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尔虞我诈
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才人忽然有了身孕,这消息无疑如一颗石子砸进了后宫平静的池水。
韩婕妤这日过来的时候,忙不迭关上门跟我分享起打听的消息:“这倪才人听说是圣上去年微服私访带回来的,家里是个开丝绸铺的,什么背景都没有,倒是不知怎么突然得了宠。”
我听了后,也没有多说,只嘱咐她莫要再乱议论此事。
第二日,宸乾宫那边的赏封很快下来了。我原以为这才人在德、淑两位高位妃嫔有孕后还能再得圣宠,必定在李瑾面前是个得脸面的人,可没想到上面最终只给了一个正七品的美人,是个连宫位都没有的小主,甚至连封号都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她生了皇嗣,也没有资格亲自抚养。
再说宸乾宫那边自下了旨后,一次面都没有再露过,除了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赏赐外,明面上都似乎懒得敷衍一下,第二日就命人将侍寝的牌子撤了下去。
明眼人瞧了都知道这位是彻底断了恩宠。
这样一个没背景、没身家还没有圣宠的宫妃,却有了身孕,放在后宫里无疑是个定时炸弹。
果不其然,就在刚刚入秋的第一月时,便传来倪美人小产的消息。
听说是午睡后醒来,正准备吃一碗牛乳煮银耳。这本来是她每日定时定点会喝一碗的习惯,可没想到这日刚喝一口,就感觉腹部一阵绞痛,没多久,就小产流掉了胎儿。原因也很快排查到,正是那碗牛乳银耳羹里加了少量的麝香。如此看来,显然是有人伺机下毒了。
先前对这胎不闻不问的李瑾罕见地发了一大通火,还下了死令,命德妃、淑妃十日之内查明下毒之人,务必严惩不贷。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就下令让月桂同金儿去敲打坤宁宫宫内的宫女内侍,这几日出入必须成双结对,互相印证行踪,另外千万细查屋子里莫少了什么、也别多出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金儿面色惨白的小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不动声色使眼色让月桂将门窗关起来,金儿这才哇一声哭了出来,从怀里取出一团绢布包着的东西:“娘娘救救奴婢,奴婢这段时间只在坤宁宫呆着,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我盯着那东西,面色沉重起来,立即吩咐她随月桂去将这东西无声处理掉,又连连叮嘱他们这几日安分守己,切勿招惹其他宫中的人。
当夜,德妃带人将所有宫妃的宫殿都被彻查了一遍,却均无所获。
十日过去了,眼见着到了上面给的截止时间,可依旧没有任何新的线索。
直到这日,韩婕妤过来看我时,神色有些凝重,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鹃嫔今日被德妃下令关押下去了。”
我一怔,当即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说是屋子里的胭脂盒里查出来有麝香粉,同导致倪美人滑胎的是一样的。”她压低了声音。“鹃嫔身边宫女被拷问后也招了,说那日陪鹃小主去过倪美人的屋子里小坐了片刻。”
我沉吟片刻,在屋里踱步片刻,脑子却在飞快转动。
鹃嫔虽有野心,但绝不至走谋害人命这一步险棋,一旦失策,连自己都要栽进去。
而德、淑两妃如今分管宫中庶务,其中德妃又专门掌管各宫饮食衣物发放,眼见着十日之期将过,若是查不出下毒人,只怕她也脱不了干系……难怪如今破罐子破摔,连私刑逼供都用上了。
不过更让人细思恐极的是这背后看不见的推手,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下药谋害?
我思定,回头对她摇头道:“鹃嫔性子怯懦,若背后没有人,本宫不信她有胆子作出这种行为——多半着道被人推出来替罪了。”
她看向我:“娘娘可有法子证明她清白?”
我一顿,脚步停止,目光投向大殿外,一派肃静冷清,宫女内侍走过莫不低头,谨小慎微做事。
想起自己的情形,心里不由苦笑一声。
如今我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妄想救他人于水火?
