让人印象深刻，更使人无法忽视她的强势。
自从她走进包间儿，苏心晓甚至没再看一样帅到她心坎里的陆辞，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昙吸引了。
于是，她在林昙的建议下尝菜，听着林昙如数家珍的介绍。不自觉应和着称好吃，不知不觉间被逗笑，顺着林昙的话题聊云南菜，聊云南风景，聊云南人情。
又在吃正餐时，在林昙的引导下，开始聊她刚做完的云漫漫的《总裁小助理》项目。
明明苏心晓才是《小助理》的编剧，可聊着聊着，她却发现，林昙对这个项目的了解程度，竟好似比她还深。
“女演员十分有亲和度，与人物个性融合度极高。”林昙随口道。
“是的，这一点我也非常惊喜。本来还担心找个不接地气的女演员，那这戏的气质就全变了。”苏心晓完全被林昙说到了心里去，感慨罢又继续道：“我做这个角色的小传时，就跟作者也聊过，我俩都一致要求找个亲和度高的年轻女演员。还好制片人眼光不错。”
“剧本的苏感太重要了，女主角要非常接地气，非常邻家，让每个观众都代入。男主角则要承担更多的个性和情感投射，他得很苏很迷人才行。而且必须抓住‘双标’这个点，才能做到又甜又爽。我看过你写的剧本，完全做到了。”林昙的夸赞和点评有细节、有想法，与以往跟苏心晓聊剧本的那些尬夸的工作人员完全不同。
听着听着，苏心晓的聊性便完全被调动起来，甚至连最爱的云南菜都失去了吸引她的魅力。
她放下筷子，望着林昙好奇道：“你说的‘双标’具体指什么？”
林昙望着苏心晓的眼睛，对于她的问题也非常重视，同样放下筷子，认真道：“比如男主从不跟别人说废话，面对女主却话很多。比如男主吃饭的时候绝不允许有其他人在，却唯一要求女主跟他一起吃。比如男主最烦别人管他，但女主要他多穿点衣服时，却幸福的觉得女主真温柔……这样对女主的格外不同，是甜的精髓。”
“啊，是的。我们剧里很多这样的剧情，做的很自然，大家都说很甜很爽。”苏心晓高兴的眉飞色舞起来，当发现自己的剧本与林昙说的那些对上后，幸福的仿佛考上最梦寐以求的学府一样。
林昙和苏心晓聊天时，陆辞坐在边上，目光始终在林昙脸上流连，眼神也渐渐不一样起来。
他感觉到林昙好像在恭维苏心晓，可这些夸奖、认同，全隐藏在非常正经的聊项目、聊剧本的扎实内容中，不露行迹，却哄的苏心晓像找到知己一样开心。
苏心晓方才与他独处时，脸上那种漫不经心和打量，完全被交谈时的投入状态所取代。
他插不上一句话，看着两个女人像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聊天话题从美食，到《小助理》这个项目的剧本，又辐射向整个影视剧市场。
什么今年哪部剧的内容最扎实，哪个新演员最有潜力，哪个导演适合甜宠剧……
陆辞悄悄在手机里记录这些内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虚弱。
他对这个行业的研究还太少，未来要学的实在太多。
深深意识到自己的欠缺，之前刚进华点影业时，面对各种领导的那种骄傲和奋进，忽然都被揉搓成失落和沮丧。
他倔强的攥着拳，五味杂陈。
之前担心项目谈不成的慌乱被安抚，可另一种担心自己可能不是很有能力的人，未来也许会很窝囊很惨的情绪占了上风，让他有了另一种更难忍受的焦灼。
心慌的难以自抑，手脚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堪，林昙一直专注于跟苏心晓周旋，一直没注意陆辞。
直到聊天间隙饮果汁时，才发现陆辞脸色难看的厉害，明明在吃饭，脸色却是青的，嘴唇苍白。
怕打乱对苏心晓情绪把控的节奏，她忍着没吭声。
几分钟后苏心晓上卫生间离席，林昙才转向陆辞，伸出食指压住陆辞用力仅攥着的拳头，低声道：
“陆辞。”
“嗯。”他抬眼，见林昙一脸关切，“怎么了？”
“你脸色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陆辞忽然皱起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有难言之隐。
“怕谈不成吗？”林昙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柔和，声音软软的安抚道：“别怕，有我呢。”
“……”陆辞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才点头道：“嗯。”
林昙也点了点头，见他神色略有好转，眉眼间却仍有可怜兮兮的软模样。林昙只当他是第一次见客紧张，安抚的揉了揉他绷紧的肩膀，又用自己暖呼呼的掌心握了下他的冰拳头，才道：
“放轻松。”
“好。”陆辞感受到她掌心温暖的力量，深吸一口气，倔强的收起软弱和恐惧，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恢复了许多力气。
