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中人悄立眼前

段誉心中歉疚，他本无争强好胜之心，若不是为了助大哥乔峰夺取武林盟主之位，若不是要救妹妹阿紫，他才懒得去和别人比武！一个连皇位都不看重的人，还会去争什么盟主么？

        但是眼下不行，他还必须要取胜，争到最后一刻再让给大哥呀。段誉只好在心里念叨：“对面这大哥，你别怪我，我若赢了你，我愿意给你一百两黄金作为补偿……”

        然而卓不凡又是何等人，能轻易认输？他自多年前在长白山得到那本绝世剑谱以后，已在剑法上苦修三十余年，是当今武林用剑第一人。越到此刻，他越静心凝神。

        卓不凡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内息运于右臂，长剑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剑身上突然暴涨出七寸来长的青芒，像蛇信子一样向外吞吐不定，场下群雄顿时沉寂下来，有人低声惊呼道：“剑芒…剑芒…”

        剑芒是用剑高手御剑功力达到极致以后，剑身上产生的青蓝色光芒，如火焰的最核心一层。剑芒一现，所向披靡。不需真正斩到目标，在二尺开外即可削铁如泥。江湖上久已流传“剑芒”的传说，然而场下各位英豪都只是听闻而已，谁又曾真正见到？一时间全都聚拢过来，那边木灵子也顾不上再比了，也凑过来看是谁催动了“剑芒”。乔峰也站在人群中看段誉和卓不凡比武，见到卓不凡的剑术如此高超，不由得点了点头，且看段誉如何应对。

        此时的段誉也不比从前了，以前他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而且越是在关键时刻，越会失灵，让他狼狈不堪。自从当年在少室山与慕容复一战，乔峰在旁指点他临敌时不要贪杂，只使一路剑法，段誉当真是受益匪浅。这数年来虽把大部分精力都耗在了与木婉清、钟灵的风花雪月中，可也时不时地练一练“六脉神剑”，倒是纯熟了不少。

        当下段誉拇指一屈，食指点出，使出了“商阳剑法”，这食指远比拇指要灵活得多，他食指连点，一剑又一剑地刺出，快速无比。卓不凡使出所得剑谱中的“落英剑法”，御动剑芒招式连发，一边抵挡，一边寄希望于在抵御段誉凌空点来的剑气之余，能闪步近身到段誉身侧，只要二人能在一丈以内的距离，他的长剑随时可对段誉形成致命一击。可段誉施展起“凌波微步”，他又哪里能近段誉的身？

        其实若论剑法的威力，卓不凡的七寸剑芒也不逊色于“六脉神剑”，但是他碰上了段誉，可是要大大地吃亏，因段誉自从得了鸠摩智修行数十年的内力以后，体内真气充盈，凌空使出“六脉神剑”，招式滔滔不绝。“六脉神剑”相当于是远程攻击，卓不凡的剑招范围却要小了很多。这就相当于一个弓箭手和一个大刀武士对战，弓箭手拉开距离，源源不断地射来利箭，根本不需停顿下来换羽箭，大刀武士近不得身，焉能不败？

        场下群雄却看得明白，如果换场下任何一个人来战，又怎可像段誉这样凌空出剑？势必要近身与之交战，那又有谁能抵挡得了卓不凡携着剑芒之威的一剑？思之都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段誉一路“商阳剑法”使完，中指一抬，“中冲剑法”又源源不断地点来。乔峰在旁看得心喜，三弟的武功当真进步不小，“六脉神剑”的招式转化如此纯熟。那卓不凡却心中暗暗叫苦，他御动真气使出“落英剑法”，真气消耗越来越大，却始终难以靠近段誉，剑招的威力是丁点儿也施展不出，额头上渐已见汗，出招越来越慢。再斗得十来招，卓不凡挡了一招“中冲剑法”，纵身向后跳出圈外，长剑一甩，钉入旁边一棵大树，深有一尺，剑柄颤动。卓不凡朝段誉拱拱手，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场下群雄掌声雷动，既是赞段誉“六脉神剑”的精妙，也赞卓不凡剑招之高，威力之强。众人皆感今日不虚此行，当真是开了眼界。

        如雷般的掌声在卓不凡耳中却极刺耳，他平生以剑术自负，却先于天山飘渺峰败于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之手，后在天下群雄面前再败于一白面书生手下，委实心下烦闷，沮丧到了极点。

        才行得十余丈，卓不凡突觉眼前人影一闪，一条大汉立于眼前，朝他拱手道：“先生且慢行，乔某有一言相告。”

        卓不凡心中烦闷，但见这大汉身形奇快，非寻常之辈，心下也自佩服，抱拳道：“阁下请讲。”

        乔峰道：“先生剑术当世无双，何必纠结于一时挫败。古语道，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乔某不才，待今日事后，愿与先生抵足长谈。”

        乔峰见他剑术高超，实是世所罕见，见他颓唐如此，不愿他就此一蹶不振。有心结纳，便以诚相待，道出真姓，希望今日过后，能与之相交。

        乔峰一番话，的确是说进了卓不凡的心底里，卓不凡颓废之意稍减。见乔峰言语坦诚，身法高明，也起惺惺相惜之心，便道：“阁下可到闽东青云山舒云洞寻我，恭候大驾。”说罢，拱手告辞。

        乔峰也不多言，回到了比武场内。

        胜负已分，众人啧啧声中，渐渐又分成东西两圈，木灵子也回到西首去准备继续比试。这边段誉取胜后却并无傲慢之意，他生性随和，极少争强斗狠。当下向群豪环形施礼，道：“实是侥幸取胜。还有哪位英雄愿上场指教？”

        群雄寂然，众人皆知那“六脉神剑”威力无穷，谁可抵挡？因此无人应答。场面安静，忽然一名绿衫女子缓缓走出，道：“小孩儿，待老身与你会上一会。”走上的正是李沧海。

        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看这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自称“老身”，又把段誉称作“小孩儿”，看形貌段誉比她还要大一点儿。

        自无崖子、天山童姥、李秋水三人死后，世上只有西夏济王李清策了解他这个姨母的身世，便是徒弟南宫琴对师父李沧海的过往也是一知半解。因自幼习练“定颜神功”，她的形貌身体只如年轻女子一般，故此台下群雄只以为她是逍遥派的一名晚辈弟子。

        段誉只瞧得这么一眼，便立时呆住，眼珠儿定定地不能转动了。适才李沧海上台签署“同盟贴”的时候，段誉恰好内急，去解了个小手，没有见到李沧海。眼下这么一瞧，起初他以为是王语嫣也来英雄大会了，可仔细瞧的那么一瞬，他心里突突地跳起，这不就是无量山洞中那尊玉像么？

        当年无崖子雕刻那座玉像时，李沧海不过十余岁，但是容貌已然成型，再加上她一直是处子之身，现在比起那时也不过是神韵稍成熟一些，但仍如玉像一般的清丽，一般的玉洁，就连脸上的矜持冷傲也如出一辙。

        段誉见过李青萝、王语嫣这几个与李沧海形似之人，却当真在心里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却是那尊玉像。为何把王语嫣当作妹妹，以致王语嫣重回慕容复身边？归根结底是他第二次再见无量山洞中玉像以后，心里幡然醒悟，自己挚爱的，仍旧是那尊玉像，而非王语嫣本身。

        眼下玉像的本尊就站在面前，段誉内心巨浪翻涌，差点大叫起来：“是你，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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