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七)
把一个回归者单独留下来‘勾引’NPC,听着确实不太文雅。
为了帮他挽回颜面,柳天明美化了一下措词:“实际上是让你通过NPC存个档。”
祈天河眼皮一跳:“这不就是耍流氓?”
出卖色相教唆NPC自相残杀。
桌子上很安静,先前是他在回避玩家的目光,现在反了过来,变成了玩家全在回避他的视线。祈天河缓慢扭动僵硬的脖子望向白蝉:“你也这么想?”
白蝉的出发点不同……山上确实不太平,相对的留在旅馆会安全很多。
“早上玩家主要在完成雕刻,山间不会出现什么大恐怖,”他冷静从容地分析:“如今制作躯壳的任务差不多结束,按常理推算下午才是玩家真正该入山的时候。”
先前祈天河占了两个极大的优势,一来当时副本难度没有提升,再者他去得早,山里的魑魅魍魉还未彻底冒出头。
时间线拉长到现在,进山对他而言绝非一个好选项。
白蝉看了祈天河一眼,后者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很多,后知后觉意识到实力上的悬殊。一旦真正的危险降临,他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独自己抱头鼠窜躲在白蝉身后,实在说不过去。
这时赵南贵插话道:“凌晨五点是不是太迟了?”
巫将不耐烦地敲了下桌子:“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回溯点选得太早,容易被游戏逮到,后期卡不上BUG。”
三言两语间,祈天河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最终分配的结果是白蝉,绷带男和柳天明去研究坟墓,剩下的人到神像那边。制定完计划,众人的注意力开始从集体任务上移开,重新放在今天需要完成的三件事上。
巫将:“虽然都得去拜土地公,但探索的事情要留在晚上。”
在这点上,所有人持相同意见。
柳天明收起地图,没有抓紧时间进山,而是先去槐树那边和NPC接触。
巫将上楼了一趟,朱殊瑟和绷带男先后往外边走,剩下赵南贵看了眼时间,错开一刻钟才出发。
祈天河经验欠缺,不是特别明白其中的条条道道。白蝉留下来给他解答:“拜土地公时的人数可能会作为死亡条件,所有人一起进去很不明智。”
如果副本真在这里设陷阱,绝对不会允许一群人集体拜完然后全部平安离开。
祈天河曾一个人拜了土地公没出事,其他玩家自然也会效仿。
“至于集体任务……”白蝉抬头看他:“个人任务和集体任务一起进行,是最避讳的一件事。”
祈天河猜测:“难度会增加?”
白蝉笑了笑:“有过先例。”
祈天河连进山的资格都没有,除了白蝉,也懒得去替其他人操心,他自己手上还有一件事没做完……有关老人的问题,先前讲过的故事里究竟存在几只鬼。
山里共看到了四座恐怖爱好者的坟,加上阿槐就是五只鬼。祈天河按了按眉心,并未冒然下结论,事实上他对这几个NPC的死目前还存疑。
“陶连口述故事里的婴儿应该不是鬼。”
捉鬼师是玩家,这点毋庸置疑。其中一人描述过婴儿手背上有数字,祈天河不由垂眸一扫自己手背上的血红数字……只有玩家才会出现这种标识。
口吻略显迟疑:“游戏丧病到选婴儿进游戏?”
“当然不会。”白蝉说。
祈天河表情存疑。
白蝉:“不止是年龄有限制,行动不便的同样没机会被邀请进入副本,游戏对玩家的筛选向来很严格。”
祈天河皱眉:“陶连在说谎?”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没这种必要。
“还有一种可能,当时游戏运转出了一点问题。”
祈天河看过来的时候,白蝉淡淡道:“再好的电脑用久了,也有出状况的时候。”
眼见他似乎要在这个问题上陷进去,白蝉提醒了一句:“过关为主。”
祈天河微怔,尔后轻点了下头,回到‘数鬼’的任务上。
“撇开捉鬼师和婴儿,出现的人物里比较可疑的只剩下五名学生、指点他们的高僧……”祈天河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开旅馆的老人不知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重要,他是了解内情最多的人,副本叫‘故事,’把他看作说书人的角色即可。”白蝉想了想道:“详细说一下你在山里的看见的坟。”
祈天河回忆:“清一色建得很草率,墓碑上的刻字没有补色,常年无人祭拜。”
顺便着重吐槽了一下棺材里的蛇。
白蝉听着却是笑了:“你只看见四座坟?还为了证实是不是空墓差点被蛇咬?”