待苏心晓再走回包间时，他已恢复了8分状态，又能维持着笑容，帮苏老师倒果汁，用公筷帮她们夹菜了。
一顿饭在越来越融洽的气氛里渐入尾声，菜品依次被扯下，开始上甜点和水果。
全程没提《小逃妻》一个字的林昙，终于将会面拉上了正题。
于是，陆辞拿出他们之前准备好的海报，林昙非常简单，却格外自信的向苏心晓介绍了项目细节。
然后，没有烟雾弹式的拉锯废话，她直切主题的谈到了价格。
“苏老师，我们给出的预算，是一集16000元，共45集，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林昙说罢便收了声。
没有诱哄，没有劝服，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严格的把控着自己的情绪和措辞，绝不愿让苏心晓有哪怕一点点情绪上的误会——林昙在出发前就与陆辞确定过，他们的立场是谈判，不是求人。
大家是平等的，一方出钱，一方出力。
只有认知达成一致的合作，才能是顺畅的合作。
苏心晓倒很喜欢林昙的姿态，不卑不亢，充满自信。
这也让她对《小逃妻》有所改观。
林昙的自信，让她相信这是个靠谱的项目，不然林昙怎么会如此笃定，毫不畏怯？
林昙的爽快，减轻了她的社交压力，省却无限绕弯的啰嗦疲惫，令人欣赏。
“这个价格，跟我对下部剧收益的预期还是有些差距的。”苏心晓也不绕弯，直白回应。
林昙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快速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可以换种思路去看待这个剧本费用。
“首先，你不必写粗纲，不必写分集，所有那些前期最痛苦、最耗心血的过程，我们都帮你打通关了。跟甲方沟通项目定位，做初期策划，到底有多烦多折寿，我相信你是了解的。
“如果按照时间来算这个费用，你之前的项目从开始到结束，大概要一年多时间，拆分到每个月，也就是月薪5万。
“但这个项目，您3个月就能写完，72万除以3等于24万。这个月薪是上一个项目的5倍。
“如此比对，《小逃妻》项目的酬劳还是非常可观的。”
苏心晓认真听着林昙帮她算账，反应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你居然知道我上部剧一集15000？”
“是的，圈内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林昙半开玩笑道。
对于一个重生者来说，知道这些圈内秘闻、八卦一点不难。
苏心晓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觉得价格有点低。”
林昙垂眸沉吟了会儿，才抬头，格外慎重的沉声问：“这个项目跟苏老师真的很合，我们也非常希望能跟你合作，毕竟苏老师之前做的项目跟我们的项目是同一个作者的小说改编。
“不如这样，我回去再跟老板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帮您把价格抬高一些？”
“可以。”苏心晓点了点头，“做《小逃妻》项目对我来说的确不难，我看了下你做的分集，要转化成场次和台词等，我现在已经有执行的方向和想法了。主要就还是价格，你再跟老板谈一谈。”
“好的。”林昙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这边有进展后，立即联系苏老师。”
“行，那我等你消息。”苏心晓吃下最后一口泡乳达，愉快的与林昙约定好。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被邀请的人，在林昙不断不断的洗脑攻势下，已不知不觉的成为有较强合作意愿，会说出‘这个项目我能做，你再多给点钱’这种话的申请方了。
苏心晓完全失去了主动权，却甘之如饴，笑吟吟的被林昙和陆辞送出饭店，临走时甚至还在感叹：
真神奇啊，从包间走出来这一路，饭店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跟林昙打招呼，就好像林昙是这家饭店的老板一样，真气派！
而陆辞望着苏心晓的背影，再转头打量并肩而立的林昙时，已肃然起敬。
在见苏心晓前，他对林昙那些准备动作，仍有质疑。
可现在，他已对她完全信服。
在这一瞬间，即便她说地球是方的，他也会说：
一定是这样的！
只要林昙说是方的，那地球就一定是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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