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千里之外, 千崖峰上,肤色冷白的少年靠坐在正殿冰冷的主座上, 他单手撑头, 似是昏昏欲睡,周身威压沉沉,竟是让人连这正殿的门都不敢进。
橘二趴在门口晒太阳, 看似悠闲地打着瞌睡, 但若是近看,这只胖橘猫显然比平时更要机警几分。
倘若有人此时拜访千崖峰, 有本事破开千崖大阵, 再踩过橘二, 不怕正殿中那沉沉威压, 再细细看一眼谢君知的话, 定能发现, 他此刻竟然胆大至此,让神魂如此彻底离体。
……
千里之外,平天秘境, 廖镜城中。
虞兮枝有些手足无措地“哦”了一声, 她被大知知按住手, 对方又说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她便只能僵硬地这样搀扶着他。
可大知知分明并非真正的盲人, 所以这搀扶便可以去掉一个扶字,变成了她这样搀着他, 好似搀着自己……道侣, 逛街。
除夕前的街, 当然是十分好逛。
这廖镜城好似与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并无不同,城门进来便是一条笔直大道, 两侧小楼鳞次栉比,商贩更是将两侧包裹围绕,使出全身解数般叫卖,而大家自然也十分给面子,街上熙熙攘攘,人人都大包小包,显然都是在为过年做最后一波采买。
虞兮枝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热闹的人间了,清修练剑日复一日,这样久了,便总觉得那样挥剑的日夜便是自己的一隅世界,此时此刻,再见这样真正人世间,她却反而有了一种近乎恍然的不真实感。
她突然明白了,大知知刚才所说的那句,她想要看人间烟火,便来看的意思。
这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实、倘若秘境之中也有人可以真正活着的话。
她这样想着,心绪万千,于是因由这样搀着大知知而带来的僵硬感便少了许多。
人群拥挤,大知知这样的盲人走在其中,做戏要做全套,便自然无法闪避无意中后退抑或撞过来的路人。
又或者……突然出现的纵马之人。
此间处处是修士,虞兮枝便还不敢将神识外放太多,又因为沉浸在思绪之中,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有人当街纵马。
马声渐近,众人到底都有些修为,早就闪避,唯独虞兮枝反应慢了一瞬,再一把拉住大知知闪身向侧时,马声便已经到了近前!
虽然慢了一瞬,但虞兮枝确信自己与大知知绝对是彻底躲开了纵马之人的,然而下一刻,却见那高头大马嘶鸣一声,一只前腿竟突然折断!
原本起在马上的玉冠小公子一时不慎,猛地向前冲去,眼看就要这样直接滚落地上!
却见那身着紫衣的小公子在落地前一瞬抬手一撑,整个人已经翻身而起,毫发无损地站在了地上,然而那马的前腿却是实打实地断了,就这样栽倒在地上,挣扎时更掀翻了两边几处摊子。
玉冠紫衣的小公子相貌英俊,眉宇间却自带几分戾气,他手中还拿着马鞭,如此气势逼人环顾一周,视线再落在虞兮枝身上:“是你伤了我的马?”
虞兮枝拍拍大知知的手,要他放心,旋即站起身来:“不是我。”
“方才只有你离我最近,若是不伤我的马,我的马便要踩到你,我想不出还有任何其他人有理由对我的马出手。”
紫衣小公子冷笑一声,将马鞭在另一只手心点了点,“你伤了我的马一条腿,便留下你的一条腿吧。”
末了,这小公子又打量虞兮枝一眼,再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瞎子少年,似是看出了什么:“哟,是来找我师父治病的吧?
你该不会来找他,却不知道我是谁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提到看病一事了。
想来他的师父……便是那位谢神医了。
虞兮枝心道别说不知道你是谁,我连谢神医是谁都不知道。
但话说回来,看来这谢神医显然是极德高望重之人,城门口官兵所言,定是时常有五湖四海之人来这廖镜城治病,而城中人想来也极尊重这位谢神医。
面前这位紫衣小公子既然自称为谢神医的徒弟,也难怪敢在城中如此熙熙攘攘之时纵马当街。
虽然不知为何谢神医能教出来这样一位无法无天的徒弟,但这城处处是修士,也或许规矩与她所知并不一致。
虞兮枝看着紫衣小公子,微微一笑:“那你可知我是谁?”
紫衣小公子一愣,再重新打量她一番:“哪里来的无名之辈,也敢让我猜?”
“我是虞神医的关门弟子。”
虞兮枝信手胡说,心道反正是秘境,胡说也没人溯源。
她上前几步,低头看了一眼那马伤势,已经从芥子袋里找了丹药,捏碎敷于伤口之上,再娴熟正骨,捏了回春诀覆盖于断骨之处:“你该不会没听过我师父的大名吧?”
