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化茧
医院
病床上的魏松楠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没有显得他心情愉悦，反而衬得他更加憔悴。
vip病房不似普通病房，空间更宽敞，装修更精致，配套设施也更齐全些。
病房内多了宋祈年他们四个人，看上去不像在住院，反倒像在家里。
林星亦揉了揉魏松楠的头：“楠儿，感觉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苍白的蠢微微翕张。
听到魏松楠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就知道，距离完全康复还差不少。毕竟是经过抢救，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半个月刚转出来。
原本就瘦，现在直接骨瘦嶙峋，病号服在他身上像个裙子。
对方只在一件防护服上动了手脚，他们五个人中包括其他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中招，魏松楠不幸的成为了那个人。
对方胆子很大，药量用的很足，魏松楠晚送到一会儿，很可能就命丧黄泉了。
其余三个人，两个人懒得开口，另一个不怎会说话，习惯性将自己当做隐形人。林星亦这个话多的，没脸皮的，抓住魏松楠聊个不停。
魏松楠是个外地人，他父母那边被瞒了过去，这除了看护几乎没人来，之前的半个月，就纪辰聿偶尔过来一趟，其余三个人第一次来。
林星亦也算是帮魏松楠解解闷了。
两个人聊天的画风，原本还正常，再聊些魏松楠难得有的爱好日漫，林星亦忽的来了句：“楠儿，你知道不，咱聿哥，上热搜了。”
“嗯？”魏松楠懵了。
原本垂着眼皮的纪辰聿和宋祈年倏的掀起了眼皮。
宋祈年看戏，纪辰聿意味不明。
只不过林星亦背对着他们两个看不见两人的变化，自顾自道：“楠儿，你不知道，咱聿哥是真强，热搜标题纪总早二晚三。评论区都他妈炸了！”
魏松楠的视角看纪辰聿和宋祈年看的一清二楚。
他原本还在纳闷儿纪辰聿为什么会上热搜，林星亦为什么要提这件事，他还是想继续聊日漫。
宋祈年给了他个眼神，他得到宋祈年的指示，立刻表现出自己很想知道的模样。
“你是不知道，热搜挂了整整两天！”林星亦一脸不敢相信。
“是吗？”
宋祈年：“还有个热搜是纪总的小、娇妻。”
林星亦解释道：“起因是，咱姒姐的微博好啊被厌迟赞了。然后就被误会整上热搜了。我以为澄清后，凭咱聿哥这背景，一点儿痕迹都不大留的，好家伙，热度，只增不减！”
“所以你认为？”宋祈年慢慢引诱。
林星亦在宋祈年的助攻下，脱口而出：“聿哥故意的呗！为了展现他……”强。
纪辰聿轻“咳”一声，林星亦瞬间怂了。
林星亦赔了两声笑：“我开玩笑的。”
纪辰聿伸出中指和食指，勾了勾：“来，星亦，你过来。”
林星亦不傻，他才不过去。
“唉，累了！”林星亦打了个哈欠，直接坐上了魏松楠的病床。
他想糊弄过去，魏松楠适时的来了句：“你什么时候玩微博了？还有，你为什么喊聿哥的小娇妻叫姐不叫嫂？年哥女朋友你不是叫的嫂子么？”
魏松楠眨了眨两颗清澈的眼睛，呆呆地，问的很认真。让人觉得他只是单纯好奇。
宋祈年模仿者魏松楠的神情：“为什么不叫嫂子呢？”
林星亦一时间无言反驳。
他忘了，之前纪辰聿的小娇妻宁姒亲自说的：“不要叫我嫂子、纪太太什么的，要叫我姒姐。”
宋祈年和魏松楠故意逗林星亦。
林星亦之前从不看八卦、热搜这些，宋祈年原先也不会有闲情来逗人玩儿。两个人气色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好。
一个好事将近，一个抱得美人。
身为过来人的纪辰聿来的和他们计较，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抬手看了眼表，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我太太管的严，来接我，先走了。”
他结婚了，所以，他完胜……
纪辰聿宋祈年比不过，林星亦不在话下。
林星亦看上的女孩，是宋知渝的发小，宋祈年从小看着长大的，难追的很！
宋祈年走到床边拍了拍林星亦的肩：“好好陪松楠，回家陪女朋友了。楠儿下次来看你。”
他没忘回头对杨清帆道：“清帆，先走了。”
杨清帆：“好的！年哥。”
林星亦：“……”
……
宋祈年今晚回去是两个人回来见得第二次面，宋祈年和徐初这恋爱谈的，没劲儿。
他快和研究院成一对了，连家都没时间回。
徐初虽然有些不开心，但她能理解。
加之，最近周君舒的案子要开庭了，定在三月中旬。
开庭并不代表一定会胜诉。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秒钟都不能松懈。自从案子到了顾城手里后，进展的似乎格外顺利。
不难猜，林家在憋大招。
同样，他们也为林氏和周氏准备了惊喜。
……
这件办公室与整个公司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以黑白棕色调为主的轻奢风，红木桌椅则成了别致的风景。衬得这间办公室更加神圣、庄严。
办公室内摆放的绿植数量也不在少数，檀木香与花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股独特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很沁人心脾。
这是顾城的办公室，徐初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有闲暇的时间体味这个充满书香气的房间。
徐初的任务是待在顾城沈北，暂时代替顾城的助理，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顾律师，早上好”看到顾城进入办公室，徐初连忙打招呼。
“嗯，你准备一下，同我去两个地方。”
徐初两颗杏仁眼中放了光：“好！”
……
“爸，还有五天就开庭了，您再不出手，子铭就完了。”
“依依，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林董事长瞧着自己女儿担心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爸，您打算怎么做？”