祈天河颔首。
白蝉好笑道:“弄错主次了。”
祈天河沉思几秒,似乎想到什么,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明白过来比起墓里有什么,他那时更该关注是谁修得坟。
白蝉:“两种可能,活下来的那个人给剩下的四名同伴建墓立碑,但如果他还活着,至少该去祭拜一下;除非这碑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立的。”
“……故事里的五名学生约定每天去拜土地公,我们来的这两日不见任何一个NPC有夜间出门的习惯。”说到这里白蝉愉悦地眯了眯眼:“高僧建议学生抛弃身份,他们显然想到一个绝妙至极的法子。”
祈天河:“假死?”
白蝉点头。
祈天河:“女鬼的记忆和力量尚未复苏,是有钻漏洞的机会,不过山上只有四座坟。”
白蝉微笑道:“这个法子的灵感,大概率来源于某位同伴的死亡。”
说着瞥了眼老人的方向,低声道:“NPC的原话是拜完神像后要回来汇报答案,先前吃午饭耽搁了。尽快去说答案,过了时间恐怕又是一个死亡条件。”
祈天河正要起身,楼上传来开门声,没多久巫将下楼外出,旅馆内就只剩下他,白蝉和睡午觉的老人。
走到躺椅边,无视老人闭着眼睡觉的状态,他直接开口:“有两只鬼。”
老人掀开半边眼皮:“想好了?”
祈天河点头。
遍布皱纹的脸因为莫名的笑容,皮肉全部堆积在眼角周围,显得阴森恐怖。
“哪两只鬼?”
祈天河反问:“算附加题?”
之前可没要求具体说出鬼是谁。
老人只道:“说错了也无妨。”
潜台词是没有失败的处罚。
祈天河这才开口:“阿槐和陶连。”
老人又问了一遍:“想好了?”
“等等。”那边白蝉突然冲祈天河摇了摇头。
对视间祈天河沉思片刻,‘一半生魂,一半死魂’的说法浮现在脑海中,不禁改口道:“两只半鬼,陶连,阿槐和那个婴儿。”
五名恐怖爱好者里,只有陶连是全名,剩下的几个全都是用小西,小北等敷衍的叫法,如果陶连是活人,肯定会避开这个忌讳。
老人这下彻底睁开眼睛,陷入一段漫长的回忆,沙哑着嗓子开口:“几名学生住下来后,阿槐还是找到了这里,天无绝人之路,随之而来的有几名捉鬼师……”
滂沱的大雨压住了部分词汇,祈天河起身去关门。
老人躺在摇椅上继续说故事后文:“捉鬼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造成女鬼记忆混淆,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名学生死亡。随后捉鬼师用泥土做了四个娃娃,蒙蔽了阿槐的感知,埋在山上,女鬼误以为大仇得报放松警惕,捉鬼师趁机联手封印了她。”
祈天河面色不变,暗自把捉鬼师代入玩家的身份,如此一想包括做娃娃等一系列举动,都是在为完成任务服务。
“那个婴儿呢?”他问出最关心的话题。
老人:“来得只有捉鬼师,全部成年了。”
下一秒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婴儿就只在校园里出现过短暂的一瞬间。”
祈天河紧盯着他:“那我的答案是对是错?”
比起是否会出局,他更关心答案背后代表的部分真相。
老人难得地陷入沉默,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最后透过窗户凝视屋后某个地方,说:“算对吧。”过了会儿又补充道:“其实你的第一个答案,也不算错。”
旅馆内再无人说话,陷入一片寂静。
外面雨下得最是酣畅淋漓时,白蝉准备去山上拜神像。
祈天河跟他一并走到门口,递过去伞。
白蝉撑开伞,却没有直接走入雨中,微侧过脸说:“综合一下老人的话,那个婴儿刚开始是人,出去的时候变成了半人半鬼。”
祈天河:“因为进副本的缘故?”
白蝉失笑:“你见过哪个玩家因为进游戏变成这样?”