鹃嫔被关押后,很快定了罪被下牢,滑胎风波本就该告一段落。
却没想到三日后,淑妃那边忽然交出了新的证据,居然是倪美人给自己下的堕胎药。还为了事发后找人顶罪。特意叫了同乡的鹃嫔过去小坐,伪造成他人下药的假象,掩人耳目。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第一反应都觉得不可能——能怀有龙嗣已然不易,怎么可能为了陷害他人,亲自下毒谋害自己的孩子?倪美人又不是疯了。
而当夜,宸乾殿那边一道旨意盖棺定论:倪美人以伺意谋害皇嗣之罪削封号,除贵籍,赐杖刑,于七日后午时行刑。身边宫女均以侍奉不周,处以凌迟,即日问斩。此外,另一道旨意也同时送到了宁德宫中:德妃以私刑逼供宫人、作伪证之罪被追责,罚三月俸禄,禁足一月,同时收回其手中的中宫大权,悉数交由淑妃掌管,又命静妃往后辅佐淑妃管理中宫庶务。
我得知消息时,景宁宫那边正派了大宫女槿亭过来。
“这是淑妃给皇后娘娘的谢礼。”槿亭低眉顺眼,手上的呈盘上放了一尊玉佛,莹润发光,水种冰透,“听闻娘娘平日抄送佛经,特找了长坤寺高僧开了光,送给娘娘。”
我目不斜视,身子后靠了些,温声道:“多谢淑妃好意,谢礼便不必了——本宫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见不得有人凭空被人诬陷。”
她侧头看了眼两旁,双手放在身前交握,走近几步,弓起身子,忽然放低了声音道:“倪娘子背后的人查了出来,并非德妃,而是是贤妃——倪小主身边宫女招了,说是前几日贤妃过去找过她,说了半柱香的话就出来了,之后突然就性情大变了……”
我目光一顿,脸上不做声色,慢慢收回了视线。
这我多少有预料,所以最早就排除了德、淑两妃——倒并非因为她们手段干净,只因这下毒一招太过低劣,她们如今掌管中宫,没必要搬石头砸自己脚。
所以就在昨日,我特意前去找淑妃,私下召见了倪美人,让她亲自问鹃嫔几句话,本想找几句破绽,替鹃嫔洗脱冤屈。却没想到这一问话,就问出了端倪。
“……只是至于为何落胎一事,倪美人只咬死说是自己一时想不开……圣上那边也知道了,但对于如何处置贤妃还没有决定,淑妃娘娘按上面的意思没有公开这事,对外只说是倪美人受挑唆……”槿亭顿了顿,瞧了我眼,这才带上了微微的笑意,仍一派谦逊的模样,“娘娘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才是后宫的福祉——到底中宫还是要回娘娘手里的。”
我看了她眼,没有理会她话里的暗示,只别开眼,礼貌笑了笑:“多劳淑妃费心了。”
她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瞬的探究,又立即挂了笑意,顺着我的话附和了几句,便开口要请辞。
槿亭走后,韩婕妤也过来了,见月桂做了梅子糕,便分外熟稔地叫月桂拿来一副茶碗,泡了一杯蜜柚茶,便坐在我旁边边吃边说着今日宫里的八卦:“淑妃也是神了,就叫倪美人同鹃嫔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能看出倪美人是自己把胎流掉的?我是愣没有想到那个地方去——不过也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美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见我微笑不语,眼睛一亮,忙凑过来:“娘娘知道淑妃是怎么猜到的?”
我抿了口茶,才微微一笑:“因为倪美人看到鹃嫔的神情——”
她有些疑惑:“什么神情?”
“她太生气了——”
“难道不该是生气吗?”
我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只有越心虚的人,才会更加虚张声势,但是也容易演过头——”
其实我没有说完的是,倪御女不只是因为表现得太生气,而是因为还不够绝望——她太冷静了,每一个词、每一句话、甚至连一个语气都像是精心设计,准确得叫人没来由毛骨悚然。
她似懂非懂“哦”了声,又问我:“那倪美人到底为何要堕胎?我实在是想不通——难不成她突然想明白了,不想争宠了?”
我目光一滞,倏忽垂下眼眸,轻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再过了几日,宸乾殿又一道旨意下来,这回却送去了贤妃处,只以“静心自省”为由,削其正二品份位,降为从三品昭仪,又将其所居的凌烟阁换成了更偏远一些的平秋殿去了。
这日也是倪娘子行刑的日子,她住的地方离后宫很远,远到听不见一声哭喊。当日是个天高地阔的普通的秋日,除了天上偶尔飞过的一阵白鹭,便又变成了普通的一角天空。
我想了很久,却始终没记起她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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