林子铭这个乱睡女人的老毛病改不了，不管对方多大，只要他看上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势必要把人睡到。
林董事长处理起来后事，乐此不疲。换钱了事或是威胁，再不济让人消失。这是第一次，有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子铭不生事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反倒他生些事端，才顺了他的意。
林依依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讲究的是将一切对他不利的事情都扼杀在泥土里，萌芽的机会都不给。斩草除根都用不上。
“我有我的办法，你去告诉子铭，怕什么？做下流事的时候怎么没收着点儿？”
林依依忡征了会儿，应了声，出了书房。
林子铭一看到林依依出来，立马凑了上去：“姐，爸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爸自然是有他的办法，你放心好了，爸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进去？”
林子铭放了心，递了张卡过去：“好嘞姐！你随便消费，我买单。”
“嗯。”林依依双手环抱在胸前，趾高气昂的望着前方，想到什么似的，扬了扬嘴角：“我去研究院了。”
林依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林子铭收起了笑，眼神中添了几分鄙夷，面露阴险之色。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林依依仗着自己进了研究院在他面前瞧不起他的样子。
靠的不都是家里吗？跟他有什么区别？
林董事长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中女儿和儿的互动，满意的笑了……
青涩的瓦砾，狭窄的街道，空气中有一股老旧破烂的气息，同京城的四合院一样是平方，却天差地别。
顾城带徐初出了京，眼前这户人家是他要带她来的第一个地方，徐初知道顾城带着她做的一切、去的一切地方都是特意安排的。
顾城是带着她来劝说这户人家的长辈同意用法律帮助他们的女儿维权的。这户人家的女儿比周君舒的年纪还要小，只有十三岁，上初二。是被几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人。
他们到的时候，这家的女主人正坐在院中摘洗菜，为午饭做准备。
“小星回来了？”听到动静，妇人抬起头，看到顾城和徐出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换上了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不告，你怎么又来了？”
徐初：“阿姨……”
妇人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别叫我阿姨，谁是你阿姨！你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徐初往前走了几步，想离近些说，妇人见状，拿起手中的菜，将水甩到她的身上。
徐初只能无措后退：“阿姨，您能不能跟我们好好聊一聊？”
妇人站了起来，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将菜上的水甩到他们的身上。
徐初跟顾城被逼的直直退到了门口处。
妇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嘴里开始用方言说些徐初大多听不懂的话，能猜的出来，她是让他们离开。其中含杂着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徐初几次想找机会开口，没等发出声音，便被妇人怼了回去。
妇人见两人骂不走，转身回去，端起盛满洗菜水的盆，想朝两个人泼去。
“妈！”一个女声，阻断了她的动作。
妇人怔怔的望着回来的小星，小星走过去，接过妇人手中的盆子，将水泼到了地上。
妇人看到小星后，鼓着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徐初看着小星，有机会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小星：“你们以后别来了，能不能别再惹我妈生气了？我妈说了不告就是不告，还有，我妈说了，他们没有动我！”
徐初听完小星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顾城，顾城用眼神给了徐初答案。
徐初心领神会。
小星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顾城只来过一次，顺着新闻来的，小星失踪的消息上了当地的新闻，顾城在评论区看见了一条：女孩和几个男孩在一块儿。
顾城觉得不简单，给评论区那个账号发了私信。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回：“看见他们带她回家了。”
顾城赶到当地的时候，小星已经被找回家了。
顾城先去找了那五个男生，他直言不讳的问了他们。五个男生满不在乎的承认他们轮着上小星。
顾城问：“都满16了吧？不怕他们告你们？”
为首的男生满脸不屑：“告？怎么告？满16怎样？我们又没成年！”
“满16周岁就已经能够承担刑事责任了！”
“又没证据。”男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瞬被遮过去：“更何况，这种事情传出去，她一辈子清白不就毁了？”就算有证据又怎样？还不是在他们五个人的手里。
顾城撇了一眼后面的男生，有一个人表情极不自然。
顾城第一次去小星家的时候，太过着急唐突，所以被赶出来也合理。这一次不一样，他们有备而来。
万不得已，徐初采用了最激烈的方法，她拿出手机，点了下屏幕中间的三角形。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手机中传出。
五秒，只听了五秒，徐初便按了暂停，足矣分辨出是谁。