祈天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白蝉这时缓缓道:“婴儿本身肯定活不长了,恰好那时游戏运转出现漏洞,把他作为玩家吸纳进来。就是不知道之后游戏是如何修补上这个漏洞。”
祈天河保持缄默。
白蝉撑伞走入雨中,淡淡的声音飘到站在屋檐下的人耳边:“人也好,鬼也好,在我看来,那个婴儿是个被意外选中的幸运儿。”
祈天河没有否认,说句不好听的,这就相当于白捡了一段人生,不然时至今日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等他回过神来,白蝉已经走远了,祈天河远远地看见原本站在老槐树下的柳天明和NPC交流结束,同样准备进山,短时间内,这片区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正准备进旅馆休息,看到老人的瞬间想起那句‘捉鬼师用泥土做了四个娃娃,’不由联想到昨天伐木时在地里撬出的黑泥和今天面汤里一点点的墨渍,他匆匆披上一件门口挂着的雨衣,改变主意跑去小树林。
地上散落着不少枯枝,实心木差不多全被玩家砍完带走,祈天河找了一块空出来的地,又开始舞动小铲子刨坑。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挖得格外深,越往后费得力气越小,铲出的土也越少,到最后铲子几乎是直接砸到了水潭里,一同挖出的还有腐烂的树根。
祈天河看得皱眉,难怪周围树没一个成活的,底下的根早就被泡烂了。
脚下的土地变得越发松软,他像是踩在一片浮萍上,很快整个身体随之晃动。
祈天河匀速朝后退,快退到缓坡时,适才站着的地面整片塌陷,形成大概半径有一米左右的漩涡。纯黑色的水咕噜噜冒泡,数只手骨虚浮地挣扎着。
早前他挖出手骨时便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实在没想起来,这下终于知道这一幕在哪里见过,《民间猎奇故事》里那条黑色的河。
曾经书店老板活着的时候,还扮演过船夫,带着他在河中漂流。
面汤里的墨渍瞧着大概率也取自这里,祈天河压住反胃的冲动继续后退,正要转过身,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推了一把。
一个踉跄,惯性作用下他直接摔倒在泥潭里。
黑色的水仿佛充斥着生命力,它们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拽住祈天河的脚踝不由分说把人往下拉。祈天河手指陷在土地里,试图阻碍被拉下去的过程,抬眼的刹那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惊讶于自己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笑出来:“这手段……太不入流了些。”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不久前进山的朱殊瑟,谁能想到她居然会为了对付自己放弃拜土地公。
“抱歉。”
朱殊瑟平静地丢过来一个词汇。
个人的力量根本阻挡不住黑水的禁锢,预计很快就会被拽下去,祈天河叹道:“至少告诉我原因。”
朱殊瑟凝视恐怖的黑水:“你知不知道这水叫什么?”
“麻烦说重点。”祈天河算了算时间,努力向上移了点身子:“我大约还能坚持三十秒。”
朱殊瑟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跳过这个话题,说:“小鱼和小河其实是我姨妈的孩子,当年她为了动用我父母留下的财产才收养我,不过到底有一份养恩在。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寻找父母的踪迹,直到游戏出现的一刻,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祈天河目光一动,朱殊瑟是货真价实的回归者,倘若她是为了知晓真相进游戏,攒够积分离开时,真相的拼图差不多已经可以完成。
“前些日子有人在论坛发帖子,玩家出局却没有回到现实里,在二十多年前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朱殊瑟:“我父母就是受害者,他们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河里。”
祈天河此刻半个身子已经浸泡在黑水里:“这和害我有什么关系?”
亲眼看着他只剩肩膀以上还在地面,朱殊瑟简略道:“总而言之,只有你变成了真正的鬼,困在河里的亡灵才能有逃脱的机会。”
祈天河:“也许情况相反,我会先一步彻底让它们魂飞魄散。”
“或许吧。”朱殊瑟难受的表情转瞬即逝,尔后近乎残忍道:“那也比被永远困住,无止境受折磨要好很多。”
最后几个字根本听不清,他勉强看见对方的嘴在动,身子在这一刻彻底脱力,祈天河终究整个人被拖入水中。
入眼皆是漫无边际的纯黑,祈天河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视物,周围漂浮着无数白骨,它们全都在拼命地往上爬,然而拼尽全力也只能伸出去一只惨白的鬼爪。
意识消散前,祈天河思索自己会不会也被腐蚀成一具白骨,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快要沉入河底前,隐约看到前方立着一块破旧的黑碑:天河。
……原来这条河叫天河。
来不及深思,祈天河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
白蝉刚到山上,正好碰到原路折返的绷带男。
“见到朱殊瑟没有?”绷带男问。
白蝉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开始以最快速度折返。
旅馆外,一道纤弱的身体倒在那里,浑身都是血迹,朱殊瑟不停往嘴里送治疗道具,才艰难地保住一口气。
颈部的血一直止不住,她手指颤抖地又拿出一瓶治疗喷雾。
“啊!”
还没来得及使用,手腕便被直接掰断,剧烈的疼痛让她立时惨叫一声。
“祈天河呢?”白蝉问话的同时轻轻一用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无视脱臼的手,朱殊瑟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把他送去了他原本该去的地方。”
话音一落,另外一只手也断了。
白蝉正要了结朱殊瑟,突然被从背后制止:“救人要紧,她还有用。”
白蝉却没有要留手的意思:“不杀了,祈天河遭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绷带男似乎因为这句话改变主意,想了想说:“……也对,得十倍还回来才行。”
朱殊瑟强忍住胸腔的疼痛,支起上半身突然淬了一口:“他受了鬼的罪……我以为发了疯后,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释放或者湮灭河底的怨魂……”
白蝉皱了下眉:“说清楚点。”
朱殊瑟僵硬地偏过脖子,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绝望地看向旅馆。
白蝉站起身,走了进去。
此刻旅馆内的光线相当昏暗。
一推开门,强烈的阴气铺天盖地涌来。
躺椅上换了一人,青年的眼睛是极度纯粹的黑暗,周围站满了亡灵。原先每日高高在上发布任务的老人颤颤巍巍提着水壶,佝偻着背端茶送水。
阿槐长发及腰,在后面温柔地帮他扇着扇子。
哪怕有人进来,祈天河依旧慵懒地靠在躺椅上,随意地撂过来一句话:“臣服,还是死亡?”
“……”
白蝉沉默了。
绷带男表情不变:“看来他选择的第三条路是带着亡灵打天下。”
尽量无视躺椅上一副唯我独尊状态的某人,白蝉按了下头顶快要被大风吹跑的鸭舌帽:“回溯前失控的那次,他可不是这么做得。”
那时的祈天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现在是白天,他能使用的力量有限,”绷带男余光扫过周围的‘亡灵骑士’:“这些骸骨常年浸泡在黑水中,想要全抹除也不容易。”
另一边祈天河耐心告罄,指尖弹出黑色的雾气,朝白蝉和绷带男缠绕而来。
黑气被白蝉掌心的鬼火融化,但紧接着就是就是第二缕,第三缕……
绷带男:“先退。”
两人退到旅馆外面,屋内祈天河略微迟疑了一瞬,重新闭眼休养生息。
朱殊瑟昏迷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绷带男看向远处的山:“至少还需要两个人帮忙拦住亡灵,我才有机会尝试让他恢复意识。”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柳天明和巫将拜完土地公,正在往这边走。
看都没看一眼地上躺着的朱殊瑟,巫将打了个呵欠问两个淋雨的人:“怎么不进去?”
说话时,赵南贵也回来了。
绷带男:“不敢进。”
巫将闻言讥讽地弯了弯嘴角,慢悠悠晃进去,不出三分钟,有些狼狈地退出来。
赵南贵紧张问:“里面有什么?”
“大意了。”巫将慢悠悠道:“复活点逆袭占领了总部。”
柳天明虽然没进去,但遭遇过祈天河的追杀,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游戏提示音从来不让人‘失望’:
[故事:难度SSS+
升级原因:某位玩家失去理智。
集体任务一:请在天亮前找到所有的名字。
集体任务二:拯救被困NPC,让副本重新运行。
注:任务二的最佳完成期限是在天黑前。]
巫将嗤笑一声:“游戏这是故意要把人往死里整。”
回归者向来不受游戏待见,不过这么明晃晃地针对还是头一回。
雨天天黑得早,留给玩家的时间不多,绷带男直接道:“联手,你们拦住白骨就行。”
……
祈天河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鼓动着他去杀戮,可惜白天能动用的力量实在有限,他只能强行按耐住静候太阳落山。
门被踹开,守在门口的怨魂瞬间消失。
“找死。”祈天河彻底控制不住心底里的暴虐,凝聚黑雾成水,朝不速之客涌去。
绷带男显然很有经验,甚至预判了他的动作,顺利躲过了大部分黑水直接来到祈天河面前,轻车熟路划破手掌在符纸上滴血,又于电光火石间抓准时机贴在对方身上。
符纸周围的衣服像是被点燃了,不断冒着冒烟,祈天河的目光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绷带抵挡了剩下没来得及躲过的黑水,受到腐蚀无声无息融化着,祈天河迷迷糊糊间看到格外熟悉的轮廓,唇瓣干涩地动了动:“……爸?”
绷带男收手,没有继续攻击。
旁边的亡灵看到这一幕,误当作是活命的法子,忙鹦鹉学舌跟着喊道:“爸爸。”
绷带男神情一冷,当场一张符纸送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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