紫衣公子睁大眼,看着虞兮枝的动作,再看着自己的马竟然在虞兮枝这一番动作后,真的病愈再起身,精神抖擞地抖了抖鬓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会医马?”
虞兮枝心道医马怎么了,面上却从善如流,一派镇定:“师从虞神医,自然什么都能医。”
紫衣公子迟疑地看着她,再看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蹲身将黑布覆眼的白衣瞎子少年扶了起来,不由得狐疑道:“等等,你师父既然什么都能医,为何不治好他的眼睛?”
许是刚才搀了好一阵,所以这会儿搀扶一事便变得简单又娴熟了起来。
虞兮枝自然而然抬手绕过大知知的手臂,搀他站好,再笑意盎然看向紫衣公子,胡说八道开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看不见的样子啦。”
紫衣公子仔细看了她片刻,再盯着大知知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医好了我的马,我不好打断你一条腿。
可我心中依然有火没有消散,既然你喜欢他看不见的样子,我就非要我师父把他治好。”
紫衣公子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高兴,显然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他重新翻身上马,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更加拥挤的地方:“我师父的医馆就在那儿,你们跟我来。”
言罢,他也不等两人,就径直一夹马身,扬长而去。
虞兮枝:“……”
这位道友的脑回路实在是太清奇了吧?
!
她确实觉得这廖镜城有些古怪,而这谢神医既然威望至此,她胡乱编造一个虞神医出来,便是想要看是否有机会能拜见一番这位神医。
却不料竟然阴差阳错,不用她主动开口。
只是……
她看向大知知:“你有脉搏神识灵气吗?
那神医会不会一看便知你是纸符人……”
岂料大知知十分镇定道:“看出便承认,说你日日夜夜思念亡夫,所以做了个纸符人来聊以慰藉,又有何不可?”
虞兮枝:“……”?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编故事才能吗?”
她忍不住道:“这是纸符人特定技艺吗?
每个纸符人都有个自己的特长什么的?”
大知知“嗯?”
了一声,似是有些好奇道:“小知知有什么特长吗?”
虞兮枝实话实说:“小知知啊,他像是有些幼稚的自大小朋友,时不时嘲讽别人两句,还经常嘴叭叭叭个不停,话超多的。”
虽然将大知知递给虞兮枝时,谢君知说这其中只有他两分神魂,但此时此刻,他其实分明几乎全部神魂都在这纸符人中,便说这才是谢君知本人,千崖峰正殿中的不过是徒留一分神魂的躯壳也不为过。
但虞兮枝并不知道,兀自在等同于谢君知本尊的大知知面前继续道:“也不知道放了我元婴的小枝枝有什么特长……”
纸符人自然都有自己的特性,但这分特性其实并不会凭空产生,而是将本尊的某种性格比较突出地表现出来罢了,是以听到虞兮枝这么说小知知,谢君知自然脸有些黑。
说谁是幼稚的自大小朋友呢?
说谁叭叭叭个不停呢?
这会儿虞兮枝自己问到小枝枝,他自然冷笑一声,道:“那大约是特别能睡,特别能吃,还特别能玩吧。”
虞兮枝狐疑地盯着他:“能睡能玩也就算了,特别能吃是什么意思?
纸符人还能吃东西吗?”
谢君知面不改色,便是要改,脸上的黑布也遮盖了他大半表情:“别的纸符人大约是不用的,你的小枝枝比较天赋异禀。”
虞兮枝:“……”
总觉得大知知意有所指,但她没有证据!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便是慢慢走,也已经到了那位谢神医的医馆面前,方才被纵马惊到的闹市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与热闹,叫卖声重新四起,而医馆门口的长队竟然比清晨的城门口还要更长些。
一眼看去,等候在此的,竟然全部都是修士。
这些修士有些打扮与城中百姓无异,却也有明显风尘仆仆的外乡人,而他们面上看去并无明显病症,丝毫不像是有头疼脑热,抑或什么疑难杂症,是以根本看不出这位谢神医究竟擅长治什么。
虞兮枝心中疑惑,有意上前打听一番,却听到紫衣公子不太耐烦的声音在一侧响了起来:“喂,就是你们,要找我师父治眼睛的,赶快过来!”
此处以布蒙眼好似瞎子的便只有谢君知一人,于是众人都向着两人的方向看来,虞兮枝也只得先迎着头皮,有些许忐忑地带着谢君知上前,再踏入这谢神医的医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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