那五个畜牲里有个人录了视频，原因是他想记下自己破处的时刻，并且炫耀般传了出去。
妇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小星有些僵，犹如个木头人，呆滞没有情感。
她突然活了过来，不停对妇人道：“妈，我以后听话，再不惹您生气了，再不离家出走了，再也不……”
直接放视频或许有些过，但刺激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
妇人最终同意了，和顾城聊一聊。
徐初跟着小星去了她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学习桌，一把椅子。
视频中的小星还是长发，现在已然成了不过耳的短发。
校服拉链一直拉到尽头，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打扮的像个男孩子。
像是一朵花儿，经过漫长的孕育，才得以见得天光，却被人无情采摘，玩弄，□□，最终落入泥土的机会都没有。
“小星。”
“嗯？”小星望着徐初的眼睛。
徐初从中看到了漠然。
“小星，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徐处的声音很温柔，向冬日冰雪融化，小河潺潺流水，暖了小星的心。
出事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没错。
是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同父母吵架，多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网上的人，身边的人以及她的父母都在指责她，你为什么要和父母吵架？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寡不敌众，那些蚂蚁已经深深地啃蚀了她的心房。并搭起了一座坚硬牢固的一桥，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四骸。
她已麻木：“怎么没错？和父母吵架，怎么能没错？好孩子怎么会没错？”
如果她不同父母吵架，不离家出走，又怎么能在那个漆黑的夜晚让那群人捡了去。将她囚禁，一个接着一个轮番。让她生不如死。
徐初尝试着想去摸摸的头，没等碰到，小星便猛烈的向后退，避开她的手。
徐初的手僵在半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同周君舒一样接受她的抚摸。
她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徐初舔了下干燥的唇，收回了手：“小星，你听过伽利略比萨斜塔的故事吗？”
“学过。”
徐初想起，小学课本上是有这篇课文的。
徐初：“他凭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物理学界的发展，所有人都处在那个从同一高度降落，重的物体先落地的错误言论中，并深信不疑了千年。他逆了整个世界，告诉了全世界。他才是对的。”
徐初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淡，不杂情绪起伏，让自己成为一个叙述者。
小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感觉一把火，点了她的心，心中的蚁桥开始有了坍塌的迹象，数万只蚂蚁在她的心中踩踏，密密麻麻的，又痛又痒。
“小星，你也可以是伽利略。”
你不用对抗整个世界，你需要对抗的只是一小部分人。他们错了，而你需要做的是，证明他们错了。
你没错，所以你也可以成为那个逆光而来的人。
看，一朵凋落的花，重新回到了枝头
不，那是一只蝴蝶。
小星在徐初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落了泪。
顾城和徐初出了小星家。
妇人用洗菜水造成的污渍，在顾城浅褐色的西装上，留下了浅浅印记。
看着面料就知道，除不掉了。
就像人身上留下的疤痕，存于脑海中的记忆。
挥不散，抹不去。
顾城：“小星的母亲暂时没有同意，说等小星的父亲晚上回来，会同他商量一下。”
“嗯。顾律师，您说小星的妈妈为什么不同意呢？是因为钱？好像不是，怕损害名誉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是爱小星的，并且她很爱小星。农村思想总归是比不上城里的，她很怕小心的名誉受损吧？”
这种事情始终是和名声相挂钩的。
徐初继续说道：“或许，小星的母亲一开始是想过告的，被那几个男生拿视频威胁住了。”
顾城没否认徐初的猜测：“缺少对法律知识的了解也是一个原因。”
“的确，毕竟关于这方面的法律也没有很完善。”
“嗯。”
徐初思索了会儿：“那顾律师，您是因为小星还是想让那五个人受到惩罚才想处理这个案子？”
“一半一半。心疼又如何？恨又能如何？身在这个行业，时刻要注意的就是分寸。保持理性，但不可失温度。可以感性，但不可失高度。”
理性而不失温度，感性不失高度。
顾城：“小星因为这件事，心理出了问题，并且这个阴影将伴随她一生，她讨好父母，言听计从，害怕犯错，我们不可能像心理医生一样。那五个男生做的事固然让人心痛，让人愤怒，他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吗？”
万物皆有其有本源，生而为人，孰能无过？
徐初对小星说的那番话，是徐初伟她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更是唯一一件事情。
至于小心未来是否自我治愈，还是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
能否克服心理障碍，还是困在囚牢之中？
都与她无关。
天空中渐渐落下了蒙蒙小雨，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加快步伐朝停在村口那里的